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沧沉声回答,那一句「娘亲」又让公主险些红了眼眶,忍不住哽咽道:「从你回京进这个家门那天起,你叫我从来都只叫母亲,今日竟然为了那个丫头,连娘亲这样亲昵的字眼都出口了。沧儿啊沧儿,你为了她,可当真是用心良苦。娘盼你叫我一声娘亲盼了多久?为什么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才叫出来?换了任何一个时候,你知道娘都会高兴得发疯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竟然是为了那个丫头叫我一声娘?这样亲昵,本不该有半点利益的称呼,却也被你利用,你…你让娘情何以堪?」
一面说着,泪珠便滚落下来。徐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磕了一个头,沉声道:「是儿子不对,娘亲教训的是。」
这一声错认得诚恳,徐王爷叹了口气,知道儿子到底还是被妻子的母爱感动,心情更加复杂。却见公主擦了眼泪,喘了一会儿气,才沉声道:「当知道你和那宣仵作有私情时,心中是大怒的,一个验尸的仵作,哪怕她贤良淑德,闭月羞花,又如何能配我儿?然而想到你之前孤苦,养成了个沉默孤僻的性子,难得有人能得你青眼,让你喜欢,仵作虽是贱业,却也大小是个官吏,我儿比起那些抬烟花女子进门的纨袴膏粱,还是要强许多。所以你从江南回来后,娘去了你那里,亲眼品评了下,发现那孩子姿容人品倒还好,给你做个妾室也是绰绰有余了…」
「娘…儿子今生除了小宣,谁也不要。」
徐沧淡然却坚定地打断了公主的话,这就等于非常明确地告诉对方:今生今世,我非宣素秋不娶。
「不行。」
公主一口回绝,却见徐沧抬起眼,沉声道:「娘,如今小宣是宁国公的外孙女儿,您觉着我的身份,应该将她纳做妾室?只怕老太君听见这话,就要气得将我一拐杖打出来了。」
公主沉默,好半晌方冷漠道:「那又如何?即便她是宁国公府的孙小姐,我儿难道能娶一个每天和尸体打交道,甚至亲手残害了生父的女子为妻?」
「娘,您不能这样说小宣,当将事情说给你听时,你明明说过这是大义灭亲,还称赞她是侠女来的,当日您明明对她欣赏有加,不然也不会进宫去寻求太后的支持…」
「你还敢说。」提到这个公主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下打断徐沧的话,恨恨道:「你连娘亲都算计,啊?为了那个宣素秋,你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让我进宫,只是为了寻求太后的支持?呸!我看你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分明是要透过我的口,将信儿透露给皇贵妃知道,你敢说你打得不是这个主意?」
徐沧无言以对,公主到底也是在后宫之中长大的,等闲糊弄不过去,那还不如安静如鸡好了,再狡辩,除了增加她的怒气之外,什么用也没有。
「这些我们都不说了,我只告诉你,正因为那宣素秋成了宁国公的外孙女儿,你将她纳作妾室不合适,所以就不要想着和她在一起,这件事没得商量。」
徐沧沉默半晌,方抬起头一字一字道:「恕儿不能从命。儿非常明白自己的心意,今生今世,我只喜欢小宣一个,若不能娶她为妻,儿宁愿孤独终身。」
「你混账。」
公主万万没想到徐沧会如此强硬,虽然别人都说他性情刚烈,可知子莫若母,公主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从不缺乏机敏,她本以为,就算徐沧不肯放弃宣素秋,他也会选择和自己拖延拉锯,如此一来,就好给她操作余地了,到时宣素秋那边再做做工作,双管齐下,不信掐不灭他这份心思,谁知这儿子一上来就摆出了强硬的对抗姿态,一下子就把公主「徐徐图之」的计划打乱,这怎能不令她恼羞成怒。
徐王爷也被气得够呛,来到公主面前指着徐沧鼻子骂道:「你这混小子,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这天下间就没有女人了?京城多少达官贵人,眼巴巴盼着能把女儿嫁你,那么多女子,环肥燕瘦,知书达理,凭什么你就认定了那个小仵作?儿啊,你还是没见过好女子,所以那小仵作有几分姿色,你便被她迷了去,真要是一时胡涂娶了她,日后想后悔都晚了,你等着,爹爹带你到几个世交家坐坐,看看那真正的大户闺秀…」
徐沧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和宣素秋朝夕相处,性情相投,只觉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哪里能容人说自己心上人半点不好?即便这人是他爹也不行,因梗着脖子冷笑道:「爹爹这话,未免太小瞧儿子,我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真当我没有踏足过风月之所么?宫中每到年节饮宴,名媛云集,难道我没看过?任她什么花国魁首,名门闺秀,也难比得上我家小宣之万一。」
「呸!」
公主被那一声「我家小宣」激怒,气得抓起桌上花瓶就扔了过来,正砸在徐沧肩膀,只听「砰」的一声,徐沧身形晃了晃,旋即又跪直了,沉声道:「儿子不孝,爹娘也无须劝说,小宣,我是娶定了。」
「反了你了,你是不是觉着?平和你娘惯着你怜惜你,就能任由你无法无天?」徐王爷一生戎马,此时被徐沧激得热血上头,大吼道:「徐沧,咱们家不是没有家法的,你要是非要娶那宣素秋,好,自己去领家法,之后逐出家门,你敢吗?」
「爹,万万不可。」
徐湛一看自己不出面不行了,连忙站起身阻止道:「多大一件事?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二弟年轻气盛,您二老慢慢教训也就是了,家法我从小只听说过,还没见过,如今怎能贸然用在二弟身上?二弟,你也说句软和话,爹娘虽然武断了些,可也是为你好,你莫要在这时候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