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铨摇摇头,“还真就没有!十七小姐所会的技艺的确都是瑟主所擅长的,但是她们的性情完全的不一样啊!主子在跟十七小姐相处的时候,是真的觉得两个人是重合的吗?”
赵翀抬手揉太阳穴,“我自诩不是笨人,却在这件事上,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傻了十八年的人,突然被撞开窍了。用长宁道长的话说,是三魂回归了,所以人就突然变聪明了。但是,聪明到会双手写字,对于听过一遍的曲子,就能完全弹下来,这怎么都听着有些匪夷所思。”
沈铨一怔,“大人不会是怀疑颜十七偷了瑟主的东西吧?”
赵翀清冷了目光,“她们从未有过交集,如何偷?”
一个人不可能像另一个人,除非她本来就是那个人!否则,迟早有穿帮的一天!
惠通大师这话,不时的在耳边回荡!
赵翀这几天不止一次的问自己,颜十七像锦瑟吗?
锦瑟总是一副沉静如水的样子,做什么事情,都是清清淡淡的,就连笑,都从来没有大声过。
一直都在拼命的压抑着自己,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这个颜十七,却是这般张扬肆意的活着。
就算身着小厮的衣服,刻意在脸上涂抹扮丑,都依然掩不住她浓重的化不开的亮光。
从来都眼高于顶的瑞王爷,除了当年的智后,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偏偏,他却把碧玉龙佩都愿意送给颜十七。
这说明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是一个危险信号。
再有就是六皇子,虽然没有识破颜十七的女儿身身份,却也是对小阿七无比的感兴趣。
还有就是朱算子,一个倔强如牛,本来谁的帐都不买的人,也是独独对颜十七言听计从。
那个颜十七,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小妖精,现世出来就是迷惑人的。
他已经被迷惑的晕头转向了。
所以,为了让自己有些许的清醒,只能离她远一点儿。
沈铨见赵翀突然陷入了沉默,便有些尴尬的道:“那就是十七小姐是真的聪明,别人需要学好久的东西,她却能一学就会。这也算是这十多年来厚积而薄发了。”
赵翀却还没从迷惑中回神,“技艺可以现学现卖,那么习惯呢?为何有些习惯会那么相同?”
比方说她收敛起性子,小心翼翼的吃点心的样子。
何况,那些技艺真的是她学来的吗?
最初的那首《自在飞花》,她怎么就能自动纠正?
沈铨道:“主子别想多了!反正以后十七小姐就在京城,又有颜解元这一层关系,以后也是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赵翀觉得头痛,“是你想少了!你以为回京之后,有颜老夫人看着,她想做十七小姐就做十七小姐,想扮小厮就扮小厮吗?”
沈铨憋着笑,听听这怨气,哪像是不想见面,分明是怕以后见不着了嘛!
他觉得他家主子自从遇到颜十七后,的确就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其实,变得不正常了,他倒也觉得挺好的。
瑟主出事后,对于他们这些个手下来说,有种活着还不如去给瑟主陪葬的感觉。
真的!看着主子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死气沉沉,那种感觉的确会让人生不如死的。
好在,这个时候,颜十七出现了,似乎只是一瞬间,他家主子就满血复活了。
并且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压在了颜十七这边。
这样子挺好!毕竟,人的精气神又回来了。就算是感情的转移,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偏偏这主子,现在又纠结上了。
“刚刚从莒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颜太太高氏已经启程了。据属下所知,颜太太对于十七小姐是很纵容的。”沈铨拿出了自认为是好消息的消息。
赵翀起身,“嗯!饭怎么还没来?”
急于吃饭,这绝对是一个好现象!
沈铨连忙乐颠颠的跑去催了。
他们这次住的,并非客栈,而是驿站。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背后靠着青山,前面便是官道。
这家驿站还不算简陋,呈四合院的建筑。
只是院子比较大,像一个小小的跑马场,加之冬日的萧索,看上去就比较空旷。
住进来的人并不算多。
赵翀自然住进了坐北朝南的主屋,颜如松住在隔壁的东间,沈铨和朱算子依次住在西边的屋子。
沈铨走出屋子,不经意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正往驿站的大门口而去。
好在不是是一个人,报晓是形影不离的跟着的。
沈铨看了看四周,这荒郊野外的,天色又晚了,两个女孩家,就算碰不到狼,碰到坏人也是够要命的。
沈铨吹了口嘘哨,立马有暗卫现身,“你远远的跟上去看看!”
暗卫影子般的消失。
厨房的晚饭,驿丞竟是亲自送来了。
沈铨便转身进屋,陪着赵翀吃晚饭去了。
颜十七此刻,不过是心中有些莫名的气闷,然后便出来随便走走。
好在有会武功的报晓跟着,她也倒不觉得这暗夜有什么可怕。
上弦月挂在天边,日子一天天过,竟也是飞快。
她这几天有些个食欲不振,肯能有些思虑过重的原因。
倒不是越近京城,因着对京城颜的恐惧而焦躁,而是总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心里忍不住的想,难道是小厮做时间长了,便习惯了奴性?
赵狐狸不让她近身伺候了,他反而各种不适应起来。
想到这里,颜十七忍不住的仰天长叹。
一路想着,竟是离着驿站有些远了。
回头,只看到微弱的灯光,回应着天上的星月。
山间的夜,真是寂静的很!
在这份空旷里,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谁在那里?”报晓一声厉喝。
颜十七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这才意识到,自己心跳加快,明显是因为对于危险的本能警觉啊。
“果然有个武功不低的在身边!”伴随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嗖嗖嗖,面前多了五六条黑影。
颜十七突然就后悔了,她无论如何不该带着报晓出来的,而且还远离了驿站。
报晓再厉害,毕竟也只是女子啊!跟五六个大汉打斗,如何能有胜算?
但无论如何,她知道此刻坚决不能慌乱。“我们只是个小厮,身上没有银子!”
明知道对方要的不是银子,却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要的就是你这个小厮!有了你这个臭小子在手,还愁拿不到银子?本来以为还要大费周折一番,没想竟是自己出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啊!兄弟们,把人给我带走!”
“慢着!”颜十七大叫,“看来,你们是来抓活的的!就是不知,指派你们来的人,是要我这条命,还是我这张脸了。”
“你那张脸能看吗?”话音刚落,几声哄笑。
颜十七幽幽的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我这条小命要折在这里了。”
报晓冷声道:“阿七靠后!”
颜十七靠后两米,抬手拔下头上的乌木簪子,秀发飘落。
簪子拿在手上,“报晓尽管跟他们打!我这边会保护自己!若是打不过,你就跑,回去搬救兵来!”
报晓的唇角抽了抽。
临阵脱逃这种事,她只要干上一次,以后在这个世上,也就别想混了。
“想的还挺美!”对方说着,“你们五个对付他一个,我去将那小子带走!”
“败类!”颜十七破口大骂,“五个打一个,你们也他祖母的好意思!”
“主子说了,此子狡诈!一肚子坏水!别被他绕进去,还是赶紧完成任务的好!给老子上!”
五个人一起上,报晓应战起来,的确也就顾不得她了。
看着那个头人一步步靠近,颜十七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突然抬起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冷声道:“别过来!不然,我就刺下去,让你们白忙活一场!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逼迫和要挟,更讨厌拿着我的命,来要挟别人。死有何所惧?”
对方不是想要活的吗?
那她就拿自己的命赌一把。
能够拖延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驿站那边颜如松长时间不见她,会出来找她。
颜如松能惊动赵翀更好,就是不惊动,带着李一李二出来,也算是给报晓添了帮手。
看着报晓一个人打五个,她是真的着急啊!
这个时刻,生死真的就在一线间了。
再怎么着急,颜十七也很清楚,自己是不能被带走的。
她若真是男子,被带走就带走了吧!哪怕是被人带走了个一年半载,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但她偏偏是女子,一旦被带走,哪怕超过了一个时辰,即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怕是名节也毁了。
她可以不在乎名节吗?
还是可以侥幸没人会知道她就是颜十七?
凡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翀是知道的啊!
他不但知道她的女儿身身份,若是她被掳走,那么,他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吧!
到时候,他会怎么想?
颜十七咬唇,心中暗骂,该死的!怎么在这时候突然想到那家伙。管他怎么想呢!他又不是她的谁!
“你少糊弄人。老子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不怕死的?”
颜十七的手就抖了抖,嘴上却更加强硬,“那你就上前一步试试!你主子没告诉你我阿七是千年出一个的狠角色吗?”
心里暗苦,这下子,怕是真完了。
她不怕死,但想到高氏会因为她的死而肝肠寸断,她就顿时失去了死的勇气。
“阿七,别做啥事!”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黑影已经挡在了颜十七面前。
声音虽然是陌生的,但此刻在颜十七听来,如同天籁。
这无疑是自己人啊!
来人大喝一声,“想活命的赶紧滚!”
既是歹人,又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打斗,一触即发。
先前围攻报晓的五人,迅速回撤了两个。
六个黑衣人,缠斗两人。
不管两人能不能以少胜多,颜十七的心里都踏实了。
这边真若打起来了,此处距离驿站不过一里路,那边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所以,只要稍稍拖延时间,援兵应该很快就能到。
只是颜十七这口气松的太早了,路边又突然蹿出了两人,直奔她而来。
颜十七紧紧的攥着从咽喉上撤下来的簪子,她不喊,也不动,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其中一个伸手过来抓她。
颜十七却突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簪子就直向着对方的脖子而去。
只听一声惨叫,那人猛踹了颜十七一脚,整个人捂着脖子往后退去。
颜十七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
心中一喜,她击中了。
就算对方会武功又如何?
最终还是被她算计了去。
对方输在毫无防备,她则赢在狠、快、准。
她知道自己力气有限,无论是刺对方的心脏还是肚子,都未必能穿透衣服。但是,脖子是没有任何遮挡的。
颜十七觉得自己的肚腹火辣辣的疼,整个人也被从地上拖了起来。双手更被反拧在身后。头也被狠狠敲了一下。“挨千刀的!臭小子果然辣味!”
“阿七!”报晓大吼一声,作势就要冲过来。
没想到,却又噌噌噌蹿出了五六条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颜十七被打的头晕目眩,却用力咬破嘴唇,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这帮人,绝对是有备而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人,颜十七突然生出了无力感。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听起来有些杂乱,应该不止一匹马。
颜十七的眸子猛然睁大。
虽然不是从驿站那边过来的,而是从相反的方向。
但颜十七的心中仍然燃起了一股子希望。
努力睁大眼睛看去,但天上悬挂着的毕竟不是十五的月亮,光线还是很暗淡的。
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团,飞快的靠近。
几匹马,一辆马车,临近了,速度也放慢了下来。
“得手了,赶紧带人走!”瓮声瓮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颜十七本来带着几分期许的心,就又开始下沉,这来的不会是跟这帮歹人一伙的吧?
颜十七正绝望着,好运气果然不会每次都在她这边的。
那歹人推着她去向的却不是马车,而是进了路边的枯草丛里。
却听到了一个半大男孩子的声音响起,“娘,咱帮哪边?”
“颂儿认为该帮哪一边?”妇人的声音,平静无波的传来。
“以多欺少!咱该帮少的那边!”那孩子振振有词的道。
“颛儿呢?”妇人又问。
“孩儿以为,先救人为上!”另一个半大孩子的声音。
“那还等什么?”妇人话音刚落,伴随着两条身影从马车里蹿出,骑马的护卫们也紧跟着加入了报晓他们的打斗。
颜十七知道自己遇到好人了,精神大振。
妇人却又开口道:“峻哥,你去救那个被掳走的!”
身后的歹人却是有些慌了,推搡起颜十七来更加的粗鲁野蛮。
颜十七踢到了石头,不假思索的扑倒在地。
身后的人手势不及,也跟着压了下来。
颜十七却反应迅速的往旁边一滚,胡乱的摸了石头,就冲着那人头上砸去。
但她在又惊又怕之后,还被人踹了一脚,力气自然大不到哪里去。所以,敲晕那人是有难度的,但打破他的头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一打疼了,对方的反击也是狠的。
颜十七也不傻,扔了石头,拼尽力气就往回跑。
“小兔崽子!给我站住!”气急败坏愤怒到极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颜十七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发飘,脚步也更加踩不到重点。
她想这次要是再被身后的人抓住,绝对死定了。
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攻击力肯定惊人。
颜十七惊慌失措中,脚下一滑,眼看着又要摔倒,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托住了她。
颜十七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就落了回去。
那只大手很温暖!
只是刚一接触,颜十七就断定这只手的主人是无害的,而且还给人很安稳的感觉。
大手一把将颜十七扯到了身后,然后飞起一脚,就冲着追在颜十七身后的人踹了出去。
那人直接飞出了三丈,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孩子,你没事吧?”妇人的声音响在耳边。
颜十七猛的抬头看过去,虽然看不清五官,可她就是觉得对方肯定长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颜十七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高氏的样子。然后不受控制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颜十七这一哭,那只救她的大手的主人就被唬了一跳,立刻局促不安的道:“月娘,我刚才拉她的时候,没用力!”
“峻哥做的很好!”被唤作月娘的妇人安抚道。
颜十七哭着哭着,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
月娘试图拉她起来,一个用力却没拉动。
“月娘,我来!”声音依然憨憨的。
“峻哥,你力气大,还是别了!”月娘叹口气,“这孩子许是吓坏了。”
“那他这样子嚎,会不会把群狼招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冲了过来。
月娘唬了一跳,后退了两步,好在那个憨憨的男人及时的护住了她。
“阿七------”赵翀一把将颜十七抱进了怀里,声音是不加掩饰的颤抖。
“大人?”颜十七总算找回了点儿理智,双手隔开距离,泪眼婆娑中试图看清他,“你怎么才来?”
握起的粉拳就如同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跟我说,伤到哪儿了?”双手颤抖的抓住她的双肩。
颜十七收手,一下子捂住了脖子下面,然后哇的一口喷吐了出去。整个的喉间只剩下了血腥气。
“大人,我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别讨厌我------”
话没说完,整个人便瘫软了下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阿七!”赵翀大喊一声,一把将颜十七抱起,抬脚就走。
马路上的战局已经分出了胜负。
沈铨头皮发麻的看着一脸肃杀的赵翀,“主子,已经全部拿下了。一共十二人,死了八人,伤了四人。”
赵翀的脚步一停,扫了地上东倒西歪的尸体,“死了的扔到山里喂狼,活着的让他们生不如死。务必问出他们的巢穴和幕后主使。”
沈铨打了个冷战,“是!请主子放心!”
“十七!”颜如松带着李一李二匆匆赶来,“十七,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赵翀咬牙,“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回去再说吧!”
颜如松道:“怎么会这样?大人,把人给我吧!”
赵翀往旁边挪了一步,“她刚吐了血,少点儿挪动的好!”
报晓挣扎着过来,“主子被人踹了肚腹,怕是有内伤!属下失职,辜负了主子的厚望!”
赵翀双臂收紧,健步如飞的往驿站奔去。
“报晓,你也受伤了?”李二惊呼。
报晓苍白着脸色摇摇头,“四少,多谢这家人家出手相助,否则十------阿七就不会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颜如松本来急着回去,听闻报晓的话,就又收住了脚步,冲着月娘一行,深深的一揖。“诸位大恩!在下永生难忘!必当后谢!”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中的一个,上前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中人应该做的!这位大哥,不用客气。”
月娘叹了口气,“颂儿,还不赶紧回来!颛儿也回来!这位公子还是赶紧回去看看那位小公子吧!”
颜如松一抱拳,“多谢!”然后转向沈铨,“这里有劳沈先生了,我先回去看阿七了。”
颜如松一口气跑回了驿站,对于平时少运动的他来说,已经超越了极限。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
让人看着就难受,总觉得下一口气要上不来似的。
朱算子正在赵翀的门口徘徊,安慰还没缓过气来的颜如松道:“解元郎别着急,大人会医术,阿七不会有事的!”
颜十七捂着心口的位置,“十------阿七在大人房里?”
十七被一个男人那样子抱了,更不能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了。
否则,人尽皆知后,十七要怎么见人?
朱算子点头,“是啊!大人抱进去的!大人自己好像也受伤了,衣服上都是血。”
颜如松皱了眉头,道:“我进去看看!”
报晓开门从里面出来,“大人正在为阿七诊脉,四少先稍等片刻。”
颜如松便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门前团团转。
驿站大门口传来了马蹄声。
远远的,能辨别出是月娘一家前来投诉了。
颜如松吩咐李一道:“你去看看,有没有可帮忙的。他们不像是官,李二去把驿丞叫上,跟驿丞打个招呼,就说是帮了赵大人的人,好好接待着。一切费用都算咱们的!”
李一李二各自奔去。
朱算子看着颜如松,微微颔首。
这个解元郎,一路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还以为只是个没经过世面的文弱书生。
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候,倒也能稳住阵脚。
看来这书生,也并非百无一用啊!
“都进来吧!”赵翀的声音终于从屋内传出。
颜如松第一个跨了进去。
赵翀站在厅中,一脸的肃穆,浑身似乎散发着一股随时准备毁天灭地的煞气。
身前的衣服上,的确有一团拳头大小的血迹。
“阿七呢?醒了吗?”颜如松也顾不得礼数,急急的发问。
赵翀扭头往内室看了一眼,“还没有!确实是受了内伤,我已经给她服了我自制的疗伤的药。额头上还有皮外伤,报晓一会儿给她擦点儿外伤药。顺便给她换件儿衣服,看看还有没有伤到别处。”
“是!”报晓转身回屋去取干净的衣服了。
颜如松搓着手,有心想去内室看一眼,但摄于赵翀的气势,一时间又不敢乱走动。“大人受累了!不如,我带阿七回我那边。”
赵翀道:“她伤的很重,必须观察一夜。若是再吐血什么的,你若能处理,那就带回去吧!”
颜如松便被硬生生噎住了。
他和十七有着一母同胞的最亲近的关系,由他来照顾,本是天经地义,无奈,他不会医术啊!
十七夜里若真有个什么,他绝对会六神无主四肢慌乱。
无奈的喟叹一声,“阿七留在大人这里,自然是最好不过。但让大人照顾,总觉得于礼不合。”
赵翀道:“我这人对于自己人护短!现在,我是大夫,她是病人。你进去看一眼吧!这会儿也该醒过来了!”
因为后一句话,颜如松也没去琢磨那“自己人”代表着何种意思。三两步便迈进了内室。
内室的布置,南面是炕,北面是榻。
睡炕,是北方人的习惯。
冬天里睡炕,也确实暖和的很。
颜十七便躺在北面的大炕上,一张小脸,苍白如纸。
乌发散落满枕头,更是鲜明的对比。
额头上的确是磕破了,血迹已经干了,糊了一片,看不出伤口有多大。
“阿七!阿七------”颜如松扑过去,痛声喊着,“你醒来啊!你不能有事啊!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母亲那里该怎么活?十七------”
颜如松眼圈一红,眼泪是真的流了出来。
他是又悔又怕啊!
若是颜十七真的有个什么,他这一辈子怕是都要在寝食不安中度过了。
自己好好护着的妹子,被人这般的作践,他想想就恨的牙痒。
衣袖被扯住,虚弱的声音响起,“哥哥,男儿有泪不轻弹。”
颜如松一喜,也不去擦脸上的泪,“那是因为未到伤心处。十七,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赵大人就在外面,他医术很高的!你别怕,他肯定会治好你的!”
颜十七听着颜如松的絮叨,想着刚刚那如同噩梦一般的经历,鼻子一酸,眼泪喷涌而出。
“哥哥,我想娘亲了!”
颜如松心里一痛,操起衣袖就给颜十七擦眼泪,“十七,你乖啊!别哭了!咱还伤着呢!你好好养着,哥哥这就给母亲写信,让母亲到京城来。”
遇到了惊吓,受了伤,最先想到的还是娘亲的怀抱,这样脆弱的十七,分明还是他从前的妹妹啊!
颜十七倒吸口气,身子稍稍一动,真是哪儿哪儿都疼啊!
眸光一转,就看到了倚在里间门口的人,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衣服上有着明显的污渍。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的穿着。
“哥哥别跟娘亲说我遇袭的事情啊!娘亲的碎碎念,可比哥哥功力深厚呢!没准儿还会给我禁足,那可就难受死了。”
颜如松被她这么一逗,情绪上也就没有那么沉郁了。
“你是该禁足了,这次,如果不是------”
“四少!”报晓抱着颜十七的衣服走过来,“还是让小的先检查一下阿七身上的伤吧!若是哪里淤青了,早点儿用药,也可以缓解疼痛。”
颜如松忙不迭的从榻边起身,“对!对对!十七,哥哥就在外面。你别怕!有事,喊我一声。”
颜十七扯动唇角,努力挤出苍白的笑,想要安慰他一下。
却不知这一动作,直接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竟是做了一个最难看的表情。
赵翀和颜如松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颜十七挣扎着从炕上起身,报晓连忙上去扶了一把。
颜十七趁机拉住报晓的手,“你伤到了哪里?严不严重?”
报晓眼里一热,“奴婢没事!有点儿小伤,也都已经习惯了。只是姑娘,哪受过这种苦。都是奴婢不好,没有保护好姑娘!”
“瞎说!”颜十七嗔了一目过去,“都是肉长的,哪有我痛你不痛的?要说过错,毕竟是我连累了你。若是我不带你四处乱转,哪会给歹人可乘之机?”
报晓叹气,“姑娘可别这样子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好在姑娘没事,否则,奴婢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先别说那些了,奴婢先给姑娘换身衣服吧!姑娘哪里有伤,千万要说啊!”
颜十七也觉得自己这狼狈的样子,的确是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这换衣服的过程,也是蛮痛苦的。
身上的力气如同被抽空了般,浑身酸软无力。
而且好像被巨石碾压过了一样,哪儿哪儿都疼。
好容易换好了,该上药的地方,报晓是一处不落。
颜十七舒了口气,道:“我也给你身上的伤上点儿药!”
报晓连连摇头,“姑娘,奴婢是真的不疼。别说奴婢从小练的是过硬的功夫,就是这些年来在江湖上的历练,有点儿伤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姑娘晚饭没吃,现在饿了吧?”
颜十七现在不觉得饿,就是觉得疼的难受。但看到报晓殷切的眼神,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喝点儿稀粥吧!”
“好嘞!”报晓欢快的应着,转身往外走。
“报晓!”颜十七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出声喊住了她。
“姑娘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报晓立马紧张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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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十七摇摇头,“你的武功很高啊!那日在客栈之中,是没有使出全力吗?”
报晓一怔,没想到颜十七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那般紧急的情况之下,还是看出来门道。
“那日在客栈之中,情况未明,奴婢不得不保留三分。”报晓抿唇道。
眼前的主子太聪明,所以,跟聪明人讲话,有时候就不能绕弯弯。
颜十七思忖,“那倒是!那种情况下,稍稍示弱,纵观一下周围人的反应的确是聪明的做法。”
报晓继续道:“但今晚不同,他们都是一帮心狠手辣之人,必须得用拼命的打法。”
颜十七微微笑,“报晓,收用你在身边,我颜十七真是赚到了呢!”
报晓完全不同于江湖人的鲁莽,她绝对是有勇有谋之人。
只是这样的人,怎么就沦落到了卖身为奴的境况呢?
报晓咧嘴笑,“奴婢也赚到了呢!奴婢这就去厨房那边看看。”
颜十七无力的躺了回去,面朝里蜷缩成一团。
肚腹是真的疼!
想起那个被自己的簪子戳中的人,应是痛苦至极,所以才会狠狠的踹了自己一脚。
也不知那人死了没有。
自己这五脏六腑不会移位了吧?
那自己以后会不会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
想想余生要在病榻上度过,颜十七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底洞,看不到了光明的希望。
生老病死,真的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