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里里外外洒扫洁净,连花树的叶子都被特意擦过,绿得喜人。
“福海叔。”
“郡主好,姑爷好,这一路可是辛苦了,王爷可是时时挂念着。”福海笑呵呵地迎他们进去。小冬带来的各式礼物一抬一抬的被抬进了门。福海捻着胡子:“瞧瞧,弄这么些东西,得费多大功夫啊。”
“又不用我扛,也不用我搬,不过是挑挑选选的。啊,我爹呢?”
“王爷在书斋,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小冬快步朝里走,还没到安王的书房院门,看见张子千快步迎了出来。
秦烈一抱拳,笑着说:“子千兄,劳你亲迎,真是不敢当。”
“哪里话。”张子千微笑着说:“王爷刚还念叨着,郡主快请进去吧。”
小冬迈进了院门,安王正站在书斋窗前,小冬只觉得鼻子一酸,快走几步,盈盈拜了下去:“父亲。”
安王扶她起身,上下仔细打量过:“嗯,瘦了,不过精神还好。”
安王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抹了一下:“多大了还哭鼻子?难道秦烈欺负你了?”
小冬忙用手抹了下脸:“谁哭了。父亲这些日子可好?”
“好,为父这儿一切都好。遂州如何?”
小冬依在安王身旁絮絮叨叨的诉说,安王含笑听着。小冬这个夏天大概没少朝外跑,头发都晒得有些干焦,就算用了发油,还是不怎么服顺,发髻略有些蓬松。安王有些恍神,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头发也是发黄发软,用头绳系着,小小的一撮。
“我还去了姚家的旧宅,只是没有见过姚家的人。”
“是么?那里现在什么样了?”
“嗯,房舍还很完好,院落也打扫得挺干净的。不过很是荒凉,只有一个人在那儿看守。”
“是老关吗?”
小冬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就没说过话。”
“嗯,屋子也看到了?”
“嗯,进去了。”小冬顿了一下,她今天没带那枚玉环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那样东西还是安安静静的收着好。那东西应该不是安王所有,也不用拿出来让他凭添烦扰,又为往事伤神:“屋里也很干净,不过空荡荡的。父亲,我娘长什么模样,我其实不太记得了。”
安王轻声说:“你母亲生得很美。”
“那,我象她吗?”
安王摇了摇头:“不怎么象。”
小冬摸摸自己的脸:“嗯,都说女儿象爹,我大概长得更象您。”
安王一笑,摸摸她的头发:“也许吧。那房子,我也曾在里头住过。”
“真的?”
“嗯,靠东墙有两扇窗子,是不是?”
“是啊。”小冬记得,她还曾经把窗子推开过。
“早上人还没醒,太阳已经升起来,亮光正照在人脸上,想偷懒多瞧会儿都不行。外头有挑担子卖菜的,吆喝声很响,连绵不绝,一整条巷子都能听见。”
小冬也听见过那吆喝,长长的,方言听不懂,但是声音响亮清脆,可以传出很远。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有我了么?”
“当然那时候还没有你。”安王说:“院子里有株海棠,你母亲会撷一朵半开的插在头上,她头发乌油油的,又浓又密,衬着那花儿更红更艳了。她还下厨去亲自煮饭,不过她手艺只是一般,有几回都把饭烧糊了。”
安王脸上带着淡淡的伤怀,小冬没打岔,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段时日我们哪儿也没去,就安安静静的待在屋子里。我若写字,她就替我磨墨。她要是洗了头发,我就慢慢地替她梳理、抹干。老关那时候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整天沉默寡言,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那段日子是我过的最快活的日子。嗯,有天我们出去,结果半途上下起雨来,就是那时候遇见了秦烈的母亲,她正要临盆,因为大雨也困住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情形很是不妙。”
“啊……”原来是那个时候,秦烈就是那时候出生的。
“可真险。要是当时父亲和娘没遇着她,那说不定……”世上就没有秦烈这个人了。
“所以说,这也是缘份。”安王说:“你母亲留了些财物给她,可是她很硬气,只道了谢,却不肯收。”
“后来呢?”
“后来……京中有变,我得赶回来。有时候我想,要是那时候我没回来的话……”
那会怎么样呢?
现在的皇帝也许不能顺利登上皇位,也许安王就不会成为安王了。他和姚青媛又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
因为假设只是假设。
“对了,父亲,我从遂州带了好些茶叶,还有酒,遂州的酸酿挺有名气,我尝了一次,酒味不重,甜甜的一点都不辣。秦烈还带我出去吃了一次茶粥呢。”
“吃得惯吗?”
小冬用力摇头说:“一点都不好吃。炒面和茶叶混一起了,还有糖、芝麻和猪油,那味道别提多怪啦。吃到嘴里腻乎乎的,咽下去也费难,象是糊在嗓子里一样。”
安王笑了出来:“嗯,那个我当年也尝过一次,虽然是不太好吃,不过那个压实了,带在身上,却是很好的干粮,出外带几块在身上,要吃时拿热水一泡,很饱肚子,也顶饿。”
“您说的是。我还带了几块儿呢,您回来要不再尝尝,好好回味回味?”
“你这丫头,连我都打趣。我听说,路上不怎么太平?”
安王问的应该是枫林渡的事,大概是张子千说的。不过即使他不说,跟着他的那两个护卫应该也会向安王禀告。
“嗯,在枫林渡那里耽搁了一下,还好有惊无险。”
安王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父亲,我听说……哥哥要定亲了?是真的吗?是哪家的姑娘?”
在宗室子弟里,赵吕这个年纪没娶妻的已经不多了。他是安王世子,将来的郡王,人又英俊有本事。倘若放出风去要给他娶妻,只怕安王府的门坎都能让踩断了。
“你听谁说的?”
“不是吗?”小冬睁大了眼:“胡妈妈听人这样说,难道又是讹传?”
安王一笑,居然卖起了关子:“这是你哥哥的事,你等他回来问他自己吧。”
“父亲?”
安王顾左右而言他:“不早了,让他们摆饭吧。”
这人
小冬瞪了一会儿眼,忽然笑了。
“父亲,我想回来过冬。”
安王一怔,看她的神情象是随口说笑,歪着头挺俏皮的样子,也顺口说:“好啊。”
晚饭摆在桂花林旁边的亭子里,桂花已经要开败了,落了一地都是碎碎的金色花朵。连池塘的水面上都是一朵朵一簇簇的落花,与已经凋败的荷叶浮萍纠缠在一处,口鼻间满盈着清雅的桂花香。席上喝的就是遂州的酸酿酒,这酒说是酸酿,其实并不酸,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儿。连小冬都喝了几杯。安王今日比平时兴致好,也喝了好几大杯。
小冬觉得脸微微的热,凉风吹在脸上,头顶的宫灯微微摇晃,灯上的纱画形影映在柱子上,也映在地下的方砖上,影影幢幢,似真似幻。亭子里的灯光引来了秋虫,绕着灯盘旋不去。
秦烈正问:“对了,今天沈静没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他这会儿不在京城,去南边勘察河堤的事了。”
小冬托着腮看着眼前几人。
可惜赵吕也不在,人总是凑不全。
走时安王吩咐她:“明天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吧,也让她放心。”
“是,我明天一早就进宫去。”
酸酿这酒入口绵软,可后劲很大,小冬上了车就困乏不堪。靠在秦烈肩膀上,听着马蹄声清脆而规律的响着,车轮吱吱呀呀转,有些象女人纺纱时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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