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新看着文志祯又道:“他做的第二件事情,便是将苗国质子送回了苗国,请问,文清王殿下,您可有考虑过这是为什么?”
文志祯伸手扶起沈伯新道:“沈大人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不如直言。”
沈伯新摇头道:“老臣并不十分肯定,只是听闻晋麒对你所下之毒便是出于苗国。”
文志祯凝思了片刻后道:“你是说,惠王与晋麒联合,从苗人那里拿来毒,最终目的是为了他自己登基?”
沈伯新道:“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晋麒个人对你下毒的目的是为了自己登上皇位,或是扶持有晋氏血脉的太子早日上位。他这几年早已从你对六部的调整看出,自己已无法完全掌控朝局,所以这个时候他必须扶立一个听命于他的新君。”
文志祯道:“若是他想扶持惠王兄应当不会,惠王兄绝没那么容易被他控制。”
一直未说话的祁步君此时道:“也许,从一开始,晋麒也早已被惠王算计在内。”
文志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沈伯新与祁步君二人均未出声打扰。
这时,原本一直跪着的捕头已悄然出去,片刻之后才回来,对沈伯新轻轻点头。
祁步君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见他们二人如此,却并未阻止。
文志祯这时抬头道:“步君,自从两年前,惠王兄从西域回来之后,是不是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祁步君道:“没错,与之前那个与人极为亲和的惠王完全不一样。”
文志祯点头道:“而且原来的惠王兄一直无心政事,我曾多次让他出仕帮我,均被他拒绝,他说他这一生都无心政事,只愿走遍大江丽水。可从西域回来之后,他却对从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来,而且对政局的分析亦比原来的惠王兄要懂得许多。这与之前的惠王兄根本不是改变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是两个人。”
祁步君内心陷入无比的震惊,“王爷,您的意思是惠王在西域被西域王下了什么药被控制住了,变成了西域王的傀儡?”
文志祯道:“章俊铭是怎么进入云塔帮的?还有九公主沫然。”
祁步君愕然地瞪大双眼看着文志祯道:“王爷,您是说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惠王根本就是易容的?这……这怎么可能,尽管他在许多方面发生了改变,但声音以及走路的模样,甚至连他日常说话之时喜欢一手摆弄着腰前的玉佩缨络,这些习惯根本不是他人能学得来的呀,而且就连惠王的口味也未曾发生过变化。如果他真是易容的假惠王,那真惠王又在哪里?难道是被他杀了,或者藏在了某个我们根本想不到的地方?”
沈伯新道:“未必是易容,或是被他人控制,或是因为宁雅公主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让一个人发生极大的变化也极有可能。”
文志祯道:“他一早就看出我与晋麒之间在年宴之上势必有一场大战,所以早就与苗人勾结,让苗人向晋麒敬献失魂散之毒,利用晋麒之手来对付我。若是周太医一直未能配出解药,找到毒源,那么便是他与晋麒之战,而他早已将手中的二十万大军秘密调入京城附近,所以晋麒手中的区区几万人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祁步君与沈伯新二人点头。
文志祯又道:“若是我赢了,他则事先伪造好了一份遗诏让晋麒当场拿出来,而他又适时在我耳旁告知于我二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若我不答应,他一声令下,便可以血洗京城,发动宫变,谋取皇位,易如反掌。到那时,整个大陈便会陷入内战之中。而且因为他……”
祁步君脸色一变打断文志祯的话道:“王爷,微臣想明白了。”
文志祯疑惑地看着祁步君道:“你想明白什么了?”
“贺照勇!”
文志祯顿时瞪大眼道:“你是说周太医能如此轻易地配出失魂散的解药是因为贺照勇告诉他的?贺照勇是惠王兄带回京的,原来如此!”
祁步君点头道:“没错,周太医配出解药之后,是他无意间和微臣说起过,说贺照勇不亏极富医学天赋,连如此之难的解药也能知晓其中一两味至关重要的药引。若是没有贺照勇的那两味药,只怕他配的药效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文志祯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毒药是他让人送到晋麒手中的,而解药也是他的人告知周太医的,他的目的是为借我的手替他扫清晋麒等人的障碍。所以,年宴之后,他没有急着登基,而是给我十天时间,让我尽快的将晋麒之党一网打尽,将晋麒所控制着的军队收为他所用。而他则拿捏着晋麒家眷的性命相要挟,使得晋麒不敢对我说真话,最后迫使晋麒自尽而亡!”
沈伯新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嘛。用你的手扳倒晋麒远比让他直接对付晋麒要容易得多,而且他太了解你,为了天下苍生,你不可能不让位于他。”
祁步君痛恨道:“用一场不流血的战斗来换取他所要得到的一切,惠王太能算计了。”
文志祯捏紧了双拳道:“他若能放下以往种种阴谋,安心治理大陈便也罢。若是不能,想尽一切办法,我也要将皇位再将夺到手!”
“好!”沈伯新突然大喊道:“这才是真男儿,也才是真正的君王!”
文志祯与祁步君二人诧异地看着沈伯新。
沈伯新这才笑着将衣衫整理好道:“王爷,祁将军,请随我来。”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奢靡的县令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待到走到县衙门口,沈伯新指着大鼓道:“王爷,这鼓如何?”
文志祯看向那鼓,却原来是一块虽有些破旧但却被缝补得极为整洁大鼓,而且上面根本没有半丝灰尘。
沈伯新笑道:“王爷,这才是我们县衙真正的鼓!刚那只不过是让人特意这么做罢了,而且刚你所看到的歌伎以及账册也全是假的。”
文志祯疑惑道:“沈大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沈伯新苦笑道:“自从晋麒掌权之后,他的爪牙无处所不能及,宁丰城的百姓日子苦不堪言,老臣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可能地减轻他们的负担。可纵然是这样,宁丰城里的百姓已是一年比一年少,许多人都背井离乡,去了中原。”
沈伯新摇头重重叹息了一声后又道:“苗国国君见我大陈如是,便开出诱人条件,引百姓前去苗国,壮大他们的百姓,发展他们的经济,所以这几年我大陈有许多的百姓越过国界,去了那里。二十几年前,先帝在世时,宁丰有十万百姓,可到如今,连两万也已不足。”
沈伯新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道:“老臣这么做的目的,是想看看文清王殿下,您是否真的下了决心要好好治理宁丰城,若殿下对我刚刚那样的所做所为,无动于衷的话,那这大陈,这宁丰真的无药可救了。”
沈伯新说到此,落下泪来,哽咽道:“还好,还好,上苍总算开眼。殿下,您来了,宁丰的百姓就有救了。可您,能救得了宁丰的百姓,何时救得了这大陈,这天下苍生的百姓呢。”
文志祯吸了吸酸涩的鼻子道:“没想到沈大人对局势了解得如此透彻,我一生所求便是这天下苍生再没有战乱,百姓丰衣足食,生活幸福。”
沈伯新道:“要实现这样的愿望,只有您坐在那个皇位上,让天下归一方可!可,现在的这位皇上……”
沈伯新摇头,微微叹息。
文志祯喃喃道:“天下归一!”
沈伯新又道:“王爷,您刚问宁丰城现有多少人口,老弱比率大约是多少?主要的经济来源是什么?现还有多少良田,这里的气候最适宜什么农作物种植这些问题吗?”
文志祯点头道:“没错,那么你现在说来听听。”
沈伯新挺直了腰身道:“宁丰现有一万八千三百六十二人,老弱占大多数,年轻力壮者这几年陆陆续续已离开了宁丰。十年前,这里的百姓以放牧,采药为生,可这几年老弱者只能守着那几亩薄田艰难度日。能种上作物的全宁丰不足一万亩,每亩产量不足四百斤。而这些粮食一收上来之后,便被晋麒以各种理由盘剥,最后能留在百姓手上的不足日常所吃,可纵然这样,也还要留下种子待到第二年开春播下。这里气候极为严寒,一年之中,从十月份开始到次年的五月份全是冬季,而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之下,唯有玉米和大豆可种。百姓们食不果腹之事比比皆是,每年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
文志祯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农作物可种吗?”
“玉米与大豆也时有冻伤冻死,这里的百姓生活十分困苦。而十几年以前以放牧及采草药为生的生计,现因气候条件的越来越恶劣加上水草的消失,已不再适应。”
文志祯边凝思边来回踱步,过了片刻他转身看着沈伯新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使这里的水草再度肥沃?我听步君说过,宁丰城郊外的几片山头,十多年前原常年郁郁葱葱,供牛羊食用早已足够,可由于赋税的苛重,再加上蝗灾过境,才导致如今这幅样子。”
沈伯新眼前一亮道:“王爷,这……老臣从未想过,这……人还能与天斗?”
文志祯微微一笑道:“很多时候,气候的变化与人有极大的关系,只要我们重新在山头和平原上种上植被,我想用不了多久,这里便会恢复以往的景象。牛羊遍布山头,各种农作物也会因为土地的肥沃而适合生存!”
沈伯新抚掌道:“好!王爷,老臣这就带您到宁丰城内外走走,寻常适宜的地方,现天寒地冻,待到天气微微转软,咱们便可以着手开始!”
文志祯大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