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站直身子,还没来得及选择哪条路逃跑,隔着这栋宅子,隐约传来了东陵无绝的声音,“应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随即,另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应道:“今儿中午进的城,这不,惦记着您和紫璇姐姐,就进宫了。想不到,一来便看到你们躲在这里说悄悄话。”
那位核桃兄居然挺身而出替她打掩护?沐兰心里顿时不胜感激。否则,东陵无绝才说要荣紫璇治理她,被这两人当场逮到,那才真叫送菜上门呢。
可是,又忍不住好奇,这核桃兄到底是什么人物,听他说话的口气倒像是东陵无绝的什么人,还直呼皇后为姐姐?
那头,东陵无绝又道:“你这上树的毛病怎么总改不好?既然回来了,就进宫住几天吧,这晴天水榭一直为你留着,正好你也可以陪紫璇说说话。”
那少年也不推搪,道:“既然君上这么说,那我今天可就住下了。”
两人又寒暄了些什么,却并无实际性的内容,沐兰一时乏味,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赶紧跑路。
这地方本该离寒午宫不远,然而,向来没什么方向感的沐兰在几栋亭台楼阁间转了几圈之后,发现自己有些找不着北了。
眼看着天正渐渐黑下来,总要在被东陵无绝发现前赶回去才好。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侍卫宫女问个路,拐角处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原来你在这里?可叫我一顿好找。”那人一看到她,便开口抱怨。
沐兰定神一看,这人一身浅色华服,面容清朗俊雅,再加上那随意不羁的说话语气,不是那核桃兄是谁?
高兴之下,沐兰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忙开口道:“太好了,快再给我指个路,寒午宫怎么走?”
核桃兄原本还一脸兴致,她这一问,却让他神色瞬间冷了几分,仔细扫了一眼沐兰,似是在猜测着她的身份,好一会后,才不答反问道:“看你的穿着也不像是宫女,莫非,你是新进宫的嫔妃?”
也许是性格使然,他看人的眼神很肆意,即便是猜到了她的身份,却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反而更多了几许玩味。
加上之前他和东陵无绝那般随意的交谈,沐兰料想眼前这人身份必然不简单。看他不过十七八岁,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虽然直盯着她打量,眼神却还算干净,倒也不以为意,借着他的话顺口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你一个成年男子,居然可以留住在宫里,莫非,你是君上的兄弟?”
核桃兄挑了挑眉,倒也不恼她故意不答他的话,反而有些得意的笑道:“你不认识我?看来,你果然是新进宫的。不过,很遗憾,你猜错了。”
这倒让沐兰有些意外,如果不是东陵无绝的亲兄弟,东陵无绝会放任他住在皇宫里?
“想知道我是谁吗?”看出她眼底的好奇,核桃兄一脸神秘的道:“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要躲在水榭边偷听,我便也告诉你我的身份。”
“可我并不是太想知道,我只想问个路而已。”沐兰正在赶时间,哪有心思跟他闲扯。
核桃兄不乐意了,脸色一变,道:“刚才可是我出面为你打的掩护,你对待恩人的态度也未免太冷漠了点吧?”
说着,语气一转,邪邪的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有办法,你不是想去寒午宫吗?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吧,顺便跟君上说说我刚才看到的事,我想,他应该很有兴趣。”
这小子还会软硬兼施?但不可否认,他若真那么做,她可就麻烦了。看他还有些孩子心性,应该好哄,沐兰心思一转,道:“你说得也对,刚才的事多谢了。我叫靳宁,君上钦封的德妃,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你那一核桃,砸得我现在还疼呢。”
说起来,要不是他弄出些动静来,她哪至于这么狼狈。
核桃兄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一脸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夏凉国嫁过来的女人。”说着,将她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嘴角一挑,笑道:“跟我们西楚的女人是有些不一样,你这么急着要去寒午宫,莫不是要去与我紫璇姐姐争宠?”
是了,他还管皇后叫姐姐呢。不过,若真是这样,他刚才为什么还要替她掩护?沐兰有些费解,但眼下也只得应付道:“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君上跟你紫璇姐姐感情好着呢,哪有我什么事?而且,刚才你紫璇姐姐也说了,让我搬去锦福宫,我总得赶回去张罗张罗不是?”
“君上让你住在寒午宫?”核桃兄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里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沐兰还来不及探究,他突然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道:“你从这条路一直往东走,便可以回到寒午宫了。”
这人情绪还真是多变,而且,知道她住在寒午宫时,他这反应也太奇怪了,像是有些莫名的“亢奋”?
然而,天色已黑了下来,她不敢再多耽搁,只得道了声谢,便匆匆顺着他指的路行去。
核桃兄笑了笑,竟也不再刁难她,只若有所思的目送她走远。
让沐兰庆幸的是,那核桃兄指的路没有错,没用多久,她就赶回了寒午宫。
只是,刚进宫门,便觉着气氛有些不对,等到了寝殿门口,就见吴庸独自守在外面,一见到她,便忙冲她使了使眼色,同时,压低了声音道:“您这是上哪去了?君上在里面等您半天了。”
沐兰的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本以为东陵无绝这会应该还在跟荣紫璇你侬我侬,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君上他……找我有事?”沐兰觉得自己还是先探听一下口风比较稳妥。
“能有什么事?君上是记挂着您,这才赶着回来看您的。”吴庸的口气颇有些怨其不争的意思,想到以往的记录,又不由得提醒道:“不过,这会儿您进去最好是先告个罪,可别再火上浇油了。”
沐兰又不是活腻味了,自然知道他的一番好意,“多谢公公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庸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笑道:“您说要打赏奴才的东西,君上今儿个赏下了,奴才这里也跟您说声谢了。君上还在里面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
沐兰心中一喜,这么说来,东陵无绝是已经看完她写的东西了?当下也不再耽搁,快步入了寝殿。
殿内灯火摇曳,明明灭灭的光影下,东陵无绝正倚靠在软榻里,只手撑着眉心,轻揉着闭目养神。
沐兰脚步不由得便放轻了些,这个人,在人前一直是那么强势,让人只敢仰视。大概也只有在他自己寝殿里,才会偶尔露出这普通人的一面吧?
几乎在同时,东陵无绝也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放下手眸光一抬,扫向她。凤眸里的光芒冷锐,哪有半丝疲倦?
沐兰一怔,从他的眼神里领悟出了他的不满,知道定是自己私下外出惹恼了他,却假作不知情的露出一抹笑容来,冲他拂了拂身,道:“您回来了?”
她这相当不规范的问安被东陵无绝直接无视掉,眸光凉凉的落在她身上,道:“去哪了?”
这语气,还真像是丈夫责问深夜归来的妻子。看他黑着脸,沐兰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敢真的笑出来,只得埋着头不看他,闷声道:“出去透了会气。”
“这偌大的寒午宫,就让你透不过气来了吗?”东陵无绝对她的回答相当的不满,“而且,你这口气透了快一个时辰了吧?”
看他这架式似乎不准备轻饶她,沐兰心思一转,委委屈屈的道:“在慎刑司关了那么久,又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有点精神,就想走动走动,谁料想迷了路,所以,才回来晚了。”
她说得好生可怜,东陵无绝脸色却越来越冷,神情间的不悦正逐渐加深,半晌,突然道:“看来,你是已经彻底好了是吧?”
沐兰还没回味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就听他幽幽的道:“站那么远干什么?给朕过来。”
他所坐的软榻足以容一个人躺下,如今他就这么带着几分慵懒的坐在软榻里邀她走近,这后续场景怎么想都有点暧昧。
沐兰自己也说不清是带着一种什么心理走近他,虽然有所预料,但当他伸手一把拽下她,让她跌坐在他腿上时,还是令她大吃一惊。
东陵无绝只手揽着她的腰,还未等她想起要挣扎,另一只手已捞过她的足踝,将她一只脚抬了起来。
“躲在晴天水榭外偷听的那个人原来是你?”东陵无绝扫过她鞋沿上沾着的泥,语气里透着清冷。
沐兰怎么也料想不到,他叫她过来,竟是要检查她的鞋底?想到自己曾在那花圃里蹲了好一阵子,莫非是因此留下了什么破绽?
不过,她自然不会这么老实认罪,忙辩解道:“我不过是四处赏了赏花草,什么偷听?”
东陵无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紫槐花整个皇宫只有晴天水榭才有,其花色特别,落在泥里,能将泥土染成绛色。”
沐兰往自己鞋沿上一看,脸不由得白了,粘着的那少许泥土的确是红色的!
见她哑口无言,东陵无绝眼底更是幽深,“想要朕信你,就不要尝试对朕说谎。”
被人当场揭穿,还真是有些尴尬。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沐兰反倒坦然了,索性收起柔弱的伪装,叹道:“君上果然是火眼金晴,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不错,我是闲逛的时候偶然看见您和皇后在一起,就好奇的听了听你们在说些什么。又怕被您责罚,所以,只好对您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