雷霆坐在龙椅之上,几乎要打起瞌睡来。
一旁的福喜公公眼见皇上那细长檀黑的凤眼儿险险就要闭了起来,忙低低咳了一声,悄声唤道:“皇上,皇上?”
“嗯?”雷霆猛地一点头,凤眼睁了开来。
“皇上,您可别当真睡过去……”福喜微微凑了过去,低声说道。
“噢。”雷霆懒懒应了,这才转头看着殿中仍旧吵得不可开交的臣子们。
须发皆张的公山侯罗如烈正与百里侯柳宿年争执——一切起因却是雷霆在早朝之时,用那淡而又淡的嗓音,将不日迎娶双溪国凝霜公主立为王后的决定缓缓道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望着朝堂之上面色各异的臣子,雷霆发现自己居然生出了几分看戏的心态。
“罗侯与柳侯,可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了?”雷霆开口问道,邪肆俊逸的脸庞之上,挂着几分薄薄的讥诮。
罗如烈与柳宿年同时住了口,转身望着金座上的帝王,罗如烈大声道:“臣以为,迎娶双溪国公主之事实是不妥,将之立为王后,更是大大不妥!双溪国偏安于江南,虽久未征战,却也是虎视眈眈北望江北已久!如今谁人不知夏国内乱,双溪趁此时机向我煌国示好,显然是想借我煌国之力,吞并夏国!”
罗如烈一番话说完,朝臣之中,便有不少人点头附和。
“罗侯这番话真真是为国为民呐。”一旁,须发斑白一脸温儒之色的柳宿年开口,“只是,罗侯一味反对皇上迎娶双溪国凝霜公主,更反对立之为后,这其中的原由,怕是没有那么堂皇了罢?”
“柳宿年!你这话什么意思!”罗如烈闻言只觉一股怒火焰腾腾按捺不住,“罗某精忠为国之心日月可鉴!你这话中带话,到底做何意?!”
柳宿年哼了一声,徐声道:“夏国兵力强盛,素来乃我煌国旧敌,今时夏国大乱三王争位,正是我煌国将之一举屠灭之大好时机。若我煌国若与夏国交战,双溪国不但作壁上观,更有可能得渔翁之利!然今日双溪国主动示好,有意与我国结为姻亲,显是欲与煌国结盟之后共同对付夏国。所以我说,罗侯一味否决这结亲之策,其心可议啊!”
柳宿年一番话不疾不徐慢慢道来,更有许多臣子纷纷符合。罗如烈闻言只涨得一张紫膛脸越发红了,看架势却是要上前与柳宿年动起手来。
雷霆眯了眼,看着朝堂之上一方倾向罗侯,一方倾向柳侯,另有一方不言不语只装聋作哑的臣子,几乎便要笑出声来。
“咳。”雷霆轻咳一声,殿中众臣忽地停了争执,俱都转头望着他,人人脸色各异,心中只怕方才争得兴起的嘴脸给皇帝看了去。却不料雷霆放下掩了嘴的手,转头缓声吩咐福喜公公:“去,给朕再倒杯茶来。”
“是。”福喜尖声应了,只一会便将茶盏奉上。雷霆接过茶碗,凤眼扫过殿下,这才作出恍然发现众人停了嘴住了口的样子,扬声道:“咦?众位卿家为何没了声息?”
“皇上……”柳宿年躬身道:“臣等愚鲁,还请皇上示下。”
“哦?那好。”雷霆将茶盏放下,问道:“罗爱卿,你告诉朕,若不封凝霜公主为后,这后位谁还当得呀?”
“自然是臣女罗敷!”罗如烈想也不想,张口便大声道了出来。
一语毕,满庭无声。满殿三公九卿俱都为罗如烈捏了一把汗,心说罗侯到底是个武人,当年虽为雷氏立过汗马功劳,但十年安枕,早已被骄奢安逸的生活和帝王的纵容养得恃宠而骄。
罗如烈几乎要悔得咬掉自己舌头,慌忙微微抬头去看雷霆的表情,然而那双没有丝毫情绪显露的深深凤眸,却叫罗如烈背上倏忽生了一层冷汗,他垂头不敢再言语。
就在这无声之中,忽有一人跨行出列,垂首躬身道:“臣以为,皇上迎娶双溪公主从而与
双溪结盟,确是没有任何不妥,但即便两国结盟出兵夏国却也是师出无名。臣之甥女几月前被夏国炎阳王所掳,如今生死未明音讯全无,我煌国可以此为机,联合双溪,施压于夏国两位王子澹台鸿飞、澹台鹏举,或可助其击败兵力最为雄厚的三王子澹台燕起,除掉他之后,那夏国,便再无人可抵挡我煌国西进的铁骑!”
说话之人面上,一道长长刀疤由他左眼角划至嘴角之处,可不正是宁儿的舅父即墨侯莫昊远!
莫昊远这一席话,似是甚合雷霆之意,稍稍思忖片刻,雷霆问道:“众位卿家,可赞成莫侯之谏?”
众人面面相觑,断断没有想到会杀出即墨侯莫昊远这个程咬金,罗如烈与柳宿年对视一眼,躬身同声道:“臣等但凭吾皇之意。”
“那好,”雷霆望着垂首恭立的众人,道:“修书于夏国两位王子一事,便交由莫卿家,可好?”
“臣领命。”莫昊远沉声答了。
“至于去双溪迎亲之人么……”雷霆的嘴角勾了起来。
由于三月初的科举改制极其成功而被拔擢为礼部尚书的徐清尘,听了帝王这不紧不慢的语调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忙将头低了低——
“礼部尚书徐清尘徐爱卿,你便替朕走一趟罢。”
“臣……遵旨。”
~~~~~~~~~~~~~~~~~~~~~~~~~~~~~~~~~~~~~~~~~~~~~~~~~~~~~~~
退朝之后,雷霆便在清泓殿里处理政务。不一会儿,便听福喜在门外道:“启禀皇上,礼部尚书徐清尘求见。”
“宣。”
雷霆放下玉管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徐清尘恭敬有礼地垂首站在面前。
“徐卿家,何时求见呀?”
“皇上,这里就咱俩人,您别装了。”
“徐爱卿,为何朕听不懂你的话呵?”
这狐狸皇帝!
徐清尘索性一甩袖子,在雷霆面前踱起步来,“你瞅瞅你方才在朝上的样子,看着罗如烈和柳宿年那样争来争去的嘴脸,皇上您是不是都憋笑憋出内伤来了?”
见雷霆但笑不语,徐清尘又道:“我敢用您那颗尊贵无比的头担保,昊远舅舅方才所说的那番话,正是你早已经拿好的主意罢?”
“是又怎样?”雷霆支颌说道,“你我先前派出的人马都没有带了宁儿回来。如今正逢了这样的时机,我岂有不用之理?”
“好好,那除却这桩事,皇上您是瞅我这礼部尚书做得**生了,所以才派我山高水长地跑去双溪给你接媳妇儿?”
“朕体恤下属,为徐爱卿安排了这样一个轻松的差事。待你替朕从双溪迎亲归来,朕再封你个高官做一做。”
“呿~少给我装一副仁君嘴脸,咱俩自小就差穿一条裤子长大,你心里打那些主意,我用脚想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徐清尘瞥了瞥雷霆,“我看你是怕那姬秋白趁机与某些人搭上线,这才派我去的。我说皇上,我就看不惯你这阴阳怪气的性子,有啥便说啥才好,你那双眼睛整日滴溜溜乱转,净想着法儿的耍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玩!”
“你既然知晓我派你前去所为何意,为什么还这么多话?”雷霆重新提起朱笔来,低头批阅奏章。
“诶诶,居然嫌我多话!”徐清尘假意叫了两声,继而洋洋得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那宁儿妹妹打的什么念头,也许要不了多久你便得喊我一声大舅子了!”
雷霆闻言,手中朱笔顿了顿,“那好啊,大舅子,你先去了双溪,把那凝霜公主给我接了来罢。”
“风流种!”徐清尘转身走向门扉,“当心我把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据为己有~”口中说着已开门出了去。
清泓殿里,复又一片寂静。好半晌,将手中最后一本奏章批阅完毕的武业帝倏然轻轻开口——
“又被你猜中我的心思了。”
九曲长廊之上,那哼着小曲儿,正对着擦肩而过的美貌宫女们笑得无比倜傥的徐尚书,却不知为何猛地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