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觉得失落?”乐簪回想明湛风当时的神情,推测道,“以函儿的年纪就能将皇上手中的剑锋削去,皇上是否亦曾担心,继续的征战,总会遇见自己的失败,且还会一次又一次眼看着将士们倒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你都猜到了?”,明湛风停下来,放开乐簪,几分无奈几分回避,“聪慧如你,能看到朕的心结,偏为何却对朕真实的心意视而不见?还是你从来不想去看清?”
“皇上?臣妾哪里……又说错了吗?”乐簪隐隐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相处的时日越久,她又怎会对眼前的男子没有更深入的了解。
明湛风一定有什么,在一直瞒着她。
最主要的是,明湛风每次像这样话中藏话,总会令她嗅到危险的气息。
尽管她也一直没能从明湛风口中探出更多,然直觉在警示她,对方的戒备从未放下,以致他的态度始终都有些若即若离。
真实的心意?他是在指望她发现什么吗?
“不是。”明湛风深究地看了她一眼,笑得颇为落寞,“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在做些什么,不过有时候想想,其实这样也挺好,很多事如若看得太透彻,会变得残酷,会无法面对,你说是吗?”
“对了爱妃!”明湛风不待乐簪答话,便匆匆转过身子,望定远处庭树的上空,一抹灰凉的云层,“入冬啦,天气已经很凉了,汇昌……汇昌的冬天想必还是很冷的吧?”
乐簪在一天半夜被推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莫名其妙,“皇上,你……?”
“快起来,朕带你去外面看看,来,把裘氅披上,当心着凉!”明湛风一边将乐簪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一边利落地把衣服左一件右一件地往她身上罩。
”出,出什么事儿了吗,皇上?”令乐簪错愕不已的,不光是自己像木偶一样被对方随意摆弄着,还有明湛风替她套衣服的动作,像是
在照顾一个懵懂的孩子,有条不紊,且温情无限。
“嗯,要穿厚一点,这双鞋应该比较暖和!”明湛风最后替乐簪拢上软底绣花棉丝履,将她从床榻边抱起来放落在地,“行了,我们出去吧,小声一点,吵醒了不相干的人反倒无趣了!”
“可,可是皇上,这大半夜的你究竟……”乐簪被裹在裘氅中,像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球被明湛风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寝殿,实在是穿得太多了,她暗自抱怨,笨重的都快动不了了!
第一回她在汇昌才品味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冬天,原来比之夏日更加难过,光是身上的衣物都让她无时无刻不感到累赘不堪,还有几乎离不得的炭炉炭盆,以及从早到晚阴沉沉灰蒙蒙的天气,难得的晴天和阳光,总让她疯想起在陇景的日子,曾经有多么深切的美好,如今就会让她感受到多么深切的晦暗。
“这,这是……”乐簪一脚踏入了一层柔软的雪白上,有飞絮一样的花朵在她身遭纷纷扬扬,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头仰望天空,并伸出了手掌去接那些飘舞的花朵,“下,下雪了?皇上,下雪了!”
“下雪了,汇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朕希望你能亲眼目睹!”明湛风在一旁看着乐簪,会心地笑了。
“真的啊,是雪,一朵一朵,好大的雪花!”乐簪的眼眸被一片雪花覆盖,一丝冰凉轻柔地吻着她的长睫,瞬间湿润。
“听说下雪很美,满眼都是洁白晶莹玲珑剔透,并不像雪山那么遥远,那么高山仰止,叫人可望而不可及……”不知怎的,乐簪忽然想起远在千山外的陇景世子府,阳光明媚下,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对她说的话,“我从来就没离开过陇景,好想知道陇景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箐晚,你感受到了吗,这就是下雪,没有想象的那么寒冷,是温柔的包裹,将世间覆盖成一片净土,而我……乐簪绽出微笑,快乐得想落泪,托你们的福,原来总有值得
去体验的美妙,在原来的世界之外。
“有这么开心吗?”明湛风爱怜地替乐簪又裹了裹领口,“可惜现在雪还太薄了,等天亮雪积厚实会更好玩呢。”
“真的?”乐簪兴奋地在雪地上使劲跳了跳,“可我觉得现在就挺好,下雪真美,皇上!”
“彻底不想睡了吗?”明湛风笑着问,其实他想说的是,这个女子此刻该有多美,像个孩子般纯净,两眼闪闪发亮。
“怎么可以睡,皇上!”乐簪一把拖住明湛风的胳膊,“陪我在雪中散会儿步吧,皇上,落雪的夜晚,良宵美景,错过岂不可惜?”
明湛风内心一阵颤动,她主动拖他,不是出于应付,没有勉强的成分,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心与心的贴近也就是这一瞬是如此真实。
“好,随你,你想怎样朕都陪着你!”大概没有人能在此时此刻拒绝邀请,何况她在他面前忘乎所以,居然没有自称臣妾,距离感无非乃相由心生,内在的抵触原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坚不可摧,重要的是给予对方,真正所需。
难忘的一夜,他和她在飘雪的御花园走了很久,仿佛把一生的如梦似幻都堆砌在了这一夜,又如同积雪,慢慢地将生命中无数的遗憾充盈饱满,变得静世安好。
两人累了就在亭子中坐一会儿,彼此依偎着相互取暖,最后,她竟在他怀中安静地睡着了,而他则把她抱回了铸春gong。
铸春gong里炭火正旺,她暖暖地梦见和二哥在花树下品茶,阳光灿烂透亮,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建亘二十七年冬,当乐簪再次想起汇昌,想起落雪的夜晚时,禁不住泪如雨下,那夜,他不再是皇上,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简单相守,忘尘忘忧,只是,那仅仅的一夜。
建亘二十七年新春刚过,明湛风拿着一份军报出现在乐簪面前,“摆酒设坛!”他简短地吩咐道,然面色却有异样的死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