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雪兰照例被张嬷嬷叫起来,这次她没枕头可甩了,因为张嬷嬷为她换了个夹被做枕头。
张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对雪兰说,“那个稀罕的枕头只一个,小姐砸了,我们奴才们的枕头又臜腌,小姐勉强用这个罢。奴婢倒不怕别的,只怕老太太知晓小姐砸了枕头会着恼。待哪日此事淡淡,奴婢就去给小姐领个枕头来。”
雪兰只觉得腰还酸着,也懒得理张嬷嬷。她扶住了刘嬷嬷的手,一步三晃着去了南松园。
才进了南松园,夫人林氏、二夫人胡氏及几位小姐都来了,雪兰正想着今日大家竟然这么早时,六小姐上前嘻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二姐姐,我听人说,昨日二姐姐挑灯学女红了?只是这份认真劲,就是我等姐妹没有的。”
雪兰眯了眯眼。难怪都来得早,原来是她夜里做女红的事已经传遍了府里,大家都是来看她笑话的。
林氏怕叶老太太不喜,连忙笑着替雪兰描补,“兰姐儿刚回来,不会女红也是有的。从前是没个得体的人教,现在有张嬷嬷教导,兰姐儿自然长进就快了。”
六小姐不理林氏的话,扬着一张似天真的脸,问雪兰,“那么,二小姐真是绣到了深夜么?”
林氏只是皱了皱眉,看向叶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的叶老太太并没说话,似乎正在专心用饭。而身边的二夫人正张罗着给叶老太太布菜,看也不看向地中央的这对姐妹。
其他小姐们要么两个说话,要么和一旁的丫头私语,一屋子人,各揣着心思,竟然再没一个人帮雪兰说句话。
雪兰冷冷的抽出手来,“我天资不如几位姐妹们好,若是再不努力些,岂不丢了府里的脸么?”
“那有什么,”面对雪兰的不冷不热,六小姐不但不觉得无趣,倒跟在雪兰身后欢笑起来,“都是自家姐妹,二姐姐在乡间长大,不会女红也是有的,这有什么呢。”
雪兰抬起眼来,对上六小姐幸灾乐祸的眼神,没有丝毫羞意,“六妹妹慎言,我们家祖宅在岁县,六妹妹若说那里是乡间野地,不知道是在污我还是辱及祖先。”
六小姐没想到雪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的笑一窒,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了,”罗汉床上的叶老太太终于发了话,“自己用心些学是你的本分,学不好,倒失了你的身份,这无可厚蜚。但是,你要尽让着些妹妹才是,姐妹友爱难道你不懂么?”
六小姐听了叶老太太这话,脸上马上委屈起来。
雪兰抬头看向叶老太太,知道自己若是辩了,也没用,因为在叶老太太心里,早就认定雪兰不是叶府的千金。
叶老太太皱眉看了一眼雪兰,摆摆手,“都下去罢,免得让我听些没了德行的话,我都替你们脸红。”
夫人林氏见叶老太太不快,忙上前拉过雪兰,叫她和三小姐在一处说说做女红的事。而自己在叶老太太面前凑起趣来。
没一会儿,众人被打发出南松园来。雪兰扶着刘嬷嬷的手,向兰园走去。
没走多远,刘嬷嬷低声道,“小姐问奴婢三少爷奶娘的事,奴婢打听出一二来了。”
雪兰挑了挑眉,等着刘嬷嬷的下文。刘嬷嬷低声说,“听人说三爷三岁时得一种怪疹子,闹得三少爷险些没了命。听说那疹子竟然是他先前的乳母所起,老太太一听生了气,把乳母送到庄子里去了,又寻了个乳母来带三少爷。”
真的如此么?
雪兰心里思量着刘嬷嬷打听出的事。许久,她才又道,“那么,平日里三爷的院子里诸事也是由他乳母掌管的么?”
刘嬷嬷点头,“是,听说夫人似乎也把三少爷养在自己院子里,但是三少爷似乎并不喜欢住在紫园,闹了一场病,才又迁出了紫园。”
雪兰望着脚下的青石小径,不再说话。
如果真如刘嬷嬷所说,那么这个乳母到底是什么人的人,如今倒不好说清楚了。有可能是夫人的人,也可能不是。而现在,雪兰要想法子先知晓刘嬷嬷的话有几分真。
雪兰回到了兰园,张嬷嬷已经把女红架子叫人支了上,张嬷嬷立在一旁,只等雪兰去持笔画花样子。
又是花样子!雪兰死死的盯着女红架子,恨不能盯倒了它才好。
“小姐?”张嬷嬷故意唤了雪兰一声,似在提醒她。雪兰一言不发走过去,劈手夺过了张嬷嬷手上的笔,“说罢,今日又要画什么?!”
如果声音大可以杀人的话,张嬷嬷早就血溅当场了。
张嬷嬷不气反笑,“小姐,我们今日画一幅花团锦簇,明日画一幅百子献寿,后日画千手观音……这几日只是画,待画完了,小姐再一幅幅的做。倒也不必一日做出一幅来,只慢慢练练手法即可。”
雪兰听不下去张嬷嬷说的是什么,她只觉得饭菜犹如在她眼前倒行,款款中退出了她的人生。
画!画!画你全家!!
“行了,要画便快些画罢。”雪兰冷冷的打断了张嬷嬷。
张嬷嬷在一旁指点起雪兰,雪兰一笔笔照着张嬷嬷寻来的样子画。又是一个灿烂的上午,雪兰以这灿烂的半日里累得腰背僵硬。
好不容易画完了半幅,雪兰扶着女红架子站起身来,向平秋伸出手去,“扶着本小姐出去走走。”
刘嬷嬷见雪兰步履蹒跚,便拦了她,“小姐,马上要中饭时候了,您还出去么?”
“去,”雪兰半边身子靠在平秋身边,“我再不出去走走,只怕真要瘫在这房里了。”
平秋自然不敢多话,搀着雪兰向兰园外走去。
“小姐要去花园子里么?”离了张嬷嬷,平秋显得小心翼翼。
雪兰走了一段路,腿脚恢复了许多。她望向通往外院的小路,皱了皱眉,“去三爷的院里看看。”
平秋只得扶着雪兰,向三爷叶建彰所居的竹园而去。
到了竹园,有小丫头一见雪兰,急忙向里面报去。没多久,帘子一挑,叶建彰从房里迎了出来,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望着雪兰皱紧了眉,“二姐姐怎么来了?”
雪兰心微疼,原来自己亲弟弟这里并不欢迎她。
对于亲弟弟,雪兰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心疼和内疚。她笑了笑,“建彰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叶建彰怔了怔,转让出路来,“二姐姐里面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