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是出租车,大呼的却是皓然。
我也在这一刻惊醒,忽然大叫了声:“等等!”
然而,我不是如皓然一样要叫男子不让白衣女子坐他的车,我是要白衣女子自己不坐他的车。
我也不是如皓然一样,把白衣女子当了女鬼,出于一片好心才让男子不要白衣女子坐他的车。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我不会把白衣女子当鬼,无论白衣女子多么诡异,我都把她当人,柔弱的女人,我不能让她为了我和杨娜,羊入虎口坐那豪门恶少的车。
然而男子根本就没理会皓然也没理会我,反是很厌恶很反感的皱了皱眉,好像无论是皓然还是我,都是在嫉妒在阻止在破坏,松开刹车急驰而去。
走了,就这样走了。
白衣女子为了我和杨娜,做出了她以为值其实危险的决定,至始至终都没再回头看我和杨娜一眼。
皓然在出租车里,他自己的出租里,对着男子载着白衣女子远远消失在车流里的方向,面色苍白,一片骇然,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载白衣女去郊野白衣女了给了他一叠冥币的月夜,仿佛此时此刻被那白衣女子在驾驶室近在咫尺并肩而坐的不是那很装B的豪门阔少,而是他自己。
我道:“皓然。”
他没听见。
我再叫“皓然!”
他这才震动了一下身子,从骇然中醒悟过来,对我别过脸来。
他愣了愣,无限惊喜的道:“改之,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壁山的么?”
敢情他这时才发现我。
我道:“嗯,刚从壁山回来,还没到家呢,这不……”
本想说,这不就遇上了车祸出了麻烦,想了想,又没说。
皓然这时却看到了杨娜,还从敞开的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和我近近的紧紧的贴在一起的杨娜。
他又是看杨娜,又是看我,眼神有些特别,带着怪怪的笑,想问我什么又没有问。
搞得杨娜脸红红的,急急的缩回身子坐在驾驶室的座位上再不出来。
我心里暗暗好笑,却更多的是暖暖的幸福。
皓然一定误会了我和杨娜的关系,我因皓然的误会而幸福,就像当初因总公司那些人误会我和杨娜的关系而幸福一样。
我对皓然道:“什么时候终于想通了,不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了,决定重操旧业出来跑车的?”
话一说完,立时就发现自己分析得半点也不在理,从刚才皓然急急的停下车,冲那很装B的男子大呼不要让白衣女子坐车时慌乱的神色来看,他是依然还对自己自以为是的白衣女子决不是人的判断深信不疑的。
皓然又有些惊慌,仿佛又想起了刚才再次看到白衣女子的那一幕,心有余悸。
好一会,他才镇定了自己,道:“改之,千万别让晚雪知道我这些天又出来跑过出租车的事。”
我莫名其妙的道:“为啥?”
皓然张了张嘴,似要回答,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在极粗暴的催促道:“妈的,还不快点,老子赶时间呢!”
我这才注意到,在皓然的车上还坐着个男子,笨头笨脑,肥头大耳,状如种猪的男子。
换了是从前,以皓然的脾气早就冲冠一怒,一声猛喝飞起一脚将他踢下车了。但眼前,皓然却只是厌恶的皱了皱眉,连看都没看那男子一眼,自然也没让那男子看见,然后对我急急的道:“一言难尽,改天吧,改天有时间再跟你好好聊,你只要记住,千万别让晚雪知道我又出来跑过出租车的事就行。”
话一说完,就松开刹车,载着那只笨头笨脑肥头大耳的种猪急驰而去。
我在心里对那胖男人暗骂了句,妈的,这么急,也不知是要去哪张床找哪只雌物配种而去,搞得老子这么久没见过皓然了却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好好说!
但皓然即使没来得及说,对着他的出租车在车灯如星的车流里消失的方向,我也猜出了他其实不是因为听了我的话,想通了,再不以为这世上有什么神仙鬼怪,更不担心那给了他一叠冥币的诡异女子会是不散的阴魂对他纠缠不清,才重操旧业出来跑出租车的。
他一定是不忍晚雪为了他太辛苦,他又一时没找到别的工作,才又出来跑出租车的,想以此减轻晚雪的负担。但晚雪是不要他跑出租车的,晚雪对他没有太大奢求,晚雪只希望他平安,能如我一样做个正正经经在公司上班的人,早上高高兴兴奔公司而去,晚上平平安安回家而来,和她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夫小妻的日子,那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幸福。所以,他只是背着晚雪出来,所以他不能让晚雪知道,一定要我替他保守秘密,所以他要在那个种猪一样的胖子男人对自己恶语相向时努力的忍气吞声。
我说不出的感动,也因忽然想起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而怅然悲伤。
“怎么?还要张望到什么时候,无论是皓然还是那个白衣女子都走了。”杨娜在我身边提醒我,声音竟奇怪的有些醋意。
我这才记起缩回身子,坐回杨娜身边的副驾驶室的座位上。
杨娜发燃车,大概是才出了车祸,杨娜更加小心,车速比先前还慢。
我从杨娜那边的反光镜向后看,竟没看见那个被装B男子叫作洪叔的猥琐老头,那个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灰溜溜的离开了。
“那个白衣女子是你什么人?”杨娜问,声音有些冷淡。
我望着前方来去的车灯,道:“只见过两次面,一个很神秘的女子,我不认识她,甚至连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会吗?那她怎么会帮你,甚至不惜答应那个品行不良的恶魔男子的要求上了他的车?”杨娜用鼻子冷“哼”了声问。
我终于明白了,杨娜为什么吃醋,又在吃谁的醋了。我又是好笑,又是甜蜜。
我别过脸去看杨娜。
她看前方不看我。
我笑道:“还吃醋啊?难道她就只帮了我没帮你?”
杨娜脸有些红,道:“谁在吃你的醋啊。我只是在生你的气,替她生你的气。想必她肯帮你,就算她不是你女友,也一定对你有些意思。没想到,你却只顾自己,忍心让她随那个坏男人而去。”
女友?杨娜因那白衣女子而联系到我女友!
我似乎从来没这样想过,我是不敢想,只觉那白衣女子高不可攀,比天上云还飘渺还捉摸不定。
然而,杨娜的话,却第一次让我禁不住幻想了一下。
我甚至在想,如果那白衣女子真是我女友,我还会爱任何人吗?是不是包括杨娜,我都不会再魂牵梦萦朝思暮想?
我被这样的想法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猛地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再这样去想。
毕竟杨娜就在我身边,毕竟杨娜人因想思瘦为了我如此憔悴,毕竟我在心里一直是暗暗的深爱杨娜的!
我不知道我忽然是哪来的胆量,我竟向杨娜靠了靠,柔柔的道:“姐,就算她真有意思,我也不会对她动心的。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有你这样的姐,我就不再要妹妹了。”
杨娜道:“去你的,又在胡言乱语了,也不知是从哪本书里搬来的诗句。”
柔柔的,看得出她内心正幸福甜蜜得厉害。
但她还是道:“我有点放心不下她呢,真担心那恶男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我道:“放心吧,我虽然和她没更深的接触,但还是见过她几次,感觉得出她是个诡异机灵的女子。那恶男想对她做什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不对那恶男做什么已是那恶男的万幸了。”
杨娜听了我的话,略微放心。
我竟然也因自己的话,不再怎么担心那白衣女子了。
回到观音桥绿荫路霞映小区A幢一单元八楼八号房间,我第一感觉就是房间里比起我离开那天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仿佛我不是去了壁山近一个星期,而是跟往常一样,我只是早上刚刚离开,晚上又和杨娜一起从公司下班回来。
客厅还是那样的客厅,客厅里的彩电,沙发,还有阳台上花盆里那株小小的绿色植物,都一如从前。
甚至我的卧室,也是我离开前那样的卧室。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地上一尘不染。杨娜一定每天都来为我收拾过。
我几乎想去杨娜的卧室看看,是不是她的卧室也一如从前,尤其有没有刘主管那个我厌恶至极的男人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刘主管和杨娜的卧室联系起来。明明,上次那个暂时无法接通的电话终于打通之后,我就相信杨娜的!
我在心里责怪了自己几句,努力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越是责怪,越是不要自己胡思乱想,自己偏就越要胡思乱想。
最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趁杨娜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看不到这边,轻轻走过去,拧动了杨娜那可能只是掩着却并没有锁上的卧室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