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十七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道:“哥哥,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的!”
“肚子疼?”
这个声音,哪里是颜如松的。
颜十七不情愿的挣扎着往上起,一只大手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躺好!别动!”
想到报晓汇报说,她的皮肤娇嫩,就连被人抓了个胳膊,上面都是手指印的淤青。手上的力道就不由得放松。
这丫头还真是个瓷娃娃,碰不得。
听说身上到处都是淤青,膝盖上的最重。
当时的现场也有了初步的还原。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居然能够用头上的簪子杀死了一个会武功的彪形大汉。
那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心态和怎样迅捷的速度?
就算被人挟持了,她也能想到自救的法子。
虽然那个法子的确很冒险!
但她就是这样子不要命的招数,就算再高明的赌徒也摸不清她的路数吧!
所以,她这般的不按常理出招,在那样凶险的境况下,才会都赌赢了。
颜十七只觉得肩膀上热乎乎的,肚腹里的疼痛好像被暖热了,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大人怎么过来了?”颜十七咬唇,然后倒吸了口气,才发现嘴唇上也疼的厉害,不知什么时候给咬破了。
赵翀不说话,放在颜十七胳膊上的手下移,顺着胳膊移到了手上。
颜十七只觉得手上一麻,本能的想要缩回,对方却不松手。
颜十七微恼,她能吼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吗?
想到他是喜欢男人的,那么,他握着她的手,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吧?
何况,她现在还是男装,他要是反驳自己没看到哪里有女人,也的确够噎人的。
“大人还是把手还给我吧!这手有可能杀了人,上面都是血腥味,脏的很呢!”
赵翀这才放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你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颜十七满脸的委屈,“我那不也是被逼的嘛!”
挣扎着从榻上半坐起来,某人很有眼色的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
颜十七这一坐正了,视线就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确切的说,刚才被他握过的那只手上,上面居然停放着一枚银针。
“你您你------你对我------做什么?”颜十七声音哆嗦着,语不成句。
赵翀坐在了炕边上,衣服已经换了一身,整个人看上去很是闲适。“可以止痛!”
颜十七瞪着水汪汪的迷蒙的大眼睛,“真的不是故意欺负我?”
赵翀叹气,“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颜十七瘪嘴,“你这两天都不搭理我,然后我被人攻击了,故意拖延不去救我,还不算欺负?”
赵翀的唇角抽了抽,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受了这么大罪,不反省自己也就罢了,依然故我的把错误归结到了别人身上。
看来,被人敲了脑袋,没有被敲傻,还是这般的精于算计。
“当时沈铨派了个暗卫跟了上去,以为你们不会走远。谁想到你会一口气走了二里路。”赵翀在心里重重的叹气。
颜十七嘟了嘴巴,“我哥哥肯定看书入迷了,忘了去找我!”
赵翀道:“他有学问上的问题,过来请教我。”
讲完了,他又多说了几句京城那边的人际关系。
时间就这么耽误了。
偏偏事情又是那样的巧合!
他这边压根儿不知道颜十七外出的事情,而颜如松却是以为她不会走远,说不准早就回来了。
直到暗卫发回信号来,沈铨才急急的进来汇报。
而等他们这边急急的赶过去的时候,小丫头该遭的罪全都遭过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活着。
“好吧!”颜十七黯然了神色,“算我命中该有一劫吧!娘亲说了,小的时候给我算过命,说我十八岁会有一死劫。我这都死了好几死了,劫难怎么还不过去啊?”
赵翀抬手,摸向她的额头,“只要你有逢凶化吉的本事,多少劫难都不怕!”
颜十七在他的触碰下头往后缩了缩,他的手温热,只是伤口哪能随便碰?“疼啊!你不会又在我头上扎针了吧?”
目光落在右手的虎口上,一脸的惊恐。
赵翀微叹,“这里有可能会留疤!”
颜十七皱了皱鼻头,“留疤就留疤吧,反正死不了人。就是我这肚子里的心啊,肝啊,肺啊什么的,会不会留疤呢?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赵翀被她的俏皮样子逗乐,“你的确要了那人的命!但你的命很安全,但必须将养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不可做剧烈活动。”
“那人真的死了?”颜十七不敢有大动作,稍稍动了动自己的小手,“我这手真有那么大力气?”
赵翀道:“你比较幸运!簪子正好插在了那人的血管上,血喷了一地。否则,你就不是只被踹一脚了。”
颜十七咬牙,“你还嫌弃我被踹少了,是吗?他们幕后的主子,真的不是你?”
赵翀道:“你不用提醒我!左右跑不出沂王庄的那几位!”
颜十七叹气,“还好,我有贵人相助!那些救我的人,可是入住了这驿站?我得好好谢谢人家才对!”
赵翀起身,“等你养好伤再说!”
颜十七扑闪着大眼睛,“他们什么来历?”
赵翀本想离开让她歇一会儿,她却偏偏要当个好奇宝宝。而且,就这么一副样子,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吧!
“江南关家的人!”
颜十七一下子两眼放光,“又一个四大世家之一?”
赵翀既无奈又欣慰,这丫头,绝对是他见过的生命力最旺盛的女人。
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情,就是搁在她哥哥颜如松身上,怕是也得元气大伤三天。
她却只是晕了一会儿,再醒来,纵使满身伤痛,却还是挣扎着绽放了她坚强的生命力。
“不是四大世家!关家是后来才兴起的!以前只是个武林世家,这些年突然开始经商,而且做的每件生意几乎都大赚。所以,现在的关家可谓是江南的首富!”
颜十七听的呆了呆,“听着好传奇啊!有经商的头脑,再有武功护体,可不就天下无敌了吗?像我这样的,小时候也该学点儿武功的,那样,没准儿,我也就天下无敌了呢!”
赵翀唇角抽了抽,心里腹诽,这丫头就算没学武功,也已经天下无敌了,尤其是脸皮厚的。
“关家的确有不为人知的传奇!而且,关家对外人的警惕性很高,一般人很难靠近。”
颜十七两眼放光的看着他,“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啊!”
赵翀目不转睛的回视她,“树大招风!关家现在既然做大了,但要想站稳脚跟,就必须找到靠山。”
颜十七扯动唇角,“明白!也就是说,关家既然是武林世家出身,那么黑道上的事,自然都能摆的平。所以,这所谓的靠山,就是指白道了。比如说,关家若能攀上赵大人这样的大树,别说在江南立足了,就是整个大顺也是能站稳脚跟的。”
赵翀突然探身过来,颜十七脸上的热度噌的就升上去了。
大胡子的脸近在眼前啊!
这毛茸茸的脸最近虽然已经看习惯了,但是,实在没有什么观赏价值啊!
她这绝不是以貌取人,就是对这胡子心生膈应。
倒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的确是有吸引人沉沦的本钱的。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赵翀一开口,热气喷洒而出。
颜十七瞬间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可以煮鸡蛋了。
然后就觉得右手上一轻,那根扎在她手上的银针已经回到了赵翀的手上。
赵翀直起身子,“你该吃点儿东西了!”
颜十七目瞪口呆的注视着他跟报晓错身而过。
这家伙太坏了,无论是扎针还是起针,都是这么的自作主张,问过她这个病人了没有?
一碗稀粥,颜十七是咬牙切齿的喝进去的。
夜色全黑,外面有寂寞的风声在呼号。
颜十七拉着报晓的衣袖不肯放人,“报晓,你给我唱个歌吧!讲故事也行!就讲你的江湖经历。”
报晓在心里挣扎的不行,这姑娘自从醒了就没问过身在何处,不是忘了,怕是压根儿就没想到她会是在赵大人的房里。
她家姑娘没有自觉性,可是她不能跟着糊涂啊!
这大人还在外间转悠呢!
但看见颜十七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报晓便在炕边坐了下来,开始东拉西扯的乱讲一通。
好在颜十七是真的累了,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
报晓到了外间,赵翀正独自一人在灯下看书。
报晓走过去,站定在两米之外,单腿跪地,“大人,属下失职,没有保护好十七小姐!”
赵翀一抬手,“以后在她身边服侍,遇事可使全力。”
报晓起身,“是!”
赵翀道:“你身上也有伤,先下去处理吧!”
报晓犹豫着挪不动脚步,“大人,姑娘她------好像有些不安!所以,属下要不要------”
“下去吧!”加重了语气的三个字。
报晓看了眼内室,退了出去。
赵翀手中的书便放了下来,起身往内室走去。
那丫头的心中,岂止是不安,更多的是恐惧吧!
先是逮着他东拉西扯,后又缠着报晓讲故事,都在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怕一个人呆着。
历经生死,虽然最终是她生,别人死,但那残忍的一幕毕竟是惊心动魄的,她再强,也只是一个女孩儿家,能有多大的承受力?
所以,才会在获救之后哭倒在地。
所以,才会放任自己晕倒在他怀里。
故作坚强的安慰身边人,极力的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是怕周围人为她担心吧!
她怎么就能这么招人疼呢?
探身,手不由自主的抚摸上那张小脸。
那般的小,仿佛他一个巴掌就能盖过来。
这一路上的颠簸,虽然没短了她吃喝,竟还是累瘦了。
比在莒州第一次见面时,又瘦了很多。
洗尽了铅华,她的五官是极秀美的!
小巧的口唇,每每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能力。
挺翘的鼻子,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倔强。
此刻闭着的眼睛,一旦睁开,便会有着引人沉沦的澄澈。
炭黑纤细的眉毛上面,是饱满的额头。
上面有一块铜钱大小的伤口。
手指的移近,让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一皱却更加扯动了伤口。
“疼啊!”她在梦中呓语。
他的手倏然缩回。
执起她放在被外的小手,探了探脉,然后将其放回被窝里。
转身到了对面的榻上,合衣躺下。
炕上的颜十七睡的并不安稳,时不时的哼唧两声。
赵翀总会睁开眼睛,飞快的看过去。
这么多年来,他的确是浅眠的,但也没有这么警觉过。
是因为跟女子同室而眠不适应吗?
赵翀长叹了口气,翻身面朝里,强迫自己入睡。
炕上的人却又突然有了动静,大喊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不!我不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离开了我,你要如何风光无限------呜呜------”
赵翀从榻上一跃而起,两步就垮了过去,伸手抓住颜十七正在挥舞的两条胳膊。
“阿七!阿七!醒来!”声音里有难掩的焦灼。
颜十七手不能动了,就开始扭动身子,嘤嘤的哭着,脸上满是泪,竟是真的在哭,嘴里念叨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们这对狗男女------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我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颜十七!你给我醒醒!”赵翀抬手轻拍颜十七的脸颊。
颜十七获得自由的手,乱挥乱抓中,一下子就抓住了赵翀胸前的衣服。然后恶狠狠的道:“没有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你因我所得到的一切,必将全部失去。哈哈哈------”
赵翀伸手,刚想掐她的人中。
却听她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话,“储君永远都不是君------”
赵翀的手就僵立在了空中,身子也跟着石化。
颜十七却还在喊叫,“不用我动手------不用我动手------你也会被人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哈哈哈------”
赵翀打了个激灵,回神,双手抓住了颜十七的双肩,摇晃道:“锦瑟!你是锦瑟!你真的就是锦瑟,对不对?”
颜十七因这种晃动,不舒服的皱眉,“你别劝我了------这个世道太让人绝望了------我生无可恋------你要好好的活着------替我看到他应有的下场------”
赵翀红了眼圈,将小人儿拽起,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拥着。“傻瓜!你就是个傻瓜!你去了,我才是真正的生无可恋------我就知道,上天不会让我毁天灭地,把你送了回来。不管这件事有多么的匪夷所思,我就是相信,是你真的回来了!”
“疼!疼啊!”颜十七闷哼,“我喘不动气了!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整个的人就这样被勒的憋醒了。
发现赵翀在她的房里,自然也是惊讶的,没有惊跳起来的原因,一是因为她浑身无力,而是因为某人的禁锢实在是动弹不得。
一声“大人”,唤回了赵翀的些许理智。
想起她是瓷娃娃,便赶紧放松了力道,“锦瑟,你醒了?”
颜十七大口喘着气,抬手摸他的额头,“大人,你是不是太想念那个什么锦瑟了,所以梦游到我房里了?”
赵翀握着她肩膀的手稍稍用力,“你不记得你刚才说了什么?”
颜十七茫然的摇摇头,大眼睛泛着红色的水光,“我说了什么吗?我只记得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我杀的好像不是那个大汉,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呀!那个女人不会就是你的锦瑟吧?”
赵翀奇怪的看着她,小脸上的泪珠还挂着,表情异常的苦恼,完全看不出说谎的迹象。
颜十七看的赵翀一脸错愕的表情,却不答话。心中更加的没底,艰难的做个吞咽的动作,“我只是做了个噩梦!那个女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但我在梦中对她好像有很深的敌意。女人总是嫉妒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我可能也不例外。”
她口不择言的说着。
然后就见一只大手突然伸到了她面前,一侧肩膀还在他的禁锢下,她竟是躲无可躲。
或者,压根儿也没想要躲。
指尖触碰的却是那滴晶莹的泪珠,一碰即破。
“渴了吗?”声音沙哑,“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着,飞快的跳下榻,竟是迫不及待的一副想要逃走的样子。
“大人!”颜十七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衣袖,“阿七不渴!别走,行吗?”
赵翀的视线就落在了那只莹白的小手上,那样恳求的语气,谁能不心软?“我去去就回!”
“我一个人害怕!”终于吐露了心中的脆弱,颜十七迟疑的松了手。
赵翀没敢回头看她的样子,大步去了外间。
握紧的拳头才悄悄的松开。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
她会着锦瑟的技艺,有着锦瑟的习惯,甚至会梦见锦瑟的过往,但她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因为曾经的记忆太痛,所以才会刻意的遗忘吗?
那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想办法唤醒她的记忆?
还是只要这样子守着她就好?
若是有一天,她突然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了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会不会再次万念俱灰的选择玉石俱焚?
赵翀苦笑的摇摇头,还是不要了!
一旦回忆起过去,在她的心中是不是还会没有自己的特殊位置?
他坚决不想,再在她生命里扮演可有可无的角色!
那还是就这样子吧!
他知道她回来了就好!
他能感到她就在她身边!
尽管,她的容貌已经变了!她的性情也已经有了新的东西!但是,真的,这样的她挺好!
全身心的信赖着他!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将这种信赖转变成依恋,但他已经在她的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就有很大的机会,不是吗?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别的男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