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白天和黑夜不停的交替,在世间来不及发现的改变中,总有一些存在,是永恒不变的。
永恒不变的,或许就是那些已经逝去了的人事物,就是因为已经逝去,不再接受这世界的风霜洗礼,才会一直保持着它的初心,才会成为永恒。
赤井曾经在心里对明美说,“我们的回忆已经定格,再没有谁可以摧毁,再没有谁可以玷污。就这样看着它在心里重演,无止境的重演,这样不是不好……”
这样不是不好吧,赤井深知自己能留下的,实在没有什么是值得一提的,也只有那些就此定格的永恒回忆,不算是让自己徒劳无功的在人间流连一场。
可惜,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结束在这个已经能看到一些密影的弯道,他已经抓住了逆流中的藤蔓,转过弯,也不过是几步之遥。
几步之遥,他又能怎么样呢?志保曾说,他是超人一样的坚强,可谁又知道,超人的飞翔不需要比常人更难以承受的殚精竭虑?
可是他说,他不是超人,就只能硬着头皮做超人,在这样的苦涩的自嘲中,是他逼迫自己去承受,自己的所做的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
这是该承担的,也无所谓吧。
一切不过是一种偿还,任何的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只不过是有些人的代价小到不值一提,而有些人却要为这些代价而赌上一生。
人的一生,不过是为自己的所选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无论你是谁,总有一种方法教会你如何解答,那些活过才能明白的道理。
一
不知道现在这样的状态算不算是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回到了美国的他们,日子里几乎完全切断了组织的影子。
再看不见组织的黑影,却也像每一刻都在相见,因为真纯的睡颜里,和隔壁的空荡房间里,都有一场随时会爆发的噩梦。
不过他们会拼命的抑制噩梦的爆发,因为James把日本的工作全权交给了Herry他们,而回到美国的Judie和Joesen,除了照顾真纯以外,就相当于开启了休假模式。
志保又回归了组织里的生活,每天埋头于实验,反倒是她最习惯的了。Jenny主任和院长为她提供了一切实验所需的物资,可惜一个月过去了,她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
“Shirley。”Joesen轻轻推开书房的门,给她送去一杯卡布奇诺。她微笑点头示意,手上的动作却停不下来。
推门的瞬间,他仿佛是走进了曼彻斯特大学药理研究所里的实验室,一样的淡雅女子,一样的清新气息,她依旧爱蹙眉,却也依旧是从容沉静。她微笑着转头,依然称呼他为“Joesen”,他也安静在一旁看着她,依然轻轻的唤她一声,“Shirley”。
这样的幻觉在这一个月里已经出现了太多次,虽然过往已经不能再对现在产生影响,但是过去与现在并存,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不好意思,久等了。”志保终于把双手从显微镜上拿开,脱下白色的塑胶手套后,才接过Joesen手里满溢的甜香的卡布奇诺。
“没关系。”Joesen随意的一笑,他靠在桌角,看着桌上试管和玻片。“怎么样?今天有进展吗?”
志保叹着气摇摇头,“真的很棘手,已经那么多天了。”她对自己实在是有些失望。
“没关系,我们相信你,只是还需要时间而已。”Joesen鼓励她说。
“谢谢。”志保也转头看着桌上的东西,忍不住开始恨自己。“对了,我刚想和你说一件事。”志保放下咖啡杯说。
“什么?”Joesen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她对面。
“我想回一趟学校,曼彻斯特大学。”志保说。
“你认为那里有可能有对研究有用的东西吗?”Joesen猜到了她的想法。
“对,那里有很多的文献资料可以参考,而且,我想我以前的很多实验报告,应该都还放在资料库里吧。”志保不想放弃任何的机会。
“可是,星野博士去世后,那里就已经被Amaretto接管了,我认为我们不会那么容易拿到资料的。”Joesen估量着这么做的后果。
“但是如果不去的话,就等于放弃了一分让真纯苏醒的希望啊。”志保只想救活真纯。“而且,上一次你们不就从她手里逃脱了吗?你们FBI一定有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啦……”Joesen开始犹豫,因为要冒的风险太大,他不得不想到周全的办法。“好吧,我们就走这一趟,顺便能端了他们的生化武器库也好。”Joesen只考虑了三秒就欣然答应。
“是啊,如果能彻底毁灭它们,我也就能心安一点了。”志保抱起咖啡杯,让热气暖一暖自己冰冷的脸颊。
“我们一定能毁了它们,而且要你,亲手毁了它们才行。”Joesen坚定的看着她,希望她能自己了断这段过去。
“嗯。”志保点头,但她显然没有这个信心,她甚至在想,自己花费那么多心血研究出来的成果,真的能舍得吗。
“那我马上给James打电话,然后我们即刻启程吧。”Joesen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志保把玻片放回密封的器皿里,随便收拾了桌子之后,来到真纯的房间。
“Judie,你休息一会儿吧。”志保轻轻步近,坐在床沿看着熟睡的真纯。
“我没关系。”她笑笑,就只是纯粹的看着真纯的脸呆坐一个下午,她也不会觉得累。
“真的很抱歉,还是没能帮上什么忙。”志保每看真纯一眼,对自己的恨就更深一点。
“别这么说,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 Judie拉着她的手,脸上的温柔神情就像姐姐。她看着Judie水蓝的眼睛,即使那是安慰的话,也足够让她放心一点了。
“老大同意了。”Joesen挂了电话就走进房间对志保说。
“还好他能同意。”志保有些宽心。
“你们有什么计划吗?”坐在床边的Judie站起来对Joesen说。
“嗯,我们要去一趟曼彻斯特,去看看学校里有没有对实验有帮助的资料。”Joesen回答。
“虽然我也很希望能抓住一切的机会,可是这样未免太冒险了。” Judie的想法与Joesen的初衷相同。
“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啊,我们没那么多资本足够放弃了。”Joesen扶着她的肩膀说。
“我也不想放弃……” Judie轻轻叹息着,她只觉得坚持得太累了。
“事情交给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Joesen拉住她的手,露出一如既往的自信微笑。
Judie不想答应他,也不想阻拦他,只是低着头,想着自己的私心。她也只要真纯能苏醒,代价这个无法避免的问题,她真的无力再去管了。
“去吧,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Judie放开Joesen的手,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看着他们。
“我一定会找到有用的资料,绝对不会白跑一趟,也不会让你们白白担心一场。”志保几乎肯定了,那间实验室里就有着那样一份资料等着她去寻找。
“嗯,你们快去吧,早点回来。” Judie看着Joesen,语气里有一些不舍。
Joesen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许多东西,她的不舍,自然也包含了他将与志保独处,并且要回到他们爱情萌芽的故乡的一丝不安。他看了一眼志保,志保很快心领神会,转身离开房间去了,不大的空间只剩下真纯悦耳的呼吸声时,他紧紧将Judie搂在怀里。
“还记得吗?两个月前,我们就站在曼彻斯特大学的实验室楼下,你很认真的看着我,还问了我一个问题。”Joesen的声音在她耳边如呓语一般轻柔。
“我说,回到这里,你还确定你心里的人是我吗。” Judie当然还清晰的记得。
“那么我的回答呢?”Joesen继续问。
“你说,就是因为回到这里,才更加确认,你心里的人就是我。” Judie像背台词一般脱口而出。
“所以,不要再担心了好吗?”Joesen抚摸着她的发丝,往她的头皮里注入让她感到酥麻的暖流。
Joesen这样说,她还能不放心吗?只是她舍不得,舍不得再看着一个背影离她而去,然后就再也不回来。就算只是两天的时间,她也害怕在黑夜里,听着心跳数秒度过。
她不想再用嘴巴说什么,一个拥抱足以代替所有的牵挂,然后故作镇定的目送他的背影,乖乖的,等着他回来时比去时更温暖幸福的拥抱。
日本
1月的第一场雪无声的飘降,初雪在暮光中扬扬洒洒,寂静的包裹灰色的大地。细小盈透的冰晶在发丝上迅速变成透明,雪花与水珠,只是同一生命的不同姿态。
风依旧爱着他的头发,发丝在额头*着干燥的皮肤,遮住下巴和双唇的围巾,还是能给僵得没有表情的脸带来一丝暖意,睫毛染上了雪,冰冷的泪滴寒彻心底。他的身上坠满幻化成水的雪花,头顶冰冻的天空仿佛旋转着,就像快要掉下来,吞没他。
天空好深,总以为看到的就是尽头,可是灰霾没有边际,整个北半球都在阴沉中郁然哭泣。密云厚得苍白,飞鸟煽动尘埃,看不见风,听不见雪,可是一切印在心里,远比在眼里的更加栩栩如生。
他不爱抬头,不爱入眼,只乘着发丝飘舞的方向,在还未积雪的街道上刻下脚印。那脚印小得瞬间就失散于眨眼间的命途,存在太渺小,就如冰晶无法停留哪怕再多一霎的张望。
冰晶美得轰烈,只是刹那的光辉依然可以耀眼,他也无需在意和惋惜注定要失散于命数的足印或冰晶,只要还能踏过大地,就是一种生命最壮丽的姿态。
不知道太阳有没有沉到地平线,整片天依然是拜它所赐的光亮。路灯在冬季总是亮的特别早,因为看不见白与黑的交汇,它只好提前点亮只属于黑夜的眼珠。
房间里,分不清外面的昼夜,沉睡到颠倒时空,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福气。
她微微吸气,风信子的淡雅唤醒了闭塞的感官,她突然想念那样的紫色,于是睁开了眼睛。床头柜上果然放着一盆小小的风信子,她看着她在苍白空荡的背景中,那么的孤独而美丽。
头顶的天空好像有什么不同,她用被子做外套包裹着自己,跪坐在床头,撩开轻纱一般的窗帘。雪,下雪了,这似乎没有什么好惊讶,可是那雪,却莫名其妙的勾引着她的眼泪。
泪水遮住本来就看不清的城市,她放任它任性,放任它自由。就这样捧着脸欣赏已经错过的初雪,她用手指在窗上勾勒出眼泪的轮廓。
随便想一想最近流淌过的时光,她手心里紧握的世界,又被掠夺了一块。生命在消耗中一点点散去它的光芒,凝集了太多的渴望,它重得几乎要坠落陨亡。
如果可以褪去外壳,它的洁净是否会惊讶到已快被面具打磨成形的你,它的洁净,又是否会让习惯了伪装的你,感到害怕而不敢回望?
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更是需要勇气的选择,这个选择说不定会改写太多的未知,即便还是未知,也不敢草率的下笔。虽然过去和未来,只是一道单选题,却也是她抛了无数次硬币也无法决定的选择,她越发害怕,即使铺好了路,也走不到说的好未来。
说好的未来呢?她像一粒尘土在风中展望。她没有风向标,没有指南针,只拼了命的朝着自己以为的前方飞行。就当看不见眼前的宽阔,缩小眼中的世界,一心一意的,挥动不能停下来的翅膀。
无声的雪景中,他悄然靠近,从背后拥抱她小小的身躯。
她不回头,只靠在他的肩上,享受着她仅剩的一点安稳。
从远处往这个小小的窗口看进去,这样的景象就像是被定格在了画框。因为他们拥抱了永远不灭的火种,在任何时候,他都会为你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