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到鹄城的次日晚, 十一皇子携鹄城上下官员宴请自家三哥。
看这两天,事事处处都安排得妥当,三皇子心中宽慰之余, 更是高看了十一一眼, 心中拉拢之意更浓, 因此晚宴上推杯换盏, 十分热闹。
至于十一一路木着张脸, 倒是不以为意——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模样,看惯了就好。
至于自家住着的院子小些的事?咳,三皇子自知, 这应当是自己从江南出来时,推不过那几个送来的女子之情, 将她们带上, 偏到了五弟那里, 他又预备下了些玩意儿,却之不恭, 方一并收下的缘故。
十一年岁还小,又是个男子,自然不明白这些后院的事情,如今这番安排已然不错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厅中歌舞袅袅, 人人面上都带了几分酒气。
三皇子起身方便回来, 向那位坐在十一身旁的徐师爷道:“这鹄城之中虽不比江南繁华、京中的气派, 倒也另有一番景色, 不知可有什么好去处?”
许骄阳闻言略思索一二,方道:“若说城中的玩意儿, 殿下既去过江南那等繁华之地,倒是不必理会。倒是沿河一代的风光别有一番景致。三殿下来时乃是乘舟而至,有些地方怕看不精细,反倒在下随十一殿下纵马河边之时,许多景致都别有一番韵味。”
“哦?既如此,哪日抽空,同十一弟一同纵马游山才好。”三皇闻声,笑着看向十一。
十一恭敬道:“三哥若去,小弟自当奉陪。”
三皇子显是有些酒了,大笑摆摆手:“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说罢,又看向下面舞着的几个舞女:“倒是你年岁也不小了……身边没人伺候,不如当哥哥的送你几个丫鬟使唤?”
十一抱拳:“多谢三哥美意,只小弟身边都是男子……还请三哥缓上两天,小弟立时命人收拾出主屋,采买下人,伺候三哥送来之人。”
三皇子一愣,笑道:“我送你的,是伺候你的人,哪用这般费事?”
十一再道:“三哥送的人,便是代三哥行事的,小弟自当尊重,万不敢有半分不敬,必待其如待三哥、见其如见三哥,府中上下,不敢有半分不敬。”
三皇子手僵在半空,眨了半晌眼睛,才回过味儿来,不由拍腿大笑起来,虚点着十一,见他依旧木着张脸,显是丝毫不解自己这话的意思,倒也没在强求,只道:“你如今还小……倒是你那边的宅子,听闻已建得差不多了,等今年回去后,三哥送你些好的,当作乔迁之喜。”
十一再一抱拳,皱着眉头应谢。
待三皇子又同下面哪个敬酒的官宦说话,方低声对侧坐身旁的许骄阳道:“一会儿回去后……让刘栓传讯会京,单独辟出一间院子,届时所有送来的下人,都安置进去,平素除了送吃喝进去,所有人不许出入那里。”
许骄阳挑挑眉毛:“你是打算将送来的人都软禁起来不成?这许多的美人——”
十一侧头,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许骄阳忽觉心底有些别扭,挪开眼睛,举箸取菜:“关起来也好,省得往外传递消息。”
果然,宴席尚未散去,得着消息的刘栓便苦着脸接下差事,回去连夜飞鸽传书传递消息。
回来时,正好遇见陈齐。
陈齐疑惑:“这是去哪儿了?”
刘栓叹了口气:“还不是咱们爷?刚刚三殿下随口一说,等这回回京后要送婢女过来府中,咱们爷才想起才有这等人情往来,生恐倒时怠慢了贵客,忙让我送消息回京,让人在新建的府里特特辟出一间最大最好的院子,倒时请兄长们送来的人住进去,要当如招待自家兄长一般的来待那些贵客,万万不能轻待了!平时自己吃什么、用什么,要再加上三分,好生招待,若是掉了一两肉,就要拿看顾他们的人来问!我这不,就只好干净往回传信?”
陈齐一脸呆愣,好半晌,方疑惑道:“三殿下要送人给十一殿下?那不就是……使唤的吗?”
刘栓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同他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咱们爷……不是还小呢吗?他如今这般年岁,正是最烦那些扭扭捏捏女子的时候,之前院子里的丫鬟们作妖,咱们爷都避之唯恐不及……如今一听说要送人来,就当成是代兄长过来管教的嬷嬷长辈了,哪里还敢使唤?可不忙忙的就要供奉起来?”
说着,又叹了一声:“还好只是殿下的兄长送来的人,若真是皇上、太后送来的人,指不定咱们爷还要每日请安问好呢……”
陈齐忍着笑,连连点头,跟了这位爷这么大半年,他自然知道这位爷对这些事情上浑然没开窍呢,平素出了和那位徐爷较好、比对亲兄弟还亲,对于那些风尘女子、丫鬟婢女,根本连睁眼都不看一眼。
不过这个事……
心里转了急转,三皇子说要送人,固可当作是风流哥哥要教兄弟开荤,可也能当作是意图往年少不事的兄弟府里塞自己的人……倒是可以写进送入京中的密信之中。
跟了十一这许久,十一人虽呆板无趣,可却宽待下面的人,平素从无打骂责怪过,办事之时更没防过自己什么,又事事都身先士卒,让人心中叹服,可比早前在宫中跟在皇上身边还要省心舒坦。
人心都是偏的,跟了十一殿下这么久,陈齐于送入京中的密报之中,也时不时的会暗中添进去些好话,如今这回事,更是大有可书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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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散人归,十一似是酒多了,一路靠在车中闭着眼睛。
今日许骄阳倒是没喝多少,坐在车中,盘算着过两日引三皇子上钩的事。到府,下车,扶着十一回到书房,许骄阳便打算回到自己房中,一转身,忽觉着衣角被拉住了。
转过身来,见十一似乎已经醒了,正靠在枕上,一手拉着自己的袖子,两眼在暗中看着自己,带着几分莫名光华。
“醒了?”许骄阳只当他酒多了,不舒服,不小心才拉住自己,走回两步,拿起放在床边的醒酒汤,“喝两口醒酒汤吧,不然明日头疼。”这本是一会儿刘栓的差事——谁叫他身边都不用丫鬟的?
十一依旧直直看着她,也不接碗,也不出声。
“怎么了?可是头疼?”许骄阳想想,又放下那碗醒酒汤,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忽然,伸出去的手一紧,只觉站立不稳,一下子跌进他的怀中。
正要挣扎起身,只觉整个人都被他双手环住,死死抱着,贴在自己颈侧的人长长吐出一口气:“骄阳……”
心中一颤,许骄阳一时愣住,忘记挣扎,只觉得这一声呼唤是那般的耳熟……好似……好似在什么时候听过一般。让心中宛如撕裂一般的生疼,却又那般的熟悉、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垂泪。
愣了许久,方缓缓抬起手来,在他的肩、背上轻轻拍着,一下、又一下……
刘栓端着盆子,悄悄从屋里又退了出来,不远处过来的是吕云儿,她等了半晌,不见许骄阳回去,方过来打探,见他这副做贼的模样,挑挑眉梢,脸上笑的意味深长,低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刘栓苦着张脸,谄笑道:“还劳您老在此将就一晚上吧,侧面那间屋子是空的,都收拾得好好的……”这事……他个大老爷们,可伺候不了啊!
吕云儿又是一笑,再一挑眉:“放心,一个有贼心没贼胆,一个把另一个当成了自己的小兄弟呢,今晚出不了事!”
刘栓脸又耷拉了下来,替自家爷请教:“那……要怎么才能……”出事?
嗤的一声笑,吕云儿甩甩手,扭着腰肢转身往回走:“等你家爷再长高两头再说吧。”就那副小身板?只怕还是有心无力呢吧?
次日清晨一早,十一只觉头痛欲裂,睁开眼时,就见那人正睡在自己身旁,愣了半晌,方猛一下子坐起身来。
搭在二人身上的被,一下落下多半,看着那人和衣而卧的模样……十一忽觉心里又是苦涩,又是欢喜……可、可现在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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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虽说要游览鹄城左右的风光踏青,可也不是真真只知风花雪月之人。先是看过如今半年的相关文书、款项。又亲到堤上看过工程,比起五弟那里更要调理分明,事事清楚,心中更是对这位平素不显山不显水的十一弟高看两眼。
书过给京中父皇的奏折,在里头多夸了这位兄弟几句,方骑上马匹,同十一一行人四处游览左右风光。
数日后,三皇子骑着马,身后跟着一架车子,许清荷坐在车中,同并行在窗外的三皇子细细低语。
“委屈你这些天了,一直不得出门,这鹄城之中也没什么好去处。”
许清荷笑着伸出洁白柔荑,手上捏着一方帕子,去拭三皇子那并没什么汗水的脸颊:“有什么可委屈的?殿下要办正事,倒是这两日中,妾细丝一路游览的风光,做得两首诗……”
“哦?清荷所做,定是佳句,不知在下可有耳福一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