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地拒绝,而且话锋里的刃格外的锋利,完全让程姨始料未及。
年轻气盛?自尊作祟?
本就正眼瞧不上的程姨,闻言便只剩下鼻孔下看人。她不加掩饰地,刻意在精致的妆容上扬了扬涂抹着魅惑又鲜艳的红唇,冷冷的笑意宛如毒蛇响尾时吐动的蛇信子。
不识好歹的家伙,再看离三,程姨只觉得他就像一个受困挣扎在不过三两滴小水珠里的蚂蚁,竟然有胆子,敢拒绝一个能够一根手指头便可以救他一命,同样一根手指头可以让他送命的人,这得多么的胆大包天才敢说出这句可笑的话。
“小伙子,你才从农村来城里半年,也许你还不懂,在沪市这座城里,到底该怎么活……”
正当程姨非好心非好意地颐气指使,打算狠狠地教训一通,忽地背后便听到柜台的小茜,捏着甜甜糯糯的嗓音,吐着标准的吴越侬语,鞠躬弯腰道:“刘秘书,欢迎光临!”
“咦,晓蓉妹妹,是哪阵风把你从花姐边上吹来了?”
程姨脖子一扭,连声音带身体,一块欢快又激动地朝向一身职业OL套装的女性。目及妍容,柳眉,厚唇,双凤眼,勾勒出的赫然是早上秘密监视录像离三的刘晓蓉。
“最近又开论坛峰会,花姐让我来找程老板,替她——”
刘晓蓉典型北方女人的身材,南方女人的脸蛋气质,配上她在花姐身边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塑造的格局,跟原来显得端庄的程姨一比,不单单容貌上更显年龄的差距,而且是举手投足表现的作风上,愈发代表着零四年的女性特点,干练,自立,拥有着独立的人格与思想。
然而,便是如此沉着的她,在余光不经意地注意到那个亲眼见证以一敌众的“战神”,不免意外地停断了下嘴上的公式话语,但多年的阅历与磨砺,使她很快地恢复平常的姿态。
她集中着全部的意识,强烈地克制住因恐惧而打颤的双腿,强自镇定,客气又不失礼貌道:“看看沈二小姐设计里有什么衣服适合她的,将就来这么两套。”
“诶,哪能将就啊。像花姐这样的,就算是穿老气过时的款,都能穿出时尚来,何况,沈二小姐工作是设计的,那绝对没有不时髦的,样式都向着巴黎、纽约时装看齐呢。”
刘晓蓉吹捧道:“看着办吧,反正花姐也没有太仔细,都信任程姐的眼光。”
“嗨,还又说嘛,我这间服装店,可是连慈心慈善的那几位都赞不绝口呐。成,也不多废话。”
程姨笑容可掬,侧头便吩咐道:“小茜,按着腰围……把最新最好的几款都挑出来,让刘秘书都看看。”
刘晓蓉看似随意地打了个转,又看似无意地往沙发上一坐,抬脚翘腿,一气呵成,优雅又矜持地面朝程姨,同时一心三用,手上习惯性握着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开盖,噼里啪啦键盘飞快地打了封短信,伴随着嗡嗡发送而出。
“看就不必看了,程姐,花姐跟我,既信任你店里的口碑,也信沈家二小姐的手艺不是。”
刘晓蓉漫不经心地说着,却格外上心地瞄了眼段短信,然而刚刚的讯息就像石入大洋,毫无动静,但即使没有花红衣的指令嘱咐,她内心里早早横下心,要留下来观察观察身旁的离三,到底一个轻而易举撂倒十多个师级特战兵王的男人,阳刚孔武的魅力,任再冷若冰霜的女人,吸引得不免多看两眼。
使唤着小茜到衣库里,程姨反过身,一瞧离三跟木头似的杵在贵客的边上,气便从鼻子中哼出,“小伙子,外面的车你再看看停好了没有?”
话里透着打发的意思,离三求之不得,干坐在服装店任人晒脸嘲讽,即便无所谓的厚脸皮,他不愿意遭受这种无聊的罪。然而,刚起身——
“这位是?”刘晓蓉揣着明白,故作糊涂道。
“噢,他啊,是我干女儿,钧天地产杨小姐的司机。看他在屋外可怜,叫来给喝杯咖啡。”程姨草草地解释。
刘晓蓉借着由头强留,“那就继续让他坐下喝吧,你看这杯子里,还是满的。”
“不行,哪里能让他坐你旁边,这样,我让他带着咖啡上车里喝。”
“坐着吧,不碍眼。”刘晓蓉装得大度,忽而话锋一转,“对了,程姐,最近大盘又有变,还有炒吗?”
“嗨,哪有不炒啊。前两年,不都抄底结果让套进去了,到现在连本钱都没挣回来,全死在账上了。”
程姨一提股市,两眼便释放出诡异的绿光,她心里热乎,巴不得趁这个工夫多多讨教,从花姐这个贴身的大秘书身边问出点内部消息,忽忽悠悠从牙板里撬开点潜力股,小小地止损一笔。
天聊着,两个人彼此,一个视若无物,完全不理睬,一个心不在焉,零零散散,见招拆招地敷衍,而眼睛直勾勾地往木然的离三瞄,眼瞅他硬朗立体的轮廓曲线,是新近流行的健身房里那堆腱子肉的男教练都无法比的,况且眉宇肤色,直观地便有一种野性的气质扑面而来。
只是可惜,一个这样顶天立地力能扛鼎的汉子,有这样的武术能耐,却只能给人当一个使唤的车把式,跟耕田的牛似的,也难怪花姐惜才。
刘晓蓉叹息着,又应付着程姨对聊了一会儿,直到茶喝了半杯,五件合身的衣服包装妥当搁在她的右手边。
“嗨呀,你看看我这记性,聊了这么久,都忘了给晓蓉妹妹上点心啦。”
说着,程姨板着脸,像使唤自家的保姆一般高高在上地吩咐道:“哎,小伙子,去对面的咖啡馆,给买点提拉米苏、班戟、蛋挞之类的。有钱伐,没钱找柜台的小茜拿。”
离三一言不发,纯粹如机器人般执行着命令,毫无反感,也不在意,只当是工作的一部分。
“不用,不用,时间差不多了,再耽搁我看花姐要骂我了。”
刘晓蓉提起袋子,笑眯眯地一努嘴,眼随话指,“再说程姐,你这店里又来贵客,怎么好意思不接待一下?”
“噢,是沈家三小姐的保镖,八成是来取前段日子托我定制的苏州旗袍呢。”
对全副耐克运动穿着的许立秋,程姨丝毫提不起对刘晓蓉的热情劲,她恹恹地瞥了眼,便招招手喊道:“小茜,你招呼下这位。”
话音说完,再扭头,视线直视,只见后脚,刘晓蓉便悄悄地自行离去,但曼妙的身影,却实实在在地落在离三的身边,两个人面对着面。
“像你这样的人,又何必受这种使唤。为什么不跟着花姐?”刘晓蓉质疑道。
“这个是你的意思,还是——”
离三正色道:“花姐的意思?”
“良禽择木而栖,一头鹰隼干嘛守着麻雀窝!”
“这样吧,你替我给花小姐带几句话。”
离三背对着阳光,淡淡道:“持有的创维、长虹的股票,有多少抛多少,能多高价位便多高价位,再捏在手里不值当。”
“你一个武把式懂股市?”
刘晓蓉满腹疑惑地盯着一本正经的离三,此时的她,完全想象不到,果真不久以后,如离三说的,创维数码在11、12月份,包括它的创始人黄宏生在内的10名高管涉嫌盗取公司资金,被香江的廉政公署带走协助调查,创维股价在此事后一蹶不振。
而恰恰,更令12月的刘晓蓉,回首今天,不可思议地震惊离三那番莫名其妙但那情那景结合下毛骨悚然的话,查查APEX公司的背景。
“彩电行业已经是夕阳产业,从经济周期看,让花小姐试着投投港口、机场、通讯之类相关的。”
“比如?”刘晓蓉也搞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发问,也许是离三从容而坚定的目光,令她哪怕萍水相逢也莫名相信。
“中集集团、西山煤电、贵州茅台、深赤湾、中兴通讯。”
话落,离三咧嘴一笑,“麻烦请你如实跟花小姐说,另外,再加上一句,不管照不照做,派出所的人情一笔勾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