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动了真怒,毫不留情,拽着她身体顶在铁栏上,对我说:“朱姬,也许你需要点鲜血养精神。”
萨宾娜虽然身材修长,但骨架子纤细,肩头从铁栏空隙中塞进来,衣领破了一角,芬芳香美的肩膀裸露在外面。
而我没有立刻扑过去吮吸,铁栏外,我看着萨宾娜的脸,她是那种五官深刻表情狂野的美人,纵然被掐住了脖子,仍咬牙恶狠狠地撑住,决无一丝恐惧与告饶。
“算了吧。”我叹气,“泽,不要为难她,你知道,笙一定要我死,有没有萨宾娜,他都不会放过我,泽,你让他们去吧,一切都是命。”
他呆了呆,渐渐松了手,萨宾娜瘫软跌在地上,痛苦地喘作一团。
“朱姬。”泽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原来不仅仅是笙,连你自己都在努力除掉自己,为什么至今你仍这么悲观,你原本就不想活下去。”
他停了停,继续说:“我很生气,如此费尽心机地去救一个根本不想活的人,就像是被人欺骗了一样。”
然后他扭头出去,再也不看我一眼。
密室里顿时静悄悄,只有萨宾娜蜷在地上狠命地咳,像是要把肺也吐出来,她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女孩子,永远不会放弃,才略好些,便抬头瞪我,眼神凶猛不羁。
“为什么要救我?”她声音都已经变掉,可还不认输,从喉咙里挤出话,“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
“没什么。”我淡淡地,心思全在泽身上,他临走时面色很差,不错,我根本就不想活,但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想他明白这点。
“你别以为我会因此而放了你,朱姬,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只有我才配与笙在一起。”
“不错。”
我漠然的表情到底激怒了她,她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扑上来紧紧拉住铁栏:“你根本不配做吸血鬼,你不懂得笙的好处,为什么不把位置腾出来给我,我会永远照顾他。”
“那很好。”我收回思绪,看她一眼。多激动,难道她爱上了笙?一个人同一只吸血鬼?有一些尘封的记忆开启一角,我迷茫:“萨宾娜,变身之后一切会有不同,如同一只杯子被打碎了,地上只留下一摊水,作为吸血鬼便是那只被打碎的杯子,不会再装得下任何的水,也许可以活得长久,但感情消失,徒只留下生命。”
“那又怎么样!”她恶毒地看我,“男人我看了太多,感情本来就是废话,女人不过是婊子,只供一个人的,或供许多人的婊子,我要做吸血鬼,笙只有我,我也只有他。”
她一定是吃了许多苦,我凝视她的眉目,又找到些许刘夫人的影子,只是她不会再有机会得到八十岁的人类经历,吸血鬼的年月,与人的年月完全不同。没有意义、目的与时间的压力,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
“如果想要笙,就去得到他。”我说,转头面壁,“萨宾娜,选择生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铁牢里没有棺材,我只得一席空落落的砖地,然而这并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他们把我关在楼下,与鲜血绝缘。
其间,妮达来看过我一次。
“嗨,你好吗?”她“咯咯”地娇笑,看起来才从外面回来,穿了一身鹅黄的纱裙,上面密密地打了一层层美丽的褶。
我已经没有力气同她废话,看一眼,漠然转开。
“不要怪我,我与你并没有什么过节。”她笑,“朱姬,你并不了解我们的过去,泽把你宠坏了,就像是一个孩子,他只给你最好的东西却不教会你规矩。”
我不响。
她也不生气,转身走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着皮纳尔。
“这是泽托我带给你的礼物。”她说。
皮纳尔温顺地走过来,手腕穿进铁栏,轻轻说:“朱,主人说你应该喝些血。”
我凝视他伸过来的手,明明是此刻我非常需要的东西,却不想上前。
“。”他有些着急,声音哀哀地求我,“莫非你还在生主人的气?他如此为你设想周到,难道你竟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一提到泽,我心软,慢慢过去接住他的手。
“唉。”妮达叹息,“朱姬,你果然不像我的同族,至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如你一样的吸血鬼。”
纵然饥饿难耐,我仍小心的,暗暗注意皮纳尔脸色,唯恐他承受不住,适可而止。
待我停住,他虚弱地收回手。
“皮纳尔。”我说,“以后不要来了,请你转告泽,说我对不起他。”
“主人不会生的气。”皮纳尔脸色雪白,犹急急地拉住铁栏,“他只是在想办法,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不管你的。”
“好啦。”妮达说,“礼物收到了就可以,不用在这里哭哭啼啼演悲剧,朱姬,我还有话对你说。”
她打开门,把皮纳尔推出去,又转身回来向我:“朱姬,你可知道自己的命运?”
“如何?”
“你破坏了族里规矩,生还的机会会有多少?”
“根本没有。妮达,艾兰尔不会让我活下去,对不对?”
她笑笑,不说话。
“也许艾兰尔迁怒我的,不是杀了同类,而是引起纷争,令笙与泽反目,我破坏了他所希望的安静局面,因此他不会留我这个争端在族内。”
“喝,你倒明白。”她笑,“你终于知道为什么泽突然带你出去旅游?为什么最后又来到威尼斯?朱姬,我早说过,泽把你保护得很好,可惜,他实在是没有那个本事救你。”
我一挑眉,还是沉默。
“哈,朱姬,你也知道艾兰尔最痛恨的是什么——同类相争,而有你存在,泽与笙的矛盾就永远化解不开。”她眯了眼,一手托住腮,风情无限,“不错,笙也犯了倾轧同类的错误,他会为此事受到应有惩罚,但你必须得死,泽原想把你藏在外面,可艾兰尔下了最后警告,令他不得不回来。”
那种郁郁的愁闷突然又回来,我不想再说,问她“其他的人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才能定我的罪?”
“快了。”她伸出手指,上面涂了鲜血似的丹蔻,点在铁栏上,晴蜓立水一般,“再过五六天,他们一定能到了。抱歉,朱姬,也许如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命。”
她婀娜地走了,留下我一人沐在黑暗里,靠在铁栏上,有种入骨的疲惫,只觉得世上的繁华,原来,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泽来的那日,我已经浑身无力,蜷缩在地牢一角,无论他怎么唤也不答应。
“你究竟怎么了?”他问,“朱姬,让我看看你的脸。”
可是我不敢,几天几夜的禁闭,我的皮肤上渗出青紫色,一条条蚯蚓似的,活像只鬼。
“算了吧。”他温和地叹,“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乎模样做什么,朱姬,早知道向艾兰尔求情无用,我原该带着你回中国,远远离开这里。”
他的口气这样无奈,我不由慢慢抬起头,看他,果然眉头紧皱,脸色十分灰败。
“他们来了吗?”我喃喃道,“其实结果怎么样并不要紧,艰难的是过程,与其这样被关着忍饥受罚,我倒情愿早些被定罪,要杀要剐地痛快些。”
“他们都在客厅。”他轻轻地说,“等会就下来。”
“我现在是不是很惨状?”我苦笑,“原来你一开始不肯我让离开法国,后来又突然带着我到处跑,全部是为了躲避艾兰尔,但我们躲不开的,族人遍布各地,如果你惹恼了他,你也罪责难逃。”
“你站得起来吗?”他关心。
我勉强试着,扶住铁栏慢慢立起来,,手指握住栏杆,肌肤也是灰白色,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失,感觉自己如一只旧皮袋,污秽破烂,无法再立直立正。
“泽。”我悲哀,“审判时请你不要站在一边,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么狼狈落泊的模样。”
“哦,不会的。朱姬,有我在,你不会狼狈不堪。”他贴近栅栏,手臂穿过栏间,触到我头发,“不要太悲观了,最后一刻还未到,艾兰尔的命令并不是至高无上,还需要获得其他人的同意,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说话。”
他还是不死心,我闭了眼,泽永远成熟睿智,可惜我学不到他本事的三分。
“你必须撑下去,来,喝我的血,我们一起站着听审判。”他说,把手腕伸到我唇边。
我不置信,看他,如此肯定急切,他的面容依旧清秀光泽,衬出我丑恶的皮肤,想必发肤已经干枯萎缩,我一直配不上他,可他从来不愿放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