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广德周一下班,被以前银行的同事叫出去喝了一肚子酒,晕晕乎乎回到家刚洗漱完毕上床躺着。忽然手机响了,是成忠打来的,他赶紧起身接电话。
“成书记,您好。有什么指示?”曹广德恭敬地问。
“老曹啊,你明天在北京吗?”成忠问。
“书记,我明天在北京。”
“嗯,好。我还想确认一下,你家夫人是在税务总局工作是吧?”
“是的,书记,是在税务总局。”
“那好,我明天早上到北京,住在金融街威斯汀酒店。到时候我联系你,你来找我,有个重要的事需要你协调一下。”
“好的书记,明天需要去机场接您么?”
“不用不用,总行有文件不允许迎来送往,再说我还有别的事,我到了酒店联系你。”
曹广德怎能不知道总行的规定,可是总行领导的尺度不一样,各分行的执行力度也不一样。这种事问还是要问一下的,万一总行领导需要接机,自己没问,就得不偿失了。现在既然成忠这么说,他就不再坚持。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身材发福的戴靖就躺在旁边,电话里的声音听得真切。她看着天花板说:“你们半夜聊工作提我干什么?”
“你也听到了,不是我提你,是老成问你。”
“广德,你别整天给我找事,你还嫌我不够乱是吧?”
“我哪有给你找事,这不是成忠问你,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戴靖“哼”地冷笑一声,说道:“你看着,明天准没好事。你别给我揽活啊,揽了活你自己去弄,我可没功夫给你们单位当丫头使唤。”
曹广德说:“不会不会,不早了,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熄了灯,曹广德不由自主地睁开眼。戴靖是高官家庭出生,而他父母却是首钢的小干部。戴靖这几年官运亨通,比他还小一岁,人家已经是国家税务总局财务管理司的司长了,而他还是个城商行分行的纪委书记,这个差距不知有多大。随着戴靖职务的提高,自己在家庭的地位却相应下降,戴靖对他的态度也变化明显。以前刚结婚的时候她挺温柔体贴的,而现在……
曹广德对家庭关系一直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认为,婚姻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合作,通过婚姻拓展各自的关系网,他确实通过婚姻获得收益,虽然不比戴靖风光,但也实现了人生突破,成为别人羡慕的银行高管。
曹广德还认为,现代家庭关系不稳定,离婚率高,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妇女地位提高了。夫妻两个都要有意无意争夺家庭的主导权,有争夺势必产生纷争,导致家庭关系不稳定。平稳的家庭关系应该是有主有次,就像中国古代,男尊女卑,家庭关系相当稳定。偶尔有个别闹事的女性,也被展览在历史书上被后人指指点点。
他之前还觉得,就算现在的女性厉害,就算家庭里女尊男卑,也可以维持稳定的家庭关系。不巧的是,现在他们家就是女尊男卑,可他受不了他老婆对他的轻蔑,深尝了女尊男卑的苦果。可见,中国的历史果然是男性写的,才把男尊女卑写得那么美好。如果让女性来写,中国的历史肯定是一部性别歧视的血泪史。唉,谁苦谁知道。
曹广德第二天上午接到电话去威斯汀酒店找成忠。成忠住的是11楼的套房,在客厅里,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成忠穿着整齐的工装,套着酒店的拖鞋来会客。
两人坐在沙发上,成忠翘着二郎腿,开口说道:“老曹啊,总行这边有点事,确实需要你家夫人从中斡旋一下。”
“书记,您说,能帮上忙一定全力以赴,”曹广德说。
“是这样,去年年底呢,总行给几个行领导发了一点奖励。当时呢,因为奖励是股权啦、房产啦、现金啦搞在一起的,就没太考虑缴税的问题。今年前两个月呢,省税务局找过来了,因为补缴税款、行政处罚的事闹得很僵。现在麻烦在哪呢?省税务局说我们构成偷税罪,已经立案了,马上要抓人。所以想请你夫人帮帮忙,补缴税款是一定的,立案抓人的事最好能做做工作。你也知道的,一立案就会牵扯出很多事情,啊,”成忠说着放下二郎腿,拍了拍曹广德的肩膀。
“这个事怎么会让我们纪委来处理?”曹广德问。
“本来是刘晖行长在牵头弄,这不刘行长辞职了嘛,还有就是咱俩是一个条线的,董事长就让我来牵头,”成忠说。
“哦,这样啊,”刘晖辞职曹广德是知道的,听说董事长和行长关系不和,两人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发了多少奖励?涉及多少金额?我回去好跟我老婆商量,”曹广德问。
“嗯……每个人一两千万不等吧,”成忠说。
曹广德心想:“你们总行跟分行整天抠抠索索一分一毛都算计,给自己下手可够狠的,每人一两千万?”嘴上却说:“哦、哦。我回去跟我老婆说说,看能不能做做工作,不过现在公务员都被看得很紧,这种打招呼干预执法的事都是明文禁止的。”
成忠说:“这个我也知道,现在党纪国法都管得严了。但是,这是总行咱自己的事,一定要想想办法,你说把几个高管抓进去了我们也脸上无光嘛,啊。”
“还有,这个事情绝对要保密,除了你夫人,谁都不能透露出去,啊,”成忠接着说。
“是、是,明白、明白,”曹广德点头说。
两人说完正事,扯了一会闲篇。
曹广德想起前一段和贾行君的不愉快,就说:“书记,贾行君的管理能力可不大行哪,你看今年分行出了多少事?”
“嗯,是的,”成忠点头说:“总行党委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不仅管理能力不行,人品也不好。你看,分行出了问题,他没想着如何解决,第一反应是把责任都推给你。还有,你看他来总行多少次,每一次到我办公室坐不了两分钟就走了,整天和股东眉来眼去,以为总行不知道?”
成忠越说越来气,提高了声音挥着手说:“所以说,总行党委对他是有意见的。”
曹广德趁热打铁,接着说:“不仅如此,我还听说贾行君和分行营业部赵莉莉有不正当关系,像这样能力不行人品也不行的就该调离北京分行这样重要的岗位。”
成忠说:“总行开党委会的时候有人不止一次提出要撤换掉贾行君,但是呢,董事长和刘行长没有表态,我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老曹啊,管理能力不行和有不正当关系光说说是不足以撤换掉一个分行行长的,什么事情都要有真凭实据。你看,乔布斯发明了苹果手机,颠覆了整个手机行业,开创了智能手机时代,这叫破坏性创造。你也可以想想破坏性创造嘛,啊。”
曹广德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成忠说:“老曹,最后呢,我再叮嘱两点,第一,总行拜托的事,要全力以赴;第二,要绝对保密。好了,我还要见一个客人,你先回去吧。”
曹广德起身告别离开。
分行离威斯汀酒店也就500米的距离,在回分行的路上,曹广德看太阳在灰蒙蒙的空气中像个大鸭蛋黄挂在天上,心想总行在上面瞎弄,却让他来收拾烂摊子,成忠给他出这个难题,回去怎么给戴靖开口啊,不免一声叹息。
下午曹广德不等下班就回家买菜做饭,听到开门声就知道他老婆回来了。他赶紧去开门,放好拖鞋,接了戴靖的包,笑着说:“戴司长回来了,我做好饭了。”
戴靖边换鞋边轻蔑地笑着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吧,今天成忠找你什么事?”
“来来来,边吃边说,”说着把戴靖让到饭桌上,端上饭菜,趁着吃饭的时间说了说成忠找他要办的事。
戴靖拉了脸,放下筷子说:“你看,我怎么说的?肯定没好事,这种犯错误的事我可不干。现在还敢打招呼,你当纪委是摆设是么?”
曹广德也放下筷子,满脸心事地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戴靖觉得心里好笑,她直观感觉这个事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她就是想为难曹广德一下,免得以后再给她招揽这些破烂事。
吃完饭,戴靖回沙发上坐下,曹广德泡好普洱茶放到茶几上,自己去厨房洗碗。
晚上两人熄灯躺下,曹广德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戴靖,轻声说:“你明天还是帮着给问问什么情况,我好歹给成忠回个话。成忠好不容易张个嘴,要是没动静我以后在瓯北银行怕是不好立足了。”
戴靖“嗯”了一声,翻身睡了过去。
第二天,戴靖到办公室,给辽宁省税务局陈局长打了个电话,说想了解一下瓯北银行偷税的事什么情况?
陈局长在电话里笑着说:“戴司长,这点小事都惊动到您这了?”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别影响你公正办案,”戴靖说。
“他们瓯北银行偷逃税款不说,关键是态度蛮横,让补缴税款各种推脱,我就给他们说要刑事立案,要抓人。其实呢,他们是第一次,您也是知道的,只要乖乖补缴税款,交纳了滞纳金,接受行政处罚后,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的,”陈局长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戴靖说完挂了电话。
晚上回家,戴靖不搭理曹广德。曹广德腆着脸问今天给问了没?
戴靖很不高兴地说;“你以后别再给我找事了。你知道我今天费了多大劲才协调好。让你们总行赶紧补缴税款和滞纳金,并接受行政处罚,可以免于追究刑事责任。”
曹广德听了喜出望外,又泡了一壶普洱茶放到茶几上。
曹广德借着饭后在小区遛弯的空挡,给成忠打了电话,说做了好多工作,终于不用刑事立案了,但要交滞纳金和接受行政处罚。成忠听了对曹夫人表示十分的感谢,也对曹广德给与高度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