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以让人焦虑的速度晃动着,渐近的脚步声在门扣戛然而止而,但却未曾听见来人离去,反倒是被人察觉了来人心中的犹疑不决。
尤子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眼睛却未完全闭上。良久后他便伸手插着发疼的眉心,沉声对房门外的人说道:“进来吧,外边凉。”现在的他,应该是可以面对她了的——刘三娘已死,明萱郡主也死了,算是他这个做爹的能告慰女儿的在天之灵了。
门轻轻开了,秦漫垂首走了进来,又轻轻关上门,再度转身后却没有移动半分。她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在大人面前不敢轻举妄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尤子君半晌没听到声音,便知道她还是怕他怪她,心中不禁苦笑一一这一次的思想灌输,他做的可真够成功的。不仅心细如尘的娘,还有聪明一世的漫儿,都被他引进了自我责备的圈子中。她们都将罪过揽去了,却不知最该自责的是他!因为他作为一家之主,没有安排好府里的防卫,甚至让一个卖主求荣的厨子在侯爷府里进出,才酿成了这一出祸事……
“过来,听说你最近瘦了,让我抱抱看。“他放下手,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虽然面上没有带笑,但语气已是软了许多,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继续让他想要保护的两个人再这样继续自责下去了。
秦漫如获大赦,又因他话中的关心感到委屈。女儿是他和她的爱情结晶,女儿下落不明她也同样伤心难过,这个时候他和她应该站在同一阵线想办法将女儿找回来才是,然而他们却冷战了这么久,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即使是她的错,他骂她也好,可不要不理她啊…………
她慢慢的走过去,刚走到他面前两步处,便被他上前抱住了。顿时,她咬住下唇,方便隐忍住那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女人委屈的时候,男人总是要承受这种被眼泪袭击的无奈的。
“想哭,就哭吧。“感觉到怀中人儿身躯颤抖的尤子君,如是说道。
他知道她的伤心难过,但他不敢陪着她,最起码在他没有接受女儿已死的事实前,他不敢。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然后伤害了娘和她。他想的很清楚,娘和漫儿要是知道净绵竟然是那般惨死,在刘三娘手中……他实在无法预料她们接下来会如何过活。
他是男人,本就承受得更多,却也无法在听到那消息、看到那场景后能够冷静以对,不欲癫狂的。他永远忘不了在看到那熟悉的小衣服沾满斑斑血迹后他恨不能以身代替的撕心裂肺,也永远忘不了在看到那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完整肌肤的女儿后他恨不能跟随女儿去的疯狂念头。
所以,他宁愿欺骗她们,骗她们一辈子,只要他一华人承受这种痛苦,为净绵报仇就好。希望,比绝望要好。
然后,尤子君升发了一每山洪,打湿了他的衣袍。
很久很久之后,吴泣声才停止,原本就红肿的双眼更加红肿了。
“你打算,以后日日都这般以泪洗面么?”尤子君抚她的脸,漠视了她的眼泪。这种眼泪是发泄式的,他并不心疼,因为他知道她哭过之后,心情会好的很多。对她而言,她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才不是。”秦漫掏出手帕擦泪,在他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太久没跟你这么说话了,再想到我们的净绵,于是忍不了。“净绵只是被送人了,就跟当初他们将净绵送给尤子贤一样,她为什么要日日以泪洗面?她要打起精神,寻找净绵的下落。
尤子君听她提到女儿,心脏一缩,便不开口了。还是……没办法忘记与女儿充满了欢笑的那七个月亦……,
秦漫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之处,便带着泪笑道:“总之,我之前祈求老天爷的话,被老天爷给听见了。所以,我不会再沉浸在背上之中了,我相信净绵现在过得很好,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她而已。”
“嗯?什么祈求?“尤子君勉强接了话,总是沉默也会露出破绽。
秦漫顿时双手合十,很是对天上神灵表示感激。
她说道:“我祈求老天爷,希望老天爷能保估女儿平安无事,那么即使不回来我的身边,我也不在乎了。现在,刘三娘果然没有伤害净绵,只是将净绵送人了,所以说老天爷听到我的祈求了。”
尤子君心中冷哼,如果老天爷真的听到了,为何会……,罢了,看样子漫儿因为更加毫不怀疑的相信净绵还在人世了,也算老天爷帮了忙。
他再度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问道:“漫儿,你真认为一一只要净绵平安,即使你一辈子见不到她也能接受吗?,、
“当然!”秦漫靠着他,不假思索的说道:“只要净绵没事,就算老天爷作弄,一辈子不让我见到她,我也毫无怨言。起码,我知道她还在人世,而且我不信老天爷会那么残忍,不让我们找回女儿。”
老天爷就有这么残忍。尤子君在心中叹道。
“对了子君,你有没有派很多人去找净绵?”秦漫轻轻用手心拍着他的胸膛,问道。
“有,不过范围太大了,也不知道刘三娘究竟将净绵送到了哪里。也许是京城中的人收养了净绵,也许是村子里的人收养了净绵,所以不太好找,暂时没有消息。“尤子君看着前方,微眯着眼骗她、也骗自己。
秦漫欢喜地道:“东兴目再大,七个月大的婴儿也就那么多,只要官兵不停的去找,总会找到净绵的。我相信,事在人为。”
“嗯,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处理的。不过娘那边,还得你去开导开导,听说最近娘一门心思都在砚儿身上,身体也垮了。”尤子君自责地道:“要不是这些日子我胡乱怪罪你们,你们也就不会这般折磨自己了,是我的错。”
“没关系,你那么疼爱净绵,在净绵没有安全之前,你自然控制不住自己,我和娘都能体谅的。再说也的确是我没有做好母亲,我应该反省自己,往后我也会多将心思放在砚儿身上,我的家人身上。“秦漫保证道。
尤子君淡头一笑:“只要娘和你、砚儿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谁说的?还要找到净绵才能心满意足。“秦漫终于见到他笑,心中也放心不少。
“嗯。”尤子君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像往常一样,二更时分未到,两人便上床休息了。只不过如今两人也是相拥而眠,却是很单纯的入睡,没有了往日的冲动。在这种过渡时期,情爱也的确不合时宜。
之后尤兰珍的思想工作便由秦漫做通了,羌兰珍也是满怀希望,希望儿子能加派人手去找小孙女,将小孙女给找回来,让她这个做奶奶的好好补偿补偿。
加尤国的杀戮还在继续着,皇甫锦派去围困加尤国的军队,见有人靠近便会取其性命。而整个加尤国已经尸骸满地,满目疮瘾,幸存下来的人,也再没有与任何身强力壮之人拼命的力气了。
这具上朝。
“启奏皇上,加尤国瘟疫肆行,已经无一人活口。“八百里加急文书到了,此刻正由宰相拍德奕说着官场话,然则他心中已是寒冷至极,这不是死一两千,而是……唉。
但他仍旧得颂扬皇上:“幸得皇上圣明,早已派人守住加尤国各关口,东兴国臣民才得以幸免于难,东西两国也对皇上表示衷心的榭意,并将于一月后派使者前来东兴目,朝见皇上,许诺年年上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都跪了下来,但没有谁心中不胆颤,皆明白此事系皇上所为。不管是拥戴的,还是不得已臣服的,都出了一身冷汗,心知这位年轻的皇上果然是既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又心狠手辣无可不为。
皇甫锦看着下边对他既敬佩又害怕的臣子,唇角微微勾起,他双手一抬:“众卿平身。”下定决心要灭掉整个加尤国,不光是要震慑东西两国扬东兴国之威,更是要让这些大臣们明白一一对他,他们唯有服从。若是与他作对周旋,只有失败一条路等着他们。
文武百官站起,皆是低头而立,唯有尤子君一人以奇怪的眼光打量着那宝座上的少年。
皇甫锦扫视一圈,终于发现了那道特殊的视线,微微一怔后与尤子君对视。然而尤子君很快地低下了头去,仿佛从来也没有用那种眼光打量过谁。
皇甫锦在心中微叹,明萱郡主那一招,是他始料未及的。忠伯侯痛失爱女,他也无从弥补,只能……赐予这位功不可没的臣子,以及他那位帮了大忙的皇姐,一个安稳的下半生了……
“退朝。“
头一次,皇上没有跟忠伯侯说话便退朝了一一百官均在心中,奇书的想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