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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拧开水笼头,捧了些水洗了洗脸,然后对着那面大镜子看。

我看见自己湿漉漉的脸,不再那么悲痛。刚才放纵的无声的哭泣,已把内心透彻肺腑的痛渲泄殆尽。

我在墙上的纸巾筒里抽了些纸巾,虽然脸上那湿漉漉的,已无人分得清是泪还是水,我还是轻轻把它们拭干。我怕如我一样敏感,却远比我多情的春花看出什么来。

然后我打开厕所的门,我要走回办公室,要特别轻松的坐在办公桌前,让那些人都以为我刚才去厕所,真的只是单纯的去方便。

我想藩玉一定会因我的轻松而更加失望憋气,春花却会变得更加惊喜快乐。

不想我才走出厕所,就看到春花从对面的女厕所出来。她一看到我,就悲喜交集的滚出两行泪来。

她道:“你怎么在里面那么久?我以为你出事了……”

声音颤抖,略带责怪,又满是喜欢。

“这么说来你不是碰巧撞上了我?你是一直在等我?我在里面呆了多久,你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我问,强忍着心里的感动,脸上是很平常的表情。

她点头:“是的,你前脚走出办公室,我后脚就跟了出来。只是你走得太匆匆,没感觉到我就跟在你身后。”她顿了顿,接着道“改之,刚才我真担心,现在好了,你终于出来了……”

她似乎还要继续下去,我打断她的话,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想极力说得冷酷无情,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轻柔。我心里怕得厉害,我怕再这样说下去,非但感激不了春花对我的百般好处,反会让她越陷越深。

我转身走了,像先前匆匆的离开那样,又匆匆的回到了办公室。

春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她一定又返回厕所像我一样洗过脸,眼里不再有泪,表情也不是悲喜交集的那种,只是无比的喜悦,喜悦中又带着一种羞怯。

她不再像往常,忽然怯于与我正视。

但她却好几次偷偷的看我,欢欢喜喜,羞羞怯怯,又脉脉含情。偶尔与我的目光相遇,便飞快的别过脸去,脸上立时飘上了可爱的红霞。

我叹息,并责怪自己。尽管刚才在厕所外,我匆匆的离开了她,但我离开前的那句轻柔的话还是惹了祸。

下班的时候,我第一个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我怕我稍作停留,就会让春花更加不能自拔。

不想刘主管却急急的赶了上来,但他不是要和我谈心,要和我并肩而行,他只是要从我身边经过,并扔下一句让我倍受剌激的话,然后扬长而去。

这句话,我早就想到了,就在我从青梅的办公室回来,他看到我眼里的泪光,对我露出得意的笑时,我就想到了。只是他那时没有说出。

他现在说了。又不是说,是问。他问:“到总经理那得什么好处了?”

却不等我回答,也不让别的任何人听到。

人前装着对我宽容大度,私下却极尽打击报复之能事,多么老奸巨猾又心胸狭窄的刘主管!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站住了,并且再一次恨得咬牙切齿。

也只有站在他的背后,我才能这样把自己的愤怒,毫不保留的形诸于色。

我恨得那么深,几乎感觉不到其他同事的离开,感觉不到他们有没有看到我满脸的愤怒,他们看到我满脸的愤怒又是怎样的反应。

直到有人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并用手巾轻柔的拭着我的嘴唇时,我才看到过道上已空无一人。

除了我和她。

她就是春花,所有人都走了,她却陪在我身边。

我嗅到那手巾上有股淡淡的清香。

她道:“何苦呢?恨的是别人,伤的却是自己。”

她望着手巾上的血迹,对我说。

我这才知道,我又把自己咬得唇破血出了。

然而我没有感到痛,只觉得有什么一下子钻进了心里,并急速的激荡扩散,远比她手巾上的香气来得浓烈。

我忽然疑心,再这样下去,将来真正受伤的,也许不是她,而是我。

我不再担心她将来不能自拔,反是担心自己将来会在情感的十字路口,痛苦迷惘,不知如何抉择。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打破了过道的静寂,也让我的心从她带给我的情感激荡中,摆脱出来。

我掏出手机,是杨娜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杨娜道:“弟,怎么还没出来?”

柔柔的,有些担忧的声音。

我这才知道,我和春花已在过道里呆了太长的时间。

也许是今天受到的伤太多,也许是真的怕再这样和春花继续下去,杨娜一句平常的关切的话,便让我忘了她昨天带给我的所有不快,我愧疚的道:“姐,你在哪?我马上下来。”

她道:“我就在楼下,你平常等我的地方。”

我挂断电话,便急急的下楼,春花却跟在我身后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空间一下子窄小得让我有些窘迫。

我不看春花,我对着电梯门旁那明亮如镜的不锈钢板,看里面的自己。

她站在我背后的右侧,看我。

我们的目光在明亮如镜的不锈钢板里相遇,她不再像才从厕所回到办公室时那样回避我的目光,也不再羞怯。

她轻轻的道:“改之,别担心,等会见到杨主管,我会给她解释,她也一定会相信你和我什么也没有。”

春花听出了电话那边是杨娜,却误会了我的窘迫,她不知道我窘迫的是与她在如此窄小的电梯里单独相处,她竟以为我窘迫的是怕被杨娜看到她和我在一起。

只是她那幽怨的劝慰,不但没能让我有丝毫轻松,反而让我更加窘迫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心思细腻,没想到她更胜我百倍千倍。是啊,我怎么先前就没想到呢,就没想到所有人都下班离去了,杨娜却在楼下等我。然而等了这么久,以至于终于忍不住给我打电话,她等到的,却是我和春花双双走出电梯。她会怎么想呢?她能不以为我和春花在空无一人的楼上……

电梯门打开,春花没有犹豫,站在我后侧,却在我之前走了出去。

我磨蹭了下,终觉得不能不去面对,也走出了电梯。

杨娜的车停在远处。在车的更远处围着一群人,喧喧嚷嚷的,似有争执。

杨娜没有在车里,她在车和电梯之间等我。一会望电梯门,一会望远处的人群,神色焦急。

等她把目光再次从远处的人群转向电梯门,看到我和春花时,果然焦急的神色忽然改变,好半天才略微镇定,似喜似怨。

春花快步迎上去,道:“杨主管……”

她是要给杨娜解释。

我心都提到嗓子上了,我担心春花根本不能解释清楚,反会弄巧成拙。

完全没去感激她的伟大。她是深爱我的,她似也看出了我爱的却是杨娜,然而她并没自私得故意让杨娜误会我和她,反是主动去消除误会。

也许,爱到极至,真的不是要得到,而是要他幸福。

杨娜却充耳不闻,只看向我,声音不再轻柔,反是急急的道:“弟,快,咱们得过去看看,好像是总经理出事了!”

什么,青梅出事了?!

我紧张而慌乱,望向远处的人群,迫不及待的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