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率军在靖港偷袭太平军,因为得到的是错误情报,被打得大败,性急之下跳水自杀,幸亏被幕僚救起,才捡了一条性命。消息传到长沙,那些平日对曾国藩就看不上眼的老官僚,抓紧商量着弹劾曾国藩,被骆秉章制止。
当时,左宗棠就坐在旁边,听着这些人落井下石的话很是气愤,但有无可奈何。
左宗棠来到江边的时候,曾国藩正一个人坐在船舱里黯然神伤。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就在这时,他见一人飘然立于船头,仔细一看,正是左宗棠。
左宗棠面无表情地说:“听说曾大人快要走了,左某特来送葬。”
曾国藩不高兴了,心说我就是战败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啊。
“季高,你这话是不是伤人太深?”
左宗棠不理会,问道:“刚才我看见你弟弟国葆抬了一口棺材回来,难道不是为你准备的?”
曾国藩这才想起,半个时辰前,他确实命令曾国葆带人去城里买棺材去了。想到这里,曾国藩赶紧藏桌案上的一张纸,但被左宗棠一把枪了过来。
“我没猜错吧,遗书都写好了。”接着,左宗棠朗声读道,“为臣力已竭,谨以身殉,恭具遗析,仰祈圣鉴事。臣于初二日,自带水师陆勇各五营,前经靖港剿贼巢,不料开战半时之久,便全军溃散。臣愧愤之至。不特不能肃清下游江面,而且在本省屡次丧师失律,获罪甚重,无以对我君父。谨北向九叩首,恭折阙廷,即于今日殉难。论臣贻误之事,则一死不足蔽辜;究臣未伸之志,则万古不肯瞑目
。谨具折,伏乞圣慈垂鉴。谨奏。”
“别念了!”曾国藩大声制止左宗棠。
“怎么,既然敢写,早晚都要被人看到。这么好的文笔,看来要名垂千古了。”
面对左宗棠的冷嘲热讽,曾国藩羞愧不已。其实,左宗棠是怕曾国藩真一时想不开自杀了事,才用这些难听的话激他的。见曾国藩低下头,左宗棠突然改了口吻,破口大骂:“我以为你曾涤生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不仅不会哭一声,还要鞭尸扬灰,劝说伯父大人不准你入曾氏祖茔。”
就这一句,曾国藩“腾”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左宗棠,哆嗦着说:“你……你给我说明白,我哪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
“嗬,不承认是吧?好,我就慢慢说给你听。”左宗棠把手一背,像背书似的说:“你二十八岁入翰苑,三十七岁授礼部侍郎衔,官居二品,诰封三代,皇上对你的恩情可谓天高地厚、河长海深。现在太平军作乱,皇上委派你帮办团练,是指望你保境安民、平乱兴邦,你呢?出师受挫便自杀,置皇上殷殷期望于不顾,视国家安危为身外之事,说说,这是不是不忠?”
曾国藩脸色变得很难看。
“令祖星冈公多次说过,懦弱无刚乃男儿奇耻大辱。你呢?受一点点挫折就想一死了之,请问,你把祖辈的殷切希望跑到九霄云外,只顾自己逃跑,又孝在何处?”
曾国藩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自杀?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左宗棠不理
他,依旧滔滔不绝。
“这么多湘籍兄弟投奔你而来,为的就是跟着你一起建功立业。而你竟想撒手不管了,让这些人怎么有脸面再回家去?让他们落魄回乡或流离失所,你觉得这算是仁吗?很多朋友放弃闲适的生活,来和你一起征战,而你只为了消除自己的烦恼就对他们不管不顾,试问,你又义在哪里呢?好了,对你这样的懦夫,我还是省点唾沫吧。就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伴你赴黄泉路吧!”
左宗棠说完,转身就走。
“季高请留步。”曾国藩大声喊道。
“怎么,遗书说的还不够全面,让我再捎口信给你的家人?”
曾国藩满脸愧色:“季高别说了。是我一时糊涂,差点酿成大错。你骂得好,让我像久醉的人幡然醒悟啊。”
左宗棠笑了:“我说话是难听点,但都是为你好啊。偶尔兵败算什么?如果汉高祖兵败就自杀,那不死上几十回?以我之见,靖港之败只是一次偶然,只要在此基础上汲取教训,打败太平军指日可待!”
曾国藩激动不已。
左宗棠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说:“昨天有人捎来了伯父大人的亲笔信,现在我带来了。”曾国藩慢慢接过来一看,正是父亲笔迹:“儿此出以杀贼报国,非直为桑梓也。兵事时有利钝,出湖南境而战死,是皆死所,若死于湖南,吾不尔哭!”面对父亲的教诲,曾国藩热泪盈眶,对着左宗棠深施一礼。
左宗棠哈哈大笑,转身往长沙方向而去。
【此辑选自《左宗棠家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