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沧深深看了王爷和公主一眼,沉声道:「儿子在江南,为了护小宣周全,全身上下受伤十几处,也是因为害怕小宣因此被责罚,儿子从鬼门关外拼命爬回来。区区家法,对我来说又算得什么?」
「你…你还敢说?是,没错,你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们这生身父母又算得了什么?是也不是?你心里是不是想着?从你生下来,我们就将你放养在外面,如今有什么资格干涉你的婚事?逐出家门就逐出去呗,还正好不用来见我们,乐得自由自在,是也不是?」
听徐沧竟然还敢提起江南受伤之事,公主的怒火和心痛终于全部爆发,一面哭一面高声训斥,只吓得王爷和徐湛都不敢做声了。
徐沧平静的面孔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跪爬几步来到公主面前,伸手抓住公主胳膊,哽咽道:「娘亲如此说,让儿子死无葬身之地了。儿子嘴拙,有什么事都憋在心中,今日既然娘亲将话说到这份儿上,借此机会,儿也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父母愿不愿意听儿子倾诉?」
「好,你说。」
徐沧从未有过如此情态,不由王爷公主不动容,两人忍不住将身子直了直。只听徐沧缓缓道:「儿子从小在外,幸得父母不弃,也能锦衣玉食,读书习武渐渐长大。然而身边仆人们虽好,终究碍于尊卑之分,不能和我亲近,以至于我长到如今,也不擅和人相处。后来儿认归家中,知道父母慈心一片,奈何我有心响应,却不知该如何表述,我不是不知道父母伤心无措,不知道和两个弟弟有心和我亲近,可无论我怎样努力,到底本性难移了。直到那天,小宣出现在我面前,她俊俏活泼,天真可人,儿子和她在一起,便觉心头烦恼忧虑尽去,爹,娘,我想,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和她在一起,话也多了,笑也多了,就是回来和爹娘兄弟,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心里有情,却倒不出来。所以从有了小宣后,我才在府里过夜,才每个月都回来好几次。因为我对着你们,不觉着尴尬了,不像从前,不知怎么相处,倒惹得彼此伤心。我知道爹娘恩爱,请二老将心比心想一想,若此刻有人要将你们拆开,你们会是什么心情?是,你们门当户对,一个王爷一个公主,这是你们幸运。可是情之一字,哪有那样恰当的?上天给你的缘分,哪里会先替你考虑门户身份?小宣于儿来说,就是儿命中那束太阳光,有她陪着我,天是晴的花是香的草是绿的;没了她,儿的生活不过仍是从前那样,过得下去,却再不知喜怒哀乐是何滋味了。娘,您刚才说,儿为什么为了小宣在所不惜,那是因为,儿也不愿意沉默孤僻过这一辈子啊。我今年才二十多,往后还有几十年要过,小宣,她关系到我一生幸福,莫说这点家法,只要一想到没了她,我也不过是个按部就班的行尸走肉,您说,我什么熬不下来?儿从来都是徐家的人,可若父母觉着儿子丢了徐家的脸,要将我逐出家门,儿亦没有丝毫怨言,只求父母成全我一片痴心,让我得一份余生幸福。」
说完又重重磕下头去,这一次连徐王爷都落泪了,惨声道:「你还是在怨恨,怨恨我和你娘没有伴着你长大,所以你没有我们,也这样过过来了,可如今若没有了那个女孩子,你就过不得了,那个女孩子,终究比我和你娘还重要。」
徐沧也哭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是亲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是爱情。原本两种情感就无从比较高下,父母定要孩儿留一样舍一样,我恨不能一死,也好过此时左右两难。然而父母没有了儿子,还有兄弟姐妹承欢膝下;可小宣没有了我,她在秋家又如何生活?儿不忍抛下她受尽世间白眼,相思之苦;儿更不能背弃誓言,辜负她一片深情,所以也只能祈求父母原谅了。我从未怨恨过父母养我在外,如今父母健康,我欣慰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埋怨?我只是陈述事实,我确实因为从小的这个环境,养成了这样性子,而这性子,只有小宣方能救赎。儿言尽于此,静等父母判决,无论你们做出何种决定,儿心中只有感激愧悔,绝无他念。」
「你…」
听完这话,王爷和公主的气消了不少,可是让他们就这样答应徐沧和宣素秋的婚事,实在是一时间也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公主身子靠在软枕上,好半晌才轻声道:「罢了,我儿既然这样说,就让我和你爹再想想,你…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明白吗?」
「是,儿子明白。」
徐沧心中一热,哽咽道:「我知道爹娘对儿子自作主张的这件事有多么难以接受,如今为了我松动,这是爹娘对儿子的爱护,都是儿子不孝。」
「起来吧,刚挨了打,又跪着…」公主摇头落泪,然后打起精神勉力直起身子,冲徐沧伸出手道:「过来,让娘看看你的伤。」
「没关系,不过是几藤条,还伤不了孩儿的筋骨…」
徐沧拼命控制着脸上肌肉,让自己看起来是很平静的站起身,听见公主这话,连忙轻描淡写的想糊弄过去,却听母亲叹气道:「过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藤条的厉害?披了件斗篷遮着伤口,就想糊弄过去?你是断惯了案子的,难道不知这正是欲盖弥彰?过来,给我看看。」
徐沧无奈,只得走过去。他刚刚披上斗篷的时候,还想的是欲擒故纵,企图以此举勾起父母对自己的怜惜,让他们松口。然而此时真的来到公主身边,想到父母这一晚上已经让自己气得够呛,心中恐怕也全是失望,此时却又要被自己的伤势刺激,因这会儿心中的不安和后悔却是发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