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打定,宣素秋原本还如浪潮起伏般的心猛地平静下来。她看着火盆里的衣服变为灰烬,最后连火光都彻底熄灭。于是起身来到外间堂屋开始烧热水,接着脱下所有衣服,将自己的身体,面庞,头发,所有的一切都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坐在镜前,将那如云秀发打散了,用其中一部分挽成个简单发髻,插上两支珠钗,最后换上一套裁缝精心缝制的长衫和百褶裙。
站在镜前看了良久,俏丽无双的脸蛋上露出一抹笑容,流下两行清泪,宣素秋用手帕平静地将泪水拭去,然后转身出门。
下了早朝,徐沧刚走出宫门,就看见宣仁乡正在前方不远处安静站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他莫名就有一些心虚,到底是拐了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不过转念一想:丑女婿终究要见丈人,何况自己的家世人才,总还有几分可取之处吧?倒也不算十分丑的女婿。再说他也不是玩弄小宣感情,他是真心实意喜欢小宣,想要娶她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此诚心,为什么不敢挺胸抬头上前?反正只要说服父母,他也要正大光明去宣家提亲的。
当下给自己好好加油打气了一番,便整整衣冠,来到宣仁乡身边,施礼道:「宣伯父,小侄这厢有礼了。」
宣仁乡的确是在等他,不过此前他只远远见过徐沧一面,倒吃不准那正走过来的英俊年轻官员是不是对方,此时忽见他上前,又说什么小侄,一时间不由惊住,喃喃道:「是…是徐大人么?你…你这是何意?」
徐沧正色道:「宣伯父,我和小宣共事多日,情投意合,哦不,志同道合,那个…我也算是您的晚辈,您只叫我子经就好,千万莫要叫什么大人,咱们这是私下相处,又不是在公堂之上。」
宣仁乡猛地瞪大眼睛,就算没有那句说漏嘴的「情投意合」,徐沧一个四品官员,对他一个小小验尸官如此放低身段,他也能猜出些端倪了,毕竟他只是为人方正,又不是傻子。
一时间竟愣的不知该如何接话,徐沧久久等不到响应,也觉着有些尴尬,却仍勉强保持笑容道:「不知伯父在这里所为何事,是在等人吗?」
今日不是大朝会,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参加早朝,迟凌云还不到这个级别,所以宣仁乡在这里不可能是等迟凌云,徐沧也猜测他大概是在等自己,不过实在不好意思问「你是在等我吗?」这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哦…下官…我正是在等徐大人。」宣仁乡深吸一口气,抢在徐沧说话之前沉声道:「素素是个活泼爱闹的性子,她住在徐大人家中,只怕给大人添了不知多少麻烦,大人还如此照顾她,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真是十分感激,只是她到底是女孩儿,日久天长,只恐令大人清誉受损,所以,我的意思是,还请大人劝劝她,让她搬去我的住处,她只听大人的话…」
不等说完,就见徐沧讶然道:「伯父这话…这话是何意?您…您知道小宣住在我家?可是她…她两天前和我说,她一直骗您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如今您进京了,她没办法再在我家住,要回家,所以两天前就搬出去了啊,还临时租了一个房子,将行李都放在那里,只说等您接她回家时,好瞒骗您,怎么?她…她没有回去住?」
这一下宣仁乡也是大吃了一惊,连声道:「没有啊,没有啊,这…这孩子…唉,因为我和凌云住在一起,她说…她说不打扰我们,所以还是在你那里住得好,我…我当时磨不过她,想着既然大人能容忍她,她自己又喜欢,不如就随她去吧。可这两日越想越觉着不妥,所以今天才特意来这里等待大人,想请您劝劝她回心转意,可…听您这意思,她…她竟然在两天前就搬走了?」
「是啊,小宣的确是两天前就搬走了,还是我亲自送她过去的,就在小营巷,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
徐沧不等说完,就见宣仁乡面色剧变,于是也知道不妥,连忙问道:「伯父可是…想到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也忽然想起从前那些宣素秋令自己疑惑的古怪话语和举动,登时面色也变了,却听宣仁乡急促道:「这不是细说的时候,我先去小营巷看看,来日再和大人详谈。」
说完就听徐沧道:「我和伯父一起去,让您这一说,我也十分担心了。」考虑到宣仁乡一介书生不会骑马,徐沧赶紧命初一去找一辆马车来,好在此处乃是真正的天子脚下,富贵云集,初一本想着找哪位相熟的大人借一辆马车,正嘟囔着自家爷喜欢步行上朝,家里的马车几乎从来不用,如今应急的时候抓了瞎,恰好就看见镇宁王府的马车正停在宫门外,于是大喜过望,连忙上前,一问才知道公主今天进宫见太后,是三少爷陪着的,所以王府派出了两辆马车,于是和车夫说了一声,就把三少爷徐涤的马车赶过来了。
徐沧和宣仁乡上了马车,直奔小营巷而去,徐沧心中虽然焦急无比,但看到宣仁乡坐立不安的模样,只好安慰道:「伯父放心,小宣一个人搬出去后,我也生怕她出点闪失,所以已经派了两个小厮在暗处守着,她一向天真单纯,江湖上那些窍门都不通,也不可能在小厮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事来,您不用太过担忧。」
宣仁乡心中一凛,看向徐沧的眼神就有些复杂,暗道难怪人人都说这位大理寺少卿目光如炬,果然不假,也不知道我那傻闺女在人家面前都说了什么,怎么就把底儿露到这个地步?听他这话,竟似是知道素素要做什么事。唉!那孩子要真做了傻事,岂不是一下子就被逮到了?上天保佑,素娥,你在天有灵,也得保佑这孩子啊,她虽然是那几个禽兽的骨血,可为人单纯善良,没有一点恶习,她只是你的女儿,和那几个畜生丝毫没有关系。千不该万不该,我就不该放她到京城来,但愿是我多想,素素只是一时调皮,哪怕她就是真有目的,只要没动手,还可以补救,徐大人也说了,她搬出来才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