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能办到,自然愿为公主肝脑涂地。」宣素秋微微正了正身子,心想果然是来者不善。
「那我若要你离开沧儿,让他对你死心呢,你也愿意为我肝脑涂地么?」公主盯紧了宣素秋,暗道到底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还没说两句话呢,就自己进了圈套,亏我此前还将你当做心腹大患,认真琢磨了好久,没料到竟是这样不堪一击,真不知沧儿喜欢你什么。
一面想着,就见宣素秋神色不变,站起身行了礼,方轻声道:「若公主是要我做这件事,那怕是只能叫我真的肝脑涂地,方能办到了。」
公主一愣,接着才明白宣素秋这话中意思,立时只觉着是被戏耍了,不由一拍桌子,恼羞成怒道:「你竟敢戏耍我?莫非真以为你成了宁国公府的曾外孙小姐,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民女不敢。」宣素秋仍是一脸沉静,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公主,一字一字道:「民女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所以,我若让你和沧儿分开,就只能让你死了,是不是?」
「是。」
宣素秋垂眼,语音淡然,语气却无比坚定。
「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这样放肆,竟敢当面顶撞公主?」红香意识到该自己这个狗腿子出场了,不然叫她过来是为了什么?
宣素秋看着小人得志模样的红香,沉声道:「我没有放肆,我也不是顶撞公主,不过是公主询问,我回答而已。」
「你…」
红香一向伶牙俐齿,可此时竟然无言以对,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宣素秋:这还是那个活泼天真的女孩儿吗?当日在院子里,自己那样的指桑骂槐,也没看见她回过嘴,不过是只会粘着少爷的狐狸精罢了,还是个乡下的狐狸精。可如今,这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是谁?为什么模样分明是宣素秋,可这周身气质都变了呢?好像…还真添了点大家闺秀的稳重端庄,不…不可能,是错觉,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一念及此,红香不由嫉妒的发狂,咬牙道:「你还敢说你没有?你诬陷公主逼迫你死,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够了。」公主不满地瞪了红香一眼,暗道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难怪沧儿把这丫头遣回府中,一旦理屈词穷,就开始胡乱攀咬,简直给我王府丢脸。
红香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犯了忌讳,吓得一声不敢吭,连忙退后几步。这里公主就盯着宣素秋沉声道:「好,你这心思倒是坚定。那我问你,你拍着良心说,你可能配得上沧儿?」
「配不上。」
宣素秋很干脆地回答,却见公主沉了脸,咬牙道:「既然知道配不上,为什么还定要攀附他?我知道你喜欢他,可喜欢该是成全,而不是据为己有,你连这点成全都没有,凭什么敢痴心妄想?就凭你乡野出身,整日与尸体为伍,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够下手伤害这些不光彩的经历吗?」
宣素秋微微垂着头,身子都颤抖了,公主的话如同毒蛇般咬噬着她的心脏,践踏着她的自尊。如果不是为了徐沧,她早就拂袖而去,绝不会站在这里承受对方的怒火和羞辱。
然而…为了徐沧,一切都是为了徐,我不能逃避,不能只指望徐为我遮风挡雨,我或许什么都没有,但我一定要有勇气,尊严,哪怕我什么都配不上徐,可我一定不能给他丢脸。
徐沧的模样,徐沧的声音,徐沧的温柔,徐沧的坚定…徐沧所有的一切都在宣素秋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握紧着的手慢慢松开,垂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双眼睛中,怒火被很好的掩藏起来。她看着公主,沉声道:「公主,您说的没错,我出身乡野,每日与尸体为伍,为了给母亲报仇,我连不如的生父都能下手伤害,这样的我,的确没有半点资质能够配得上徐,但是…」
「但是」两个字说完,公主就看到那双秋水明眸猛然亮了起来,如同两道跳动着的热烈火焰,她心中一凛,果然,下一刻,就听宣素秋一字字道:「但是徐喜欢了我,他喜欢我出身乡野的天真烂漫;喜欢我为了替受害者发声,不惜以女儿身整日与尸体为伍;喜欢我恩怨分明,大义灭亲的干脆利落。公主您说的没错,我这样的身份,如何敢痴心妄想徐这样顶天立地的出色男儿?在我心中,他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不过是最暗淡的一颗小星,连往他身边凑的资格都没有。可是…因为徐喜欢我,所以他给了我靠近他的权力,他给了我与他相配的资格。公主,您明白两个人倾心相许的滋味吗?徐不给我感情,我半点都不敢妄想;可是他既然给了我这份情,我自然要紧紧抓住,万分珍惜,像保护性命一般地保护它。所以公主,我和您说,这件事我活着做不到,若要我做到,除非我死了。」
说完她就跪在公主面前,垂头静等对方发落。说也奇怪,这番话说出来,原本忐忑的心情竟也无影无踪。
公主半晌不语,再也没有了先前对宣素秋的轻视,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儿:她或许还不知道,她跪的位置恰好也是那天晚上徐沧跪下的位置。一瞬间,两个人影重迭起来,公主似乎恍然明白了那么优秀的儿子为什么放着门当户对的闺秀名媛不要,非要这么一个除了模样之外一无是处的小仵作。
然而明白不等于接受。哪怕心里已经有了失败的预感,可公主仍然想垂死挣扎一下,她恶狠狠看着宣素秋,沉声道:「好,很好,你说的没错。这事儿不怪你,只怪我的儿子,谁让他喜欢了你?所以我找你过来,其实是没有道理的。你就是想告诉我这样的话,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