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莫斐来说,没有什么是值得抱怨的。决斗没有出人命,甚至没受什么伤,除了本尼迪克特的鼻子歪得厉害,引得路人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强迫楚兰伯爵答应他要给他找吉尔尼斯城最好的外科整形医生。四个汉子挥汗如雨地摆脱了拥护者街,允许他们跑得太快了点,因为这时他们已经到了狼宫大街,已从旧城区最偏僻的地方跑到了最繁忙的街道。福克斯泰尔男爵抱怨着身上的汗,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值得让莫斐感激。两个贵族在逃跑停下来后就分了钱袋里的金币,然后就把决斗的事都忘到脑后了,本尼迪克特在得到伯爵的保证后也丝毫没显示出敌意。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的,人啊!”男爵又开始抱怨,“每一个俗气的小市民都穿着他们油腻的布挤到街上了,让开!”他用手杖毫不客气地赶开一个撞到他身上的孩子,惹得周围的人对男爵怒目而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去问问我们可爱的人民啊。”楚兰伯爵说。
本尼迪克特随手搭在一个人的肩膀上:“为什么人们都聚在这里?”
“哦,先生,您不知道?报纸三天前就登了啊。”那人答道。
“我不读报纸,密密麻麻的字让我恶心。”本尼迪克特说。
“是克罗雷领主,先生,他在自己的领地非常受欢迎,最近他争取到了内阁的席位。我个人认为,克罗雷领主一定能代表民众说话,况且传言说他也是国王陛下的好友。”
“克罗雷领主……嗯,真有趣,原来他们指的亲王是他,真想不到。”男爵说,“我父亲和他挺熟的。你们等了他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小时了,阁下,如果他还不来我们还准备再等两个月。”市民诚恳地说,“我和我哥哥已经等了一辈子了,终于有贵族可以为我们解决高利贷的折磨了!”
他们离开那个市民后,本尼迪克特说:“悲哀的是,我很怀疑克罗雷领主到底只是一个有着卷胡子的小白脸,人们的热情太高了,给了他不讲道理的失望。我敢肯定,人们以后会恨他,因为他们辜负了他们自己捏造的期望。”
“那倒不一定,”楚兰说,“会有些人巴结他的,虽然他姗姗来迟,但我已经看到他的势力渐渐增长,在狼宫占有重要的席位。也许以后我们也免不了和他攀关系。”
“哦,第二个文森特·高弗雷。”男爵说,“但这个名字我宁可像狗一样饿死在街头也不会和它有任何关系的。”说完他停下来,转过身面对本尼迪克特和莫斐:“好了,朋友们,谢谢你们的礼物,也谢谢你们今天精彩的表演。我们告辞了。”
“嗨!你们就这么走了?”本尼迪克特大声说,试图盖过人群的声音。
“当然。难道您还想继续决斗?”男爵回头说道。
“不!”莫斐抗议道。
“不!老天啊,当然不要!看在圣教军马刀的份上,让我们进去喝一杯再告别,否则也太不像回事了。”本尼迪克特捅了一下莫斐,“你不会介意的吧,塞巴斯蒂安?”
“喝酒吗?我巴不得!”
“我请客,你们怎么说?”
楚兰伯爵走了回来,客气地欠了欠身:“那么我就有幸接受您的邀请了,韦斯利先生。”本尼迪克特同样客气地回了礼,然后进了一旁的圣教军马刀酒馆。只有福克斯泰尔男爵看出了这一出的幽默感:一个穷得叮当响的贵族用晚宴上的礼节接受一个去满是酒鬼的闹市酒馆的邀请。他愣了一阵,用手杖顶开了脏兮兮的门,走了进去。
“这个酒馆让我想起了家乡。”莫斐把三杯啤酒分别推给同伴们,“这样的味道,我喜欢。”
“味道?这是猪圈和……”
“你要是连喝酒都挑地方,爱德华五世,那你还是活活渴死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都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不停,我是跑得渴死了。”楚兰说。
“我还真不太渴,看到这酒黄得出奇,让我联想到了别的什么东西,我更不渴了。”
莫斐已经干完了一杯:“给我喝吧。”然后接过男爵轻蔑地推过去的大酒杯,又灌了起来。本尼迪克特有点懵,这个酒馆的啤酒还是很冲的,竟看到莫斐如此牛饮。同为风谷村的血统,他没有成功地继承酒量这一天赋。
“让我们把账好好算算,我在你那至少有三十黄毛。”楚兰说。
“你错了,路易,我公寓里总共都没有三十黄毛。”
“我有二十黄毛锁在你书房的抽屉柜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自己的钱藏在别人的家里,我没翻出来拿去花了算便宜你的,这样输掉了,你不能赖我,否则太不够意思了。”
“你逃避责任!”
“我怎么有!我已经输的只能回去住学生公寓了,你知道我对臭脚味和半夜的灵异事件没有任何容忍度,这已经是承担最严厉的责任了,路易·楚兰先生!”男爵大声说,“并且作为你的朋友,我警告你永远也不要和高弗雷勋爵赌博,他是个老千,如果不是,让维奥莱特把我吊死!”
“嗝——~~~~~~~儿!”莫斐地道地打了个又响又长的酒嗝,把一旁的酒鬼吓住了。莫斐举起酒杯,向他致意。
楚兰一把抓住福克斯泰尔男爵的衣领,低声说:“那你为什么要跟他赌?况且,有谁会拿自己唯一的财产做赌注呢!”
男爵一脸不在乎,蛮无辜地解释道:“有些诱惑你无法抗拒,女人是一个例子,还有些是如病毒般在你心中生根发芽的念头,一旦产生便疯狂地蔓延,直到你的身体被它完全控制。那天我在洛瓦敦夫人家和大伙赌牌,渐渐无聊时我想便开始想象如何侮辱高弗雷勋爵来寻个乐子,然后我想到要跟他豪赌一把。想着我就站了起来,走到他的位子身边跟他说:‘公爵先生,希望您能赏个脸和我玩一局私人游戏。’我这番话引起了周围人和老狗本人的兴趣,他问我是什么游戏,我说:‘我听说您最近给您的财产添置了一座相当美丽的宅邸,我很想领略一下它本身的面貌,以至于我愿意拿我在吉尔尼斯城所有的房产作为赌注,只为了让我自己本人住进去,甚至——。’”说到这里,楚兰的手松开了,男爵看到了他的连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我拿全部房产去换都乐意。”
“我的话引起了哄堂大笑,房间里一半的人都等着高弗雷勋爵出丑,剩下一半是他自己的人,正对我怒目而视,但我毫不理会。‘我不得不说,您的条件非常诱人,让我有兴趣赌一把。’高弗雷眨着他奸诈的小眼睛说,‘我同意您的邀请,那我也想知道一下先生尊姓大名,和他所有房产加起来所累积的财富。’我说:‘我的名字是爱德华五世·福克斯泰尔男爵,拥有的所有房产在吹笛手街20号四楼的公寓,您可以赢得里面所有脱落的墙纸和牢牢拴在里面的老狗。’”
“老狗!福克斯泰尔!天哪,你是个天才!”楚兰伯爵为这个含沙射影的隐喻吃吃地笑了,但几乎不发出声音,身体几乎也没有太多抖动,本尼迪克特则笑得岔了气,锤着桌子一直咳个不停。“说下去,爱德华,讲下去!”
“多少遍了,别这么叫我。爱德华是补锅匠儿子的名字,而爱德华五世是烬石村以北吉尔尼斯最好的击剑大师。”男爵整了整被楚兰扯乱的衣领,“关于高弗雷勋爵的表情,你猜去吧,路易,你是永远也猜不对的。这老狗面不改色,甚至笑都没笑一下,当人们爆笑了几秒钟后他只是转了转脖子就让他们全哑火了。他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不能反悔,于是开始赌了。我敢肯定这货可以通过其他人眼睛里的反射看到我手里的牌,因为他总是东瞧瞧西瞅瞅,那副模样让人厌恶,太恶心了,但想起还有赢的机会,这就让我坚持坐下去,没有踩上那该死的桌子往他肚子上狠狠踹一脚。可当我输的时候,我感觉得到人们对我的默哀,不过我只是为了没能侮辱一把他而感到遗憾。我的计划是我边做边想出来的,但却奇迹般地成功进行了,除了最后一步。我以为高弗雷会像所有因为富有而心胸宽大的公爵一样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干得漂亮年轻人我年轻时也像你这样不啦不啦不啦之类的废话,不要我的公寓了,然后再收割一片人们对他宽大的赞美之词。可是他没有,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要钥匙,我就给他了。”
填充沉默的是酒馆的喧嚣,因酒精而兴奋的男人和女人在过道上跳过来跳过去。莫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些贵族到底为什么这样苦大仇深,非有这么多的乱子,还为泥点子决斗。如果他们有这么多功夫,为什么不多喝几杯啤酒呢?
“你仍然是英雄,男爵先生,请允许我为你举杯。”本尼迪克特听完整个故事后对他肃然起敬,“你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财产作为牺牲,证明了你的勇气。您的朋友是一个荣耀的贵族,楚兰先生,这证明了我们之间的矛盾纯属是误会,请原谅我吧。”
楚兰伯爵诚挚地拍了拍福克斯泰尔男爵的肩膀说:“他当然是。您也证明了您的肚子能撑船,韦斯利先生,请您的敌人喝酒,这我不会忘记,至于这位莫斐先生么——我觉得他也不会比您差,因为他已经证明了他肚子的容量。”
“我必须要说,”莫斐的嗓子因为喝了过多的酒而格外洪亮,“你们既然可以成为朋友,那如果你们在决斗中杀死了对方就不会有现在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简单地解决呢?一定要决斗吗?”
“那您就不懂了,这位师傅。”男爵说道,“决斗是为了捍卫荣誉。下次如果还有机会,我还可以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作为赌注,证明高弗雷是一个懦弱的小人,如果他不敢接受我的决斗。”
这一番话又为他赢得了一阵喝彩,而楚兰悄悄地伏在他的耳朵边说:“你还是欠我三十黄毛,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弄回来,你逃不掉的。”
“啊,该死的,说了这么久渴死我了,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帮我弄杯白兰地,莫斐先生。”男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