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任峻这时也想收拢那些还蹲在城墙根,呆若木鸡的老百姓,还有那些可能还有救的受伤者,但他们此时冲不出去了。城外的居民区和城墙的这段缓冲区,就是一箭之地了,许褚他们要想冲过这一箭之地去救人,就要遭受城墙上守军箭矢的攻击。
他们只能扬招着手,大声呼喊着,让这些人自己过来。但大部分经历这种场面血腥的普通老百姓,都已经吓傻了。在他们看来不光是城内的官家抛弃了他们,要杀戮他们,就是后面追来的曹军也要杀光他们,作为侵略者,屠杀敌对的老百姓是很司空见惯的事。他们已经没活路了,被两面围堵之下,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此时大部在城墙下的陈留老百姓眼神呆若木鸡,跌坐在血泊里,祈求着上苍来救救他们。只有一些不懂世俗险恶的幼童,还在不停的啼哭。
这时的陈留城下,已是一片炼狱之地。终于有胆大的人,选择向曹军处回冲,“咻!”一声,那人连惨叫都未发出,就被一支羽箭从后背贯穿出了前胸,钉死在血地上。此时,成片飘落城下的箭矢,已经封锁了曹军进攻的步伐,这同时也封住了躲在城墙下想逃命老百姓的生路。
“停止射箭......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些可都是我们的臣民啊......”
张邈大吼着,奔回西门城墙上,阻止着手下残酷的杀戮行为。他刚在城下回防的士兵处得知,撤退进城的士兵杀了好些老百姓,还把好些关在了外面。
张邈一听大骂着属下蠢材,这可不是他的初衷,他让自己的士兵先入城,那是为了保存有生的士兵,但没让你们杀老百信,最后甚至没让城外的百姓进城,这不就等于遗弃了他们,这与他“海内严恪张孟卓”的清誉是不相称的。
张邈奔回城上一看城下的情形时,连哭的心都有了。老百姓是水,士兵是水里鱼,这些道理也只有张邈这样的统治者才明白。但张邈狠骂着手下的兵将,怎么就不明白,老百姓给他们种粮食,没了老百姓,他们那来吃食,他们还去统治谁?
张邈知道这时在痛骂手下这些人也没什么用,他只能含着泪让手下停止射箭,现在再开城门放失散在外的民众显然不可能了,那不等于就是也放了曹军进城。他只能向着躲在一箭之地外的曹军喊话,让他们看在同是“汉朝人”的份上,接收这些难民。
这时张超等人上前试图劝慰张邈,没必要为了一些贱民,而大费周章。
张超的话,立时引来了张邈的训斥。他正在火头上,正好张超冲出头。气极的张邈不但返身冲到弟弟张超跟前,大声叱骂着他,还抬手就是两巴掌,打得张超差点转的没了方向,后来还是城上众多属下拉开了两人。
而陈留城外的曹军也在此时派人回话了,许褚趁机大骂了几句假仁假义之后,就试探性的派兵过去,收拢难民。
张邈倒是言而有信,并未在派人射杀他们。他毕竟不是个嗜血成性之人,相对现在天下的枭雄来说,他还是比较仁慈的一个。
在这个时代仁慈的人,永远会成为失败者!
这是贾诩刚刚对曹智说的话,曹智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许褚、任峻的战果。
曹智在一接到任峻的汇报,就怕前军太过深入,而与后面的部队太过脱节,造成了缝隙,让敌军有机可趁,所以曹智随即命令中军和他的后军快速贴上去了。
这样就造成本来需要一两天时间才能完成的集结和排兵布阵,在许褚收拢了陈留城下难民后的第二日黄昏,所有的曹军部队就完成了对陈留郡城的包围。
许褚在此役中歼灭敌军千余人,不算多,但俘虏倒是有三千多人,收拢城外难民五六千人之多,这些人都是来不及进城的。任峻此时已经把这些难民安排在离城十几里远的地域,做着暂且安置,给他口饭吃,有伤的就尽力在救治。而一些轻壮力已经被曹军征召,开始充当民夫,拆除挡在他们大军行进路线上的民居,使他们的重装备和大部队顺利运送到陈留城下。
但此战最大的收获不是收获了多少俘虏,攻占了多大地域,斩杀了多少敌军。而是张邈和他的陈留守军本来在信心上的优势,只通过这一仗,就打击的荡然无存。
这种势均力敌的比拼,本来拼的就是谁先对战事丧失信心。谁没了信心,这仗就没得打了!
又是一个十日,在大量民夫的帮助下,陈留城下出现了一条宽十丈的笔直大道。而帮助曹军拆除这些房屋的民夫中有好些就是其中某间屋子的主人,但他们依然不遗余力的帮助着曹军打通道路,摆开阵势,攻下陈留城。
老百姓总是比较实在的,说实话,张邈在任陈留郡多年,对老百姓还是不错的。但就是十几日前,他属下的一时“失足”,把张邈这些年建立的功绩和民心,一下子扫了个干净。
“我的老婆被那些狗娘养的杀了!”
“我儿子死在那!”
“我爹娘都躺在城门口!”
这就是沦为难民的陈留民众的心声,他们死了家人,他们要报复!
曹智其实没对他们做过什么令他们感恩戴德的事,曹智只是提供了一口热食给他们,而那些粮食可能就是从他们的家里收缴来的。他们现在在离城更远的地方住的陋室,也是用他们就近砍伐的树木和那些拆除房屋弄下来的旧材料,临时搭建的。这些房屋也只能起到挡个雨的功能,要想挡住已入十二月的严寒,还真是不能。
但他们还是被迫要求为曹军攻打陈留城,每日当苦力一般的做着准备。在曹军暂时控制的陈留城外围,没有了民主,甚至自由也是受到限制的,一切都因为战争的需要,变成了军管。在没有私产或是共有之分,一切只有一个目标,为这场战争服务。
曹智发现在贾诩、荀彧等人的影响之下,自己正在变得麻木不仁,他已经在为了谋取胜利,而漠视一些老百姓的苦难。曹智在某一个深夜里,仰望星空时,曾经感悟过,这大概就是要成为一个枭雄,所要具备的基本条件。
天下不可能没有乞讨者,更不可能人人都丰衣足食。总有贫贱富贵之分,这就是世道。
这是曹智和荀彧一次闲谈中,他表述的观点。起因是曹智讲了讲现代的乌托邦理论。没想到这种理想主义在三国时代就立不住脚,被大儒出身的荀彧一通贬斥。
曹智很是惊讶其实早在这东汉末年,就有中国的政治家,把世道看得那么透彻。而那种乌托邦似的均享主义相比荀彧的实际,倒是显得太小儿科了。
而后来曹智把此事告诉贾诩时,这家伙更现实,直接告诉曹智,你要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暴力治暴力,消灭所有可能在你政治主张上可能提反对意见的人,那样就有可能实现你的政治理想。
曹智一听贾诩狠毒的主意,就知道他又在诱导他,做一个枭雄,将来甚至自己一统天下。但曹智心里明白,贾诩这样诱导,到时培养出来的不在是一个有乌托邦理想的曹智,而是一个有独裁意志的暴君。
曹智有时很难理解古代人的想法,在他们看来独裁者胜过有民主意识的统治者。而像贾诩这样一生好像都是在培育这样一个独裁者而努力,如果有生之年,能够成功的话,他们就是发过来被这个自己培养的独裁者杀死,也是感到无上光荣,死而无憾的。
曹智越来越了解荀彧、贾诩等当世智者的想法,就越觉得这些人有点自虐倾向!
但话又说回来,这时在陈留城一战中,曹智也已经收不住手,攻城的所需器械,已经基本打造完毕:云梯、望楼、撞车,甚至投石车也在从丹阳运来十辆的基础上,临时建造了二十多辆。张邈给他留下了足够的材料和民夫,来帮他建造和运营这些东西。
所有的大型攻城器械,通常都是就地取材,就地打造,这已经常规了。在古代交通极其不便利的情形下,要想从一地攻打另一座城池,特别是像曹智这种从丹阳跑到陈留这么远地方作战的部队,是不太可能带上足够多的大型攻城器械的。
他们也是有选择性的带了最为重要的投石车来,但山高路远,他们能运来十辆已经是个极限。这还是因为邓艾在攻打巢县的刘繇时,已经把一批投石车运抵河道纵横交错的巢湖地域。因为兖州叛变突然爆发,所以曹智出征前,发调令,征调了十辆投石车通过一段水路运往了兖州。
但许褚、任峻意外的迅速取得陈留外围,看着成片木结构的房舍,觉的不利用一下,实在太对不起张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