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错愕

“四哥。”

张太后叫了赵铎一声,问道:“大半夜的,你不回去,来文德殿做甚?”

赵铎心中一紧,脱口道:“母亲怎的又问这话……儿臣方才已是说过,因二哥今日大殓,儿子心中实在难过,想到近日宫中、朝中事烦且多,怕您顾不得休息,更怕您心中念着二哥,至于忧愁伤身的地步。”

他说到此处,瞳孔之中微微泛红,其中略带光泽,竟是仿佛有了泪痕,口中顿了顿,复才哑声道:“儿子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过来看看母后……”

以张太后的身份,着实不需要拐着弯说话,便拧着眉瞥了他一眼,道:“你果真是放心不下我,还是放心不下旁的东西?你三哥今日同你同进同出,怎的你丝毫无事,偏他就这般模样?”

赵铎睁着眼睛,又不敢回话,又不敢不回话,过了半日,方才小声道:“母后这是什么话……儿子……怎的听不明白……”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几名太医,复又将声音压低了些,道:“母后,三哥不晓得从哪里听了旁人的胡话,竟是轻信,拿来污蔑儿子……”

张太后皱着眉头道:“他证据确凿,你还说是污蔑?你半句话无法反驳……”

赵铎忙叫屈道:“母后,儿臣冤枉!儿子头一回知晓这些事情,只觉得莫名,震惊之下,又不曾做过,如何弄得明白,又如何能反驳?”

又道:“儿子现在只盼三哥快些醒来,早早与我当着母后的面对质,方才能洗清我身上冤屈,又怎会……难道我竟不知晓,若是三哥当真出了事,头一个要紧的便是我吗?”

虽然碍于不敢发声,怕引得旁人听到,赵铎这一回少了几分气势,可他此番话确是真情实感。

自从上回被吴益在殿上弹劾他私通敌国,于延州暗设榷场,又截留矿产,赵铎便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只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下,越低调越好,又怎的会在这当口行此蠢招?

赵铎解释了半日,见张太后面上仍然十分难看,心中百口莫辩,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实在是不凑巧。

他又是悔恨,又是恼怒,一时想如果今日自己没有来文德殿,是不是这黑锅就不会栽在自己头上;一时又想,幸而自家得了消息,赶了过来,否则就任赵颙在此对着太后胡说八道,还不知道会将事情说成什么样,届时对方出了事,说不得,事情还是会被栽赃到自己头上。

什么偷卖武器与北蛮!

什么私运食盐、酒水!

什么勾结敌国,将延州拱手让人,意欲从中获利!

这些话,赵颙那贱种,竟是也说得出来!

偏偏他还不知道应当如何反驳!

自家手下确实有人与北蛮做了买卖,两国交易,不卖酒水、盐铁、丝茶,还能卖什么?!

可他又确实冤屈,当日在延州府与北蛮同乘一条船的,又不只是他一个人,边境的驻兵也好、衙门也罢,几乎没有不插手其中。吃肉一起分了,怎的现在挨打的,偏只有他扛着?

况且自家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子皇孙,吃饱了撑着了,才会将延州拱手让人,才会偷卖武器给北蛮!莫说他没有那个必要,也得他有那个胆子,有那个能耐才行啊!

那样一个重兵驻扎的大州,多年战事不休,当中权力盘根错节,自家一个远在京城的藩王,怎可能说卖就卖?

想到这一处,赵铎忍不住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人,一时之间,恨不得冲上去扇上两巴掌,把他给打醒了,再好好问问对方意欲何为。

倒得这样凑巧,叫他无论怎样应对都不合宜。

***

文德殿外,崔用臣已经满头大汗。

他反反复复地追问面前的小黄门,又去问被半路捉来办差的禁卫,却只得到同样的答案。

“崔都知,我一直盯着城墙上,不曾见得打过人来旗,若是已经有人进宫,宫门处绝无可能毫无消息……”

那人到底是禁卫,虽然有问有答,却半点不惧怕。

一旁的小黄门却是没有这个底气,战战兢兢地回道:“都知,小的这就往宣德门去,一旦见得孙奉药的人影,即刻跑来向您回禀……”

崔用臣压根不想要听这些话。

那孙兆和不过住在内外城相交处,又是宫中快马去宣,即便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够利索,爬也该爬到了吧!怎的到了此时还不见踪影?

黄门与禁卫二人的答复,拿去糊弄先皇赵芮尚可,可想要拿来应付张太后,不是叫他去找死吗?!

崔用臣不敢回文德殿,更不敢站在这里干等,正要想个办法,却是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哨响,站在对面的禁卫忙转过身去,将手中火齐凑向双眼,朝着远远的宫门望了过去,果然见得宫墙竖起来的青旗上头挂着一盏大灯笼。

“崔都知,宣德门处来人了,怕不是您问的那一位?”

崔用臣跟着往宣德门处眺望,虽说老眼昏花,看不清那表示依诏通行的青色旗子挂起来,却能隐约见到那处亮有一盏灯笼,代表奉诏的乃是一人。

今夜除却孙兆和,宫中并没有宣召任何人。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旁的,两条腿几乎要跑成四条腿,急忙回了文德殿。

“太后!”躬身立在张太后面前,崔用臣的面上全是焦急之色,他想也不用想,一番言辞便脱口而出,“孙奉药已是入宫,他年事已高,臣忧心他行走不快,着人抬了长竹椅去接应,而今虽说人还未到,可济王殿下怕是吃错了东西,总要服药,臣请着药房将常用的药丸并解毒药材先行取些过来待用,便是能省一刻功夫也好。”

张太后早已等得十分不耐烦,虽说十分恼火,幸而此时听了确切答复,又见对方还算想得周全,便也没有怎的责怪,只点一点头,放他过了,又另遣人去接应孙兆和,吩咐其在路上将赵颙的症状说个清楚,好要节省时间。

果然有了崔用臣派去的长竹椅,孙兆和很快到了地方。

他一进殿,只来得及同张太后并赵铎匆匆行了个礼,便自拖着木箱子跪坐在了赵颙的面前,先望闻切一回,手中则是取了银针在找穴位,头也不抬地问道:“喂了催吐的药吗?”

夜晚被安排在宫中轮值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老医官,不过能入太医院,医术未必顶尖,医理却一定高明,此时听得孙兆和问话,打头的那一个便回道:“喂了有两盏茶功夫了,也扎了几处催吐的大穴,只是不知为何,到得现在还不曾……”

医官话才说到一半,忽觉手下压着的地方有些不对,低头一看,原是赵颙手脚正大力乱抖,其人眼睛虽然还未睁开,可那架势,分明欲要翻身。

赵颙身上扎满了银针,又兼神志不清,若是不小心错了位,扎出血还是小事,扎坏了人,那就真是要命了。

他唬了一跳,连忙吩咐另外两人道:“仔细按住了!”

因觉手下力道不对,他忙又叫了一旁的黄门道:“快来按着殿下的腰!”

两个黄门连忙蹲了过来,手还未伸出,赵颙已经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即便文德殿极大,呕吐物酸臭的味道还是很快散了开来。

孙兆和皱着眉头凑了过去,见地上乌糟糟一片,却是勉强还能看出吃食的形状,顿时松了口气。

他蹲在地上认真分辨一回,也不去问另几个医官,自家便站了起来,走到张太后面前禀道:“启禀太后,看殿下这症状,怕是误食了断肠花,只是单凭症状,臣却不敢断言。”

他小心地斟酌一会用词,又道:“那断肠花与断肠草同名,花叶、枝干渗出的白汁都有剧毒,人食之少则上吐下泻,昏迷不醒,似发癫痫,多则致命。”

“这毒物有苦涩麻味,生在广南、琼海,银器遇之不会变色,可若是将白醋滴入,遇之却是立时变黑,还请太后将今日殿下吃过的东西拿来盘查,查得确实,臣才好对症下药。”

宫中自膳房端出的东西,每顿俱有留出部分存底,务要存放一日,以备后来查验。

自赵颙毒发之后,不消人提醒,张太后早有下令将日间吃食封存验看,只是不曾查出什么毛病而已。此时听得孙兆和如是说,又有了查验之法,崔用臣即时领命带着人大步行了出去。

张太后见儿子躺在地上,手脚抽搐,口鼻流涎,实在是又着急,又心焦,也懒得再废话,忙问孙兆和问道:“我儿救不救得回来?”

这样的问题,孙兆和如何好答,只得回道:“而今毒物未能确定,臣不敢妄言,只是济王殿下福人自有天象……”

他口中一面说,手上跟着行礼,一个不经意,半幅袖子就滑到了地上。

张太后这才注意到对面人身上穿的孝服下首处也拖在地上,肩膀、袖子、腰腹几处,无一处合身,简直像是八岁小儿套了十岁哥哥的衣裳,怎么瞧怎么奇怪,再往上看,孙兆和头戴斜巾,一头白发正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已是在地上洇出了一小块水迹。

她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是从何处来的?路上是下了大雨不成?”说着转头欲要寻去宣召的黄门来问话,这才发现先前派出去的,此时竟是一个都未有见到。

孙兆和其实一肚子状要告,他险些命丧途中,幸而得了顾延章搭救,才捡回一条命来,只是身上的衣裳尽湿,回家再取已是来不及,便不仅借了对方的衣裳,索性连马匹一同借了。

当时前往宣召他的内侍原本有三名,其中有两人重伤,早已动弹不得,却有一个小黄门勉强能办差,孙兆和也等不及京都府衙的官差到,便跟着那小黄门一同先行进了宫。

此时听得张太后问话,他如何不想实话实说,只是赵颙生死未卜,却也不敢先将自己的事情放在前头,便道:“臣路上被人袭击,幸而得了提点刑狱司的顾副使搭救,已是报了京都府衙,现下还不知晓是怎的回事……”

他三两句简单把路上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又道:“还是殿下身体要紧,臣去瞧瞧殿下。”

***

崔用臣回来得倒是不慢,他领着一个小黄门进了殿,当先行到张太后面前,一面指点那黄门将手中托盘上盖着的布巾揭开,一面解释道:“太后,臣查过膳房今日所有酒菜,均无异常,因想着孙奉药说那断肠花味涩且苦,只觉当不会混在菜食之中,便去寻了今日殿下所用器皿。”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指着被托盘上的东西道:“幸而今日宫中办宴,宫人来不及全数清洗,正好两位殿下所用碗碟器皿还放在一旁……”

这一回,不用他继续说话,张太后也已经跟着看了过去。

托盘上摆着两只酒杯,一只色白,一只色青,想来乃是赵颙、赵铎两兄弟席间所用。

夜间的宴会,张太后没有出席,可她眼下只一眼,便认出了哪一只是赵颙的杯子。

摆在左边那一只白酒杯,寸许高,杯口也只有鸡子大小,杯身的釉色莹厚滋润,可那杯内却似被涂了一层厚厚的灰墨污泥一般。

孙兆和连忙拿棉布沾取了一小块污泥下来,拿去一旁同其余医官一同查看。

张太后的脸却是立刻阴了下去,厉声道:“今日谁人伺候的酒水!”

她一声令下,不过几息功夫,一人便从殿外滚了进来,几乎是趴在地上发着抖给张太后请了个安,回道:“今日是臣在殿中伺候。”

这一回,不消张太后细问,他便把席间的情况一一细说了出来。

晚间宫中设宴客百官,济王赵颙、魏王赵铎两人做主,身后各有两名黄门伺候,一人负责持壶,一人负责换碟添菜。

赵颙用的杯盏碗筷,俱是早已备好,与那小黄门并无关系,他只负责倒酒,从未碰过赵颙的酒杯。

酒水、酒壶早被查验过,其中并无问题。

第六百九十七章 怀璧第三十三章 消息一百零四章 贪婪(月票50+)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平第二百二十章 再逢第七百六十一章 拟旨第九百一十七章 释疑六百三十三章 外出第七百五十六章 皇嗣第四百八十七章 作呕第二百六十八章 接风第四百九十九章 动乱第十六章 生气第一百五十七章 后方第一百八十一章 来兵(给moshuyan的加更)第五百七十三章 等待第四百九十四章 插手第三百七十五章 劝解第五百九十一章 疫情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炬第六百二十六章 脱靴第七百三十三章 玉佩番外 进学(一十二)第二百三十四章 无题(上)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足第五百五十八章 南下第九百一十七章 释疑第九百四十六章 图利第六百零七章 询问第五百九十五章 助力第五百一十章 追击第四百零八章 礼物第三百一十三章 想法第七百六十五章 山崩番外 认错(全文完)第七百一十三章 评点第三百零一章 传言(给madoka1013的加更)六百三十三章 外出第一百七十九章 许诺第二百零四章 丢脸第五百二十七章 搜查第三百四十四章 寺庙第八百四十四章 耿直第六百零八章 南下第五百二十章 否认第二百二十九章 背后第七百零五章 认出第四百一十五章 巧言第七百九十一章 尴尬番外 授课(三)第七百九十四章 闲话第七百一十四章 碰面第五百六十四章 害怕第七百二十四章 开口第五百三十章 缘故第九百零一章 量堰第七百四十二章 欲出第九百五十章 烤鱼第一百九十七章 看中第五百七十七章 思量第三百八十九章 点破第七百四十章 不明第八百三十八章 天雷第八百五十七章 水匮第四百三十七章 积极第六十章 手腕第四十七章 劝说第五百二十章 否认第四百五十八章 柿子第八百三十八章 天雷第九百三十六章 误事第三十三章 消息第七百二十三章 荷花第二十一章 后悔第二百四十九章 差遣番外 进学(一十六)第一百四十四章 借力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题(下)第二百二十三章 旧识第一百八十九章 吃相番外 进学(四)第八百一十五章 徭役第五百七十五章 战报第三百九十四章 突至第三百九十三章 调兵番外 进学(一十一)第九百一十五章 分组(给家有三宝七夕芝麻和玉米的加更)第七百章 寻药第六百五十五章 禁军第九百四十八章 捉鱼(给miumiu的妈咪的加更)第七百七十七章 何苦第二百四十章 为难第二百四十二章 盘算第四百章 还银第七百五十八章 信封番外 授课(二)第六百五十一章 蠢材第六百零四章 病营(上)第二百九十四章 教琴第二百三十八章 绸缪(给madoka1013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