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了,各自上了马,往相反方向离去。
这之前,赵舍已经与萧云话别,不过,却不见半分难过的样子,不知是否在筹谋什么。
总之,两股大军,同时往东西方向行去,奔赴未知之征途。
西征军方面,这一天的晚上,白云侯命全军扎营栖息。
由于行了一整天,加上知道要打大仗了,要保持一个较好的身心,士兵将领们都没敢熬夜,很快就睡下了,帐篷连成片的营地中,除了少量的巡逻士兵,都在帐中熟睡着。
不过,一个帐篷中,本来迷糊中的常飞燕忽然耳朵一动,一睁眼坐了起来。
她听到帐篷外有动静!
悄悄的,就穿上轻铠,持起兵刃,悄悄由帐篷的一角探头四顾,这一观察,不由一惊。
动静,竟是从邻接的小侯爷赵舍帐中发出的,而此刻,已经有一个人从中猫着腰走了出来。
稀淡的夜色下,可见其也穿着铠甲,挂着佩剑。
直觉上,常飞燕认定这就是赵舍。
只是,这位小侯爷三更半夜的是要做什么呢?
自己背负暗中监看保护这位白云军少主的责任,可不能放松了。
常飞燕只好暗暗跟踪上,想看看赵舍到底有何目的。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同样的行为模式,偷偷摸摸、藏头露尾。
不久后,前面的人竟然到了寄放马匹的地方,将一匹马牵了出来,看那方位,似乎正是赵舍坐骑的所在。
到此刻,常飞燕才有了模糊的联想,莫非——
她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人已经上了马,由慢及快,奔跑了起来。
这里本来就是营地边缘,骑上马脱身不妥一刻的工夫。
常飞燕大急,也忙跑到自己的马匹面前,解开缰绳,翻身而上。
于是,夜中,两骑于荒原之中一前一后,很快消失不见。
“什么?舍儿不见了?”
白天时,白云侯对着跪在面前请罪的四刀客大怒。
虽然承着怒气,老大还是解释道:“咱们四个一早去请小侯爷起来,小侯爷竟然不在,再到外面各处去寻找,也没有结果,小人等这才觉得不对,仔细察看帐内,铺盖打开着,完全没有温度,铠甲、兵刃也都不见了。”
“小人等觉得常姑娘可能知道怎么回事,哪知道,常姑娘也不见了,情状与小侯爷类似,小人灯越想越不对头,随后又去察看了马匹寄存处,两位的坐骑也不没了踪影,小人等不敢隐瞒,就来报告侯爷了。”
四人说完,身形更加畏缩。
但是,他们也觉得窝囊,虽然成为了这位一势力之未来少主人的贴身护卫,以为前途大好,哪知道,跟着赵舍的日子里,这位小侯爷心性不定,难以捉摸,时常溜号,跑东跑西,类似的消失,也不是第一次了,每回都把自己等搞得心惊肉跳。
四人虽未把话讲透,白云侯也已经知道这些描述里的隐匿之意了,赵舍是自己趁夜离去的,而并非被人绑架。
但是,儿子为什么要离开军营,且不想让人知晓的样子呢?
白云侯忽然忆及曾经发生的一件事,那次,也是夜中,儿子趁夜不见,而结果,则是到了东海城、萧家军那里……
不好!
白云侯马上面色大变,站立不稳。
他想到最糟糕的一种可能。
儿子会不会再度去寻找萧家军了?但是,自己恰巧已为萧家军设置了一套大大的难关,如若被儿子碰上了,岂不是会殃及池鱼?!
立刻,白云侯转身,声如寒铁道:“你们四个,马上去追赶小侯爷,就是用绑的,也要把他带回来,听明白了没有?!”
四刀客意识到了这命令里的分量以及威胁,浑身一哆嗦,应一声是,麻溜起身出了营帐。
白云侯并没有放心,而是又转身,对鹰鹤二老道:“两位,你们也去做这件事,万万要保证舍儿的安全,拜托!”
鹰鹤二老躬身,道:“不敢有负所托!”
反正,他们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二人离开后,白云侯悬起的心还是放不下来。
这时,华章、张盼入了帐。
白云侯想寻到了救命草,立刻将事态道出。
二谋士也即刻感到了情况的严重,但是——
张盼摇摇头,无奈道:“这次的局面,并非我们单方面主导而产生的,想现时用谋略进行转变,很难很难。”
华章想了一会儿,安抚道:“侯爷也莫要过度担心,小侯爷虽然离了营,但并非孤身一人,以我对飞燕姑娘的了解,她并非那种不分轻重的人,这次一同消失,恐怕也不是跟小侯爷合谋,而是追赶而去的,想必,她也会设法保全小侯爷的安全。”
白云侯一叹,也只得将希望寄存在常飞燕身上……
萧家军方面,同样是昼行夜宿,没有停顿。
而离目标的战线越近,全军的心情也越是复杂,沉重、激昂交织,稍显沉默。
诸葛治忙思索领军要义,建议萧家军白日末尾减少一个时辰的行军,举行活动,活跃军中气氛。
总之,日后此类的大战会越来越多,士兵们也必须适应这种心理关。
而活动之后,则马上休息,将下一天的精气神养足。
不过,这一日,在篝火前观看完了士兵们的摔跤表演时,萧云忽被一个由围观群中出来的士兵凑近。
他还未有应对,那士兵就矮着头,低声道:“萧大哥,是我,有话和你说。”
从声线判断,确实是女子,而再看其形貌,头盔掩藏之下的,分明有一缕秀发,而那半遮着的面容,即便只有三分,也舒适无比。
真的是常飞燕!
只是,她此刻应该身处行往另一方向的白云军里啊,怎么会到了这里,还潜藏身份?
有什么内情,还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萧云心下一沉,向诸葛治、任九重等一同参与观赏的其他将领告一声辞,就暂时离开了热闹的人群,行向稍静处,而士兵装扮的常飞燕,自然也随上了。
没有了干扰的时候,萧云刚转身,就见常飞燕竟然一个屈身,半跪在地,求请道:“萧大哥,飞燕万请您帮一个忙!”
萧云一惊,忙将其扶起,不解道:“勿要如此,怎么了?”
他和常飞燕,也算得上兄妹情谊,哪里有如此见外的时候?
常飞燕一叹,道:“其实是这样的……”
听完,萧云再一惊,脱口道:“什么?舍弟离开白云军,跟随萧家军而来了?”
这个二弟,行事怎地如此随性,只不过,常飞燕到达了,他也应该也到了,莫非也潜伏在了军中某处?
常飞燕进一步解释道:“我追着他,终于赶上了,一同前进,在途中,也很多次说服过他回头,都没有用处,只顾着一路急行了,到了近段日子,终于临近了萧家军……”
原来,赵舍虽然追上了萧家军,却知道无法明里的进到军中,一是没有萧家军服饰,二来也怕被兵将们认出身份来,只好一路跟着队尾,萧家军行,他就行,萧家军扎营,他也找地方住,要么是村庄民房,要么就是野地,也算辛苦万般。
常飞燕自然也陪着他,一路折腾。
而这一晚,寻思离夕照城越来越近,不能耽搁了,常飞燕只好想出一个反策,干脆潜入萧家军,全盘告知萧云,请这位大哥来亲自劝说赵舍。
果然没出他所料,萧云根本没有拒绝,而是直接道:“燕儿,走吧,去看看二弟过得如何?”
常飞燕欣喜异常,立刻应了一声,在前引路。
那厢,诸葛治于热闹中转首一看,先前与那士兵交谈中的萧云,已然不见……
野地里,一处帐篷前,正有一个人在篝火旁烤兔子。
大约是柴添得不适当,火不够旺,他就屈身凑头去吹火,结果被熏呛住了,流着泪咳嗽起来。
这个于野外生活的人,就是小侯爷赵舍。
本来,自己是何常飞燕行止在一起的,有旅店农家住的时候,还好说,荒凉处,就要自己操持生活了,而那些杂事,主要是常飞燕在弄,倒也勉勉强强。
但偏偏,今天的常飞燕,偏偏不在身边,不知去做什么了,赵舍就只好自己去往先前放置在兔子窝边的捕兽夹那里,正好取来一只兔子,联想着往日常飞燕的做法,粗粗料理了一番,开始烧烤起来,结果,一直折腾的不畅。
忽然,一个人站到了面前,弯下腰,拾起一根柴,在火堆中心挑了挑,道:“二弟,起火,还是要捡些粗木,这些碎柴,是不抗烧的。”
闻听声音,赵舍一惊,猛抬头,立马结结巴巴道:“大…大哥!”
正是萧云,他身后,还有萧家军士兵打扮的常飞燕。
看了那披挂,赵舍很快知道怎么回事了,常飞燕今夜的消失,不是去采买物之类的去了,而是潜入了萧家军中,去见萧云,其目的,也不难猜测。
毕竟,一路直上她就劝过很多次了,要自己行回去。
赵舍不由心中埋怨:好你个姓常的,小爷我闻听萧家军中那么的热闹都没敢混进去,就是想在抵达了夕照城阵线的时候,突然现身,加入进去,共同作战,那刻,大哥萧云也不可能再让自己回去了,偏偏你给我来了这一出,可谓主意打了水漂,往下面,还不知道大哥何种意见呢。
想到这里,赵舍心中惴惴地起了身,绕绕头,尴尬傻笑,也不知道该提什么好。
萧云依旧摆弄着火堆,也没有批评什么,而是轻松着道:“二弟,这一路上,想必很辛苦吧?”
这一问,赵舍当即寻到了话头,立刻大倒苦水,道:“比以前在江湖上奔波还辛苦呢,那时候,好歹身边有其他人在,不论做什么都是一起动手,一起努力……”
赵舍开始回忆畅想,可见,他是真的很怀念那种与朋友、与众人目标一致团结一体的时刻,只不过,那种日子自天下战乱起来的时候,就终止了,及至现在,自己总为着一种直觉性的担忧心闲不下来,致使生出这次的千里奔波追踪事件。
当然,这潜在的念头,他无法道出,只是说些杂的,继续着:“尤其这些日子,经常是宿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生火做饭不方便,晚上睡在帐篷里,还要时常被那些莫名其妙的动静闹醒,平时里,也没有人可以畅快的说话。”
总与他话头对冲的常飞燕自然可以忽略了。
萧云静静听完,手一停,也叹息道:“是啊,人人都怀想那些心无杂丝挂碍,放歌纵酒的日子,只有篝火、笑声、熟悉的脸庞,但是,没有人是可以避免长大的,没有人是不会老的,我不行,二弟,你也不行。”
话题一下沉重若此,赵舍的话意也猛然戛然止住。
是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持久。
即便你说友谊就是这样不褪色的东西,但是友谊也并非孤立的,有着太多琐杂的牵绊。
“我也希望与以前的朋友一直是朋友,以前的日子可以在后面延续,以新的生存来承载,但是,那种新的世界、新的局面,想达到并非简简单单的,到达那样的彼岸,很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艰难的过程,或者说,你也许要为一个渺小的理想,来营造盛大的框架,去拼搏,去创造。”
“当前,我们的期盼,就是天下大一统了,最大的障碍去除,就可以随意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话也许似懂非懂,但是大哥萧云的意思,赵舍是深邃地知晓了。
要获得自己想要的,就要有相应付出,付出忍耐,付出时间,承受离别。
而对应现下,就是指自己必须要能接受必须暂时分开来的现实。
江湖中的友情模式,是很难在这广阔的天下战场间全盘照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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