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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主管这次不是略有诧异,而是非常诧异了。

然而,我还没到他身边,他就已不再用眼睛剜我,反是道:“改之,我知道你心情很难过,一定对我有所怨恨,其实,其实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我忽然觉得,总经理正在气头上,我如果真和……”说到这看了看杨娜,“……你姐都在这时递交辞职书要挟总经理,只怕会激怒总经理使她更加偏激,不但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反会适得其反。我昨天也是一时糊涂,才说出那样冲动的话来。但等我今天上班匆匆赶到你姐办公室,告诉她我们还是另做打算时,已来不及,她连夜琢磨的辞职书已早早的递交给了总经理。就为这事,你姐和我生气了半天呢。你就帮忙劝劝你姐,让她别生我的气,虽然,你今天暂时被总经理开除了,只要我们以后努力向总经理争取,你重新回到瓶梅又不是没有可能。”

原来,杨娜竟是为这事在生气,生他的气。

而他,却跟藩玉先前一样误会了我,以为我之所以对他眼神的暗示极冷淡的视而不见,是我被青梅开除了,心里正痛恨得厉害。

其实,真正痛恨得厉害的是他。

然而,杨娜就在身边,他有所顾忌,他没有发作,他脸上满是假意的陪笑。

这让我本欲跟他暴发的正面冲突忽然找不到了导火索。仿佛一个重重的拳头还没痛快淋漓的击出,却发现前面的目标只是团软软的棉花,我很是泄气很是失落。

但我不甘心,就算不跟他正面冲突,我也可以冷漠他,不给他面子,我理都没理他就一把掀开他挡在车门边的身子。

杨娜没看她,只看我,温柔而并切的看着我,为我把车门打开。

“弟,你想去哪里,姐带你去,难得你和姐都不上班了,我们就好好的疯狂一回。”

我刚坐上车,杨娜就望着我柔声问。

“去……”

我重重的把车门关得砰然山响,没看杨娜,我只看前方,既然杨娜要利用我让刘主管生气吃醋,我对刘主管又怀恨在心,我何不就依了她,随便说出个最适合情侣开房的酒店,狠狠的剌激刘主客一回。

然而,我却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杨娜的脸。

那张脸只经过了一夜,却憔悴了不少,还有几分苍白。几缕发丝有些零乱的在脸颊上飘散,更加显得她让人心疼可怜了。

没有我在家的昨夜,她一定倍受煎熬,为我在瓶梅的前途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决定向青梅递交了辞职书与我共进退。

然而,我昨夜却在跟着别的女孩醉生梦死糊涂人生。

我的心忽然很软很软,酸酸的,说不出是啥滋味。

我改口道:“姐,我想回家。”

杨娜听了我那声“姐”,憔悴的脸上浮起了丝笑意,忧伤的眼中竟涌出些亮晶晶的潮湿的东西。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猛地发燃车呼啸而去。

站在车边的刘主管险些被挂倒。

在反光镜里,我看到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我们的车。

那眼神阴阴的,仿佛是在说,杨改之,就算你被总经理开除了,我他妈也跟你没完,除非你搬出杨娜家真的远离杨娜不再在杨娜身边纠缠!

然而,我们的车转过一道弯,他那张因众叛亲离而更加阴险狡诈睚眦必报的苍白的脸,很快就被我们无情的抛弃了。

杨娜渐渐把车看得很慢,她那边的车窗开着。

我喜欢她那边的车窗开着,阳光便可以柔柔的照在她漂亮的脸上,春风也可以轻轻的扬起她的发丝。有几丝偶尔轻拂过我的脸庞,我竟感到种久违的温馨和幸福。

事实上,这样的温馨和幸福才只隔了一个夜晚。

我对杨娜暗恋得竟如此之深,人家是一日三秋,我这竟成了一夜三秋了。

我看了看杨娜,竟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没感觉出我的不好意思来,她只以为我欲言又止的是真被青梅开除了,她柔柔的安慰我道:“弟,其实,树挪死人挪活,在哪家公司上班不是工作呢,你不必为了这件事伤心。”

我道:“姐,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为了我那么急急的递交辞职书要胁总经理?”

“我……”杨娜吱唔着。

然后沉默,好一会才道:“弟,很多事情我们都有必要拼搏一下争取一下,但既然已经失败,我们又何不接受现实,放开一点,以崭新的姿态面对新的生活呢?”

我笑,然后点头,道:“姐,我会的。”

她竟也笑了,白净漂亮的脸依然憔悴,那双春水般温柔的眼睛却少了些忧伤。

她道:“弟,你能这样想,姐就放心了。”

然后,把车开得很轻快。

她的心情,也一定正轻快着。

但我还有能更让她心情轻快的事告诉她,我道:“姐,弟只要你今天在家陪弟一天,明天你还是回瓶梅上班吧。”

她道:“不上班了,等弟真正心情好起来了,姐再跟弟一起去找工作。”

我玩笑的道:“那弟要是心情一直不真正好起来,姐是不是要天天都陪弟,等以后慢慢把积蓄化光了,就跟弟一起喝西北风呢?”

杨娜笑了,白净的脸颊竟莫名其妙的有了些羞红,因“以后”因“跟弟一起”而莫名其妙的羞红,比故乡房前屋后盛开在春风里的桃花还美。

我道:“姐,弟暂时还真不会去找工作呢。”

她道:“哦?”

随即又补充道:“没关系的,姐还有点积蓄,短时间不上班,姐也还不至于饿着你的。”

我说不出的感动,竟差不多要伸出手去攥住她轻握着方向盘的白净细腻的手,对她说些在内心深藏了许久的话。

但我终于还是犹豫了。

得到固然美好,但我却无比喜欢这追求的过程,我不想把这过程轻易的就早早结束。

我道:“姐,我也不是要用你的钱。”

她假嗔道:“你要跟姐计较以后就别叫我姐了。”

我道:“我哪是要跟姐计较了,我只是本来就有工作,我何必还要姐来养我?”

“本来就有工作?”她诧异,忽然放慢车速,对我别过脸来,竟有着微微的醋意,道:“是不是昨天宝马车里那个女孩给你介绍了别的公司?”

我笑,发自内心的,道:“我哪是她给我介绍别的工作了,我是本来就没失去工作。看把你紧张成这样子,好像怕那女孩把我抢了似的。”

她脸更加红了,道:“我哪里紧张你了,哪里怕你被她抢走了,”小女孩似的厥了厥嘴,“再说,你本来就不是我的……”

说到这,她极难为情的停住了。

我当然知道,她是指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但我却故意生气的道:“姐,你是说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亲弟弟,不再乎我被别人抢走吗?”

她有些紧张了,道:“弟,我哪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

吱唔了好一会,还是说不出来,见我忍不住对她邪邪的笑,立时醒悟过来,脸更加羞红,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肩,道:“你真坏,你真坏,我以后真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我伸手握住她的那只手。

车里忽然寂静无声。

只有我们彼此心跳的凝视。

春风轻柔的掀起她柔顺的长发,阳光乘势窃笑着窥视我们有些慌乱有些脉脉含情的眼。

时光无限美妙。

但很快就被别的车里的司机的喇叭声惊醒,杨娜别过脸,慌慌的从我的手里抽出手去猛地搬方向盘,才有惊无险,没有和别人的车子来一次亲密接触。

只是车子的猛地改变方向,让毫无提防的我有些坐立不稳,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肩上。

我的嘴唇离她白净飞红的脸颊竟然不到一毫米的距离,我几乎都能感觉到她脸颊的暖暖的温度。更不要说鼻子嗅到她的幽幽发香和体香了。

车已平稳。

我的内心却不平稳。

我多想把我有些灼热的唇轻轻的吻上杨娜白净漂亮的脸蛋啊。

如果,当时车转弯的力度再猛烈点,如果我从座位上滑向她这边时,不他妈多事的伸出只该死的手抓了抓椅子的边沿,我就一定会滑得离她更近一些,我的唇也一定早已顺其自然的吻上她的脸了,而且跟车子转弯的力度一般猛烈。

那么此时此刻,我哪里还用得着,为这么段让我内心狂跳却始终不敢逾越的短短的不到一毫米的距离,在这里内心饱受挣扎,却只能留下终身遗憾?

杨娜没有推开我靠在她肩上的身子,她近在咫尺的白净脸颊更加羞红,她沉默,双眼只看前方不看我。

她羞涩的柔柔的道:“对了,弟,既然,昨天宝马车里那女孩没有给你介绍别的公司,那你刚才说你本来就没失去工作又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用谈话转移方向,她也是在不好意思的委婉的让我离开她的香肩。

我极不舍的从她香肩上离开,坐直身子还在一边悄悄的看她的香肩和白净飞红的脸。

满脑都是对那一去不复返的美妙时刻的回味和对自己没有好好把握的抱怨。

她那只看前方不看我的羞怯美丽的眼,还是发现了我的恍惚表情。

她不好意思的轻笑,说不出的幸福。

好一会儿,她又重复道:“弟,你说你本来就没失去工作是什么意思?”

我这才从恍惚中醒悟过来。

刚才是她难为情,这时却轮到我了,我脸微微发烫,也有了些羞红的颜色。

她明明没有看我,我却回避着她的目光,道:“青梅没有开除我。”

“什么?”她扭过头来,脸上没了羞红的颜色,只有惊诧。

“青梅没有开除我。”我一字一句的道。

“真的?”她满眼惊喜,但还是不敢相信的问。

我道:“是的,姐,千真万确,青梅她没有开除我。”

车忽然在路边停下,她惊喜的双眼里竟滚出几颗泪来,她再次用手拍打着我:“弟,你真坏,你真话,为什么不早告诉姐呢,害姐一直为你担心,一直在想如何安慰你让你不太去想被开除的事呢。”

她眼里的泪水更加疯狂。

我任由她拍打着。

我第一次深深的体会到了那句话:打是亲骂是爱。

她发泄过了,拭了拭眼睛,笑道:“弟,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上……”

那个“班”字还没说出,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无限黯然然和失落。

她是惊喜得忘了自己早上已向青梅递交了辞职书,她也是惊喜得忽然记起了自己早上已向青梅递交了辞职书。

如果,不是知道我没被青梅开除,她不会这么失落黯然的。毕竟,她是经过了昨夜一整夜的辗转反侧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抉择的。

看着她失落黯然的神色,我心里轻轻一凛,隐隐有些酸楚。

我道:“姐,其实青梅极舍不得你她一定会挽留你的。”

她略有喜色,道:“真的,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她给你提起过?”

我道:“是的,她打电话找我去过她的办公室。”

她脸上的喜色又多了几分,道:“我知道她把你叫去过她的办公室,我来找过你,我以为她叫你去办公室是要开除你,这么说来,她竟是为了我辞职的事,她见你和我平时姐弟相称上下班又同车而往想向你了解我辞职的真实原因?”

这句话让我听出了一件事,杨娜虽然向青梅递交了辞职书,却并没在辞职书上写明是为了我,不然,她不会问青梅找我去办公室是不是想向我了解她辞职的真实原因。

我道:“是,也不全是。……姐,你辞职书上没提到我?”

她道:“没有,原本以为刘主管也要同时递交辞职书的,到时总经理一定会找我们谈心问我们,所以没写那么直接。没想到刘主管竟然……算了,也怨不得他,人各有志。对了,弟,总经理她给你说了些什么?”

我没回答,只道:“姐,这样吧,你给青梅打个电话,说你明天就取回那份辞职书,反正她还没批,她也不舍批。”

“这……”杨娜很犹豫。

自己亲手递交的辞职书,又要亲手取回来,这无论如何让杨娜有些放不下面子。

我道:“这样吧,把电话号码给我,我给她打。”

她道:“这,这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青梅她本就舍不得你辞职,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我边说边去她放在身边的粉红背包里掏手机。

我将拉链拉开,我没看到手机,却看到了木梳,小镜子,唇膏,护肤霜,还有舒尔美之类的东西。

“姐,你的手机呢?”我问,假装对那最引人注目最让人尴尬的舒尔美视而不见,脸却不由得微微有点红。

杨娜道:“就在包里呀,怎么你没看见?”

边说边探过头来。

几乎同时,我们看到那浅红色的精致手机正躺在背包的最下面,从那袋舒尔美的底层露出小小的一角。

杨娜伸手拿出手机时,脸也有些微红,极不自然的把手机递到我手里。

为了不让她难为情,我假装没看到她羞红的表情,打开手机,翻着电话薄里青梅的号码。

我没用杨娜的手机打,我用的我自己的手机。用杨娜的手机打,会让青梅以为是杨娜让我打的,那样对于杨娜多少有点没面子。

手机打通,高高在上的女强人青梅设置的铃声,竟是程瑞那首伤感得让人心碎的《白狐》。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几乎歌词唱完,青梅才接,她在那边轻轻“喂”了声,道:“先生,你是……”

她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她竟然称我先生,温柔而礼貌的称我先生,自从那年我将双手抚上她胸前的两个蓓蕾之后,我何年何月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我在心里暗笑,待会你知道我是谁了时,只怕是又气又恨还来不及呢。

我道:“我是杨改之。”

果然,她的语气不那么温柔礼貌了,只诧异的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是因为工作吗?”

我道:“是因为工作,但不是因为我的工作,我的工作都你说了算,哪还由得我自己做主?”

说着说着竟不由自主的有些冰冷怨恨。

杨娜在一旁轻轻的拉了拉我。她不知道我和青梅从小青梅竹马过,她示意我不要用这样的态度跟青梅说话。

青梅没有理会我的冰冷怨恨,只是更诧异了些,道:“不是因为你的工作,那是……”

我道:“是为了我姐杨娜。”

我故意把那个姐说得无限亲柔,仿佛杨娜真是我同母所生的亲姐,又比亲姐要多几分暧昧的温暖情意。

像先前杨娜要用对我的好来剌激刘主管一样,我也要用对杨娜的好,让她心里不宁静。

当然,恐怕她因我对杨娜的好而吃醋的概率几乎为零。

青梅竟然沉默了会儿,莫非,她真的因我那声暖暖的柔柔又有几分暧昧的“姐”受伤了?

“为杨娜?”好一会,青梅才忽然道。

我道:“是的,我不想让我姐辞职,你最好当什么也没发生把她那份辞职书退回给她。”

我的语气不是生硬,是很生硬,完全不是求她的样子。

杨娜又拉了拉我的衣角,很是紧张,似乎要对我说什么。

我却对她轻笑,让她放心让她什么也别说的轻笑。

她终于没有说,但还是紧张的靠近我,将耳朵近近的贴着握在我手里的手机,和我一起听青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