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扶着平秋的手,走进了竹园正厅。
正厅里摆放着书案,更多的则是许多书籍。一个妇人立在书案旁,见雪兰进来,忙着施礼。
雪兰注视着面前的妇人,问道,“你可是建彰的乳母么?”
妇人忙答,“奴婢正是。”
叶建彰极不情愿的把雪兰让于座上,他走到乳母身边,虽坐在座上,却拉住了乳母的手,一脸戒备的看着雪兰。
雪兰心下微微叹息,叶建彰似乎离不得这乳母半步,难怪会养成如今的性子,若是长此下去,只怕叶建彰再难成才了。
雪兰思度着,话说得慢了许多,“我听说,三爷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疹,此事的来龙去脉你给我讲讲可好?”
叶建彰没想到雪兰竟然问起许多年前的事来,他心里有些不快,自己的乳母自然算是自己的人,什么时候轮到雪兰来问东问西了?
孙妈妈却不敢错了规矩,她躬身答道,“回二小姐的话,当年是因为三爷得了怪疹,险些丧了命。后来老太太才知晓,是从前的王妈妈先得了的,她竟然瞒了下来,才把病过给了三爷。老太太便把王妈妈送到江南庄子里。”
雪兰不作声,眉头皱得更紧。建彰的乳母说得和刘嬷嬷一样,建彰也并未说什么,看来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
叶建彰更为不满,握紧了孙妈妈的手,冷眼扫向雪兰,“二姐姐若只是问这些事,问我便是了,何苦问下人?”
雪兰没想到叶建彰会对孙妈妈如此相护,对自己又是这般戒备,本是满心关切叶建彰的话,再难说出口来。此时若是再多说叶建彰的穿着,和孙妈妈的异心,只怕叶建彰会以为雪兰挑拨,而当场翻了脸。
“我没什么事了,”雪兰站起身来,勉强向叶建彰笑笑,“这就回去了。”
叶建彰从座上站起,也不相送,只拱拱手,“三姐姐慢走。”
雪兰走至房门前,回头望向叶建彰,笑了一笑,“建彰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若是好了,其他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叶建彰本以为雪兰还要说教一番,听她这样说,叶建彰愣了愣,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
雪兰回到兰园,刘嬷嬷正在门口翘首待她,见雪兰回来,笑着迎上前来,“我还怕小姐走得太远,饭已经备下来了,小姐快用饭罢。”
雪兰点头,刘嬷嬷不露痕迹的扶着雪兰的手走进正厅。
雪兰由平秋等丫头服侍着用过饭,就要去小花园里转转。连日除了坐还是坐的日子,已经让雪半闷得心头如长草一般。
平秋和张嬷嬷要用饭,刘嬷嬷自告奋勇的陪着雪兰去了内院的小花园子。
路上,雪兰随手拈起小径旁的一朵丁香花,持在手中。刘嬷嬷的话低低的传了来,“小姐,此后你也要小心着这些个丫头才是。不说旁人,平秋就是张嬷嬷的心腹,您带着她出去,她必是凡事都报与张嬷嬷的。”
雪兰垂目微笑着点头,不能把心里的话告诉给刘嬷嬷。其实雪兰之所以会带平秋出去,正是因为平秋是张嬷嬷的人。雪兰只要知晓平秋不是刘嬷嬷的人便是,所以才敢带着平秋出去,这样下来的话,张嬷嬷不知道雪兰到底为什么去竹园,亦可探出刘嬷嬷的话有几分真。
刘嬷嬷见雪兰只是笑而不语,又说道,“小姐可还记得夫人院里的玉珠么?”
玉珠?
雪兰终于看向刘嬷嬷,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因为小姐的事,玉珠虽没被卖,却被打了十板子,玉珠的老子娘和张嬷嬷都深恨小姐。小姐此举虽解了心头之快,可曾想过,玉珠的伯母张嬷嬷岂会善罢甘休,这些家生子就如同盘根错结的树根一样,开罪了其一,就等于整个根都伤及了。”
雪兰的脸色微变,她定定的看着刘嬷嬷。刘嬷嬷到底要做什么?雪兰想从刘嬷嬷眼中捕捉到一个细微的眼神,可偏偏,刘嬷嬷的眼里坦荡极了。
雪兰再也看不透刘嬷嬷到底要做什么了。她所做的正是一个忠心奴才该做的,说出的话,也是替她做了万全的思虑。但雪兰现在,却不敢轻信了谁。
刘嬷嬷伸手替雪兰拉了拉披风,话语声更轻了些,“陈嬷嬷这样做,摆明了是让张嬷嬷人等深恨小姐……”
刘嬷嬷整过了披风,退至一旁。雪兰陷入沉思中。
从前,雪兰确有逞一时之快。她也料及玉珠的娘会暗中给她使什么绊子,可是雪兰却不能不这样做。初次回来,若是自己便被个小丫头治了住,此后这叶府里只怕是个奴才都不会拿她当回事了。
而今日,刘嬷嬷似乎要教她的便是隐忍。
没有情分,未曾谋面,刘嬷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刘嬷嬷依旧浅笑着扶着雪兰的手,声音却没压过半分,如寻常一样,“小姐要做好女红,听张嬷嬷的教导,老太太和夫人自然是欢喜的。”
这话却不像是说给雪兰听的。
雪兰扫了一眼四周,不远处有几个丫头们走了过来。
雪兰淡然一笑,这个刘嬷嬷,还真有些意思。
隐忍,她一定会学会的。不只是学会隐忍,她还要学会蓄势而发。
雪兰往回走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整治好自己的院子,看看有没有得力的人可使。雪兰抿了抿唇,只有自己这里先安定下来,才能去查更多的事情,建彰的乳母之事与海氏的死因,她要抽丝拔茧,一点点查出真相来。
回到兰园里,雪兰又开始听张嬷嬷絮絮叨叨的话来。
“小姐的花样子要好好画呢,不然怎么拿出寿礼给邹老太爷?”
雪兰这才想到她的舅祖父,叶老太太唯一的兄弟邹老太爷。当年雪兰走之前,邹家并没有太过显赫,邹老太爷只挂了个闲职,时常会来看望沐恩侯府的姐姐。现在想来,足见姐弟二人感情极深。
“舅祖父他老人家可还好么?我记得舅祖父家的表舅似在做官呢。”雪兰似无意的问向张嬷嬷。
张嬷嬷来了兴致,把笔放在一旁,与有荣焉的讲起了邹府的事来,“舅老爷可不就是在做官,这还要得意于老太太的恩典,舅老爷做到了军器少监之职,就是舅老爷家里的几位少爷小姐们,也是各个聪慧多了。”
原来是叶老太太帮了自己弟弟一把。
张嬷嬷说到这里,打量了雪兰一眼,“所以小姐更要加紧画花样子,做不出寿礼来,老太太那里自然是不会依的。”
雪兰没兴致听这话,她猜想叶老太太十有八九不会让自己去,因为自己规矩还没学明白,叶老太太怎么会让她出去丢了叶府这个脸呢?
雪兰想到这里,感觉轻松了许多。
去邹府拜寿并不只是雪兰主仆在议论,就是叶老太太那里,也在商议着。
叶老太太瓣着手指算着日子和人数,“算起来,你舅舅的寿日快近,按理该和往年一样,我带着舒哥儿、晟哥、珊姐儿及宁姐儿、芳姐儿几个去。可是我想着,忠哥儿也不小了,把他带去倒也使得。”
夫人林氏知晓,老太太这是要带着大房、二房几个大的孩子去。独叶建忠,虽是她的长子,在叶家兄弟中却排行在四,若是带了他去,不带叶建彰去,倒叫人看着不好。
“老太太,您若是带了忠哥儿,也带上彰哥儿一道去罢,横竖让孩子们长长见识。”
叶老太太马上摇起头来,“彰哥儿那孩子能带出去么?一身的胭脂气那么浓,带出去不够丢人现眼,不带!”
二夫人在一旁笑着说起话来,“老太太,那您也该带上兰姐儿去才是啊,那孩子刚回来,虽在学着规矩,她已及笄,早晚要说门亲事不是?带她出去见识见识,让亲戚们瞧瞧,将来指不定说哪门子好亲事呢。”
夫人林氏皱皱眉。带雪兰去倒不是不好,但是雪兰规矩没学好,出去到底是长见识还是丢人,还未可知。
叶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叹气,“罢了,就带上她一个罢。”
叶老太太的一句话,定下来了去邹府拜寿的人。而雪兰还犹不知晓,这场拜寿最终带给她的将是什么。
叶老太太的话一落地,有人便传给了几个随去的少爷小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