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富河码头处。
岳云等人刚将一队契丹远拦子打穿,可是,前面不知道从哪里又冲过来一队契丹人,堵住官道。
骑兵冲锋不能犹豫,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扑上去,迅速地打开一条缺口,或者将敌人驱散。
“前进!”手中的大枪枪杆子上因为刚将一个敌人扎透,滑腻腻地握不牢。岳云索性使劲朝前一抛,沉重的大枪化为投枪,借着冲锋的速度狠狠地投中一个契丹人的战马。
那硕大的战马连叫都来不及叫上一声就轰然倒下,马背上的骑士如同一颗石头被弹上半空。
几乎在同时,岳云等人已经泼风使地撞进敌群中。他手中已经擎起一柄连枷画出一个大圈,砸在一个敌人的面门上,传来颅骨清脆的破裂声。
做一个不知道上过多少战阵的带兵大将军,他以前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按说早已经心如止水。
但现在的他心脏却蓬蓬乱跳,口中竟然有些发干。
倒不是紧张,也不是畏惧。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好象已经不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是一位久经风霜的西军老卒。正跟随着童贯、种师道,种师中一干西军统帅,奋战于燕京战场。
在那片战场上,西军的前辈们也同样面对着契丹皮实军精锐,也同样在呐喊着奋勇冲锋。
吾生也晚,没能赶上那场决定宋、辽两国国运的大决战,不能和细菌的前辈们一道并肩杀敌。
可是,父亲当年不就在西军杨可世相公麾下当兵吗?
那一战之后,他就没有了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可无论如何,他老人家都为我大宋,为我汉家的家国奋战过,流过血。男儿大丈夫,就得如父亲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才算不负今生。
是的,那一战确实决定了宋、辽两国的国运。辽人虽然击退了西军,守住了燕京,可元气大伤,最后被顺势南下的女真灭国。而宋军这一败则暴露了虚弱的本质,引起了女真人的觊觎,这才有后来的靖康国耻。
试想,如果那一站,我大宋能够拿下燕京,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形?
那日,我大宋,我的父亲面对的就是眼前这群敌人。
父亲未能战胜他们,大宋未能战胜他们,但我可以的,我能够杀出封锁,掌握部队。我会带领踏白再回来,给这群契丹狗一点颜色瞧瞧的。
父亲,你看着吧,儿子可以的!
一记连枷打倒一个敌人之后,岳云又瞬间将契丹的第二队远拦子打穿。
不过,很快,第三队敌人又来了。这边偌大的动静已经彻底地惊动了耶律马五,一队又一队远拦子从远处朝这边汇聚。
上次建康之战,因为船只有限的缘故,皮实军又没有带马,无法展开,就好象是被缚了手脚一般。此刻在空旷地带野战,顿时将所有的力量都发挥出来了。
“大宋,大宋!”岳云等人大声怒啸。
“俺们是泗州军,天下第一个泗州军!”
“辽狗,白沟河、燕京的血仇,咱们先算上一算!”
眼前是不住落马的契丹人,在岳云凶猛的冲击下,几无一合之敌。
原野上到处都是跑散的无主的战马,哀声长嘶不住传来。
岳云手中的连枷已经被他先前在救援一个同伴的时候甩了出去,此刻他手中换上了一柄骨朵。在敌人手中的长矛刺空的瞬间,狠狠一抽,正好抽在敌人的胸口上。在两马交错的瞬间,他看到那个远拦子的钢制护心镜被骨朵上的钉子扯成碎片,身上的铁甲就好象是纸糊一般。
破甲,还有什么比骨朵、金瓜更犀利的兵器呢?
已经不知道打穿了多少次辽人远拦子的堵截,尾随追来的敌人也越来越多。身后,蹄声如雷,越发响亮,那轰鸣仿佛就在耳边,敲得人脑子里隐隐发涨。
不经意朝后面看上一眼,全是闪亮的刀刃。许多辽人都张弓搭箭,身子随着战马上下起伏,将一片又一片羽箭射来。
背上的铠甲不住发出丁冬的响声,就好象是被无数石子砸中。
鏖战了半天,他们已经是浑身背箭,遍体带伤。早已经顾不得这些羽箭是否扎进肉去,又是否伤到了内脏或者筋骨。反正只要能动,就必须战斗。
不管怎么说,绵密的箭矢还是延缓了岳云等人的速度,特别是好几匹战马都中箭受伤之后。
如此一来,今天夜里所遇到的最大一队远拦子骑兵就绕到了他们前头,排好了队型冲来。
黑夜之中,前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影,大家也懒得去数究竟有多少人。
双方都双红了眼,岳云手中的骨朵劈头盖脸地朝前抽去。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好象陷到沼泽里,已经快冲不动了。
闷雷般的吼声中,骨朵击中一个又一个敌人。
一个辽人身上穿着黑色铠甲,手中提着一把长刀,看他的打扮,应该是远拦子的军官。所有一寸长,一寸强。岳云自然不可能让敌人的长刀抢先一步施展开了,用尽全身力气一骨朵抽下去。
岳云的力气何等之大,每一骨朵砸下去,那个辽人就身子一震,矮上一截。而他座下的战马受到这样的震荡,也经受不住地连声长嘶。
借着远方的篝火,肉眼可见,那个辽人骑将的虎口已经裂开,有血涌了出来。
可他还是不退,就那么咬牙坚持着。
在他身边,辽人见势不妙,纷纷用来,想要乱刀分了岳云。
“护住应祥将军!”其他四个踏白斥候大吼,也簇拥在岳云身边,奋力地挥舞着手中兵器。一时间,咒骂声,兵器入肉的声音连绵响起。
“直娘贼,看你坚持到几时!”岳云吼叫着,又喝骂着身边的士卒:“别管我,冲起来,冲起来!”
“喀嚓!”终于,敌将手中的长刀终于经受不住,长长的刀柄折做两截。
骨朵顺势而下,钉上棱形的花瓣直接划开他的面皮,热血如同喷泉撒得满天都是。
那个辽人将领终于经受不住,丢掉手中刀,双手捂脸跌下马去,顷刻就被凶暴的马蹄踩得没有了声息。
在电光石火之际,岳云空着的左手抄起空中的那把刀,四下一划,竟然将两个敌人连人带兵器砍成两段。
这就是应祥将军的作战风格,全凭力气大,速度快,蛮不讲理地硬杠。
一时间,眼前红成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体组织四下乱飞。
终于,辽人惧了,同时朝两边一散。
岳云等人也顺利地冲了出去。
“哈哈!”感觉身前没有人,战马再次开始提速,岳云哈哈大笑:“自从耶律大石带着辽人精锐之后,契丹狗已经不能打了,诸君,换马,咱们走!”
这个时候,他的笑声停了下来。
回头看去,先前跟自己渡河而来的五个踏白斥候已经只剩一人。
就连这人身上也全是箭,被人射得好象刺猬一般。
“是,将军。”不愧是踏白精锐,马术极为了得。那人应了一声,在高速的运动中,翻身上了另外一匹战马。
这段日子和自己朝夕相互的同伴还剩一个,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想起自己和他们的情谊。岳云心中大痛,可现在却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只咬牙伸出手去,不停地将同伴身上的箭秆子折断了扔到身后:“兄弟,伤势如何?”
“不要紧,有铁甲护着,跟蜜蜂蛰了没什么两样。”那个踏白轻松地说。
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岳云点头:“辛苦了兄弟!”
那人笑道:“真不打紧,直娘贼,俺至少中了二十箭。也好,回去之后,这些箭头怎么也有一两斤,倒可以卖了做酒钱。”
岳云装出恼怒的样子:“去你娘的,不知道咱们泗州军有缴获归公的规矩吗,这些箭头以后都要上缴的。”
那士兵性格诙谐,也识得几个字,就装出苦着脸的样子:“应祥将军这话就欺心了,合着那我当草船借箭的草人了,在被辽狗射上几箭,俺就经受不住了。”
岳云禁不住哈哈大笑:“直娘贼,油嘴滑舌,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兄弟,坚持住,回去之后,酒钱算俺的,看我灌不死你!”
“谁怕谁呀?”那人撇了撇嘴。
“来而不往非礼也!”岳云将骨朵收好,抽出骑弓搭了箭不住朝后射去。
岳云力大,使的又是硬弓,每一箭射出去就能轻易地射穿远拦子身上的铠甲。
转眼,身后就倒下一片人,一片人翻马仰。
……
前方再没有辽人阻拦,冷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
“可算是冲过来了!”岳云心中欢喜:“父亲,儿子赢了这一场,儿子不会给咱们汤阴岳家丢脸的。”
不过,辽人的轻骑兵还在不住追来,人数大约五十。
岳云和身边这个同伴浑身是箭,就连战马身上也不住有血顺着箭杆子沁出来。如果敌人再这么不死不休地追下去,战马迟早顶不住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马匹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定睛看去,战马的口中都泛起了白色的泡沫,在夜色中触目惊心。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有大约五个骑兵,一人双马从一个荒村里冲出来,高声大喝:“什么人?”
岳云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对身边同伴道:“兄弟,提起精神来,咱们还得再冲一阵!”
那人突然伸手拉慢了岳云的战马,高声道:“应祥将军,是关中口音,咱们踏白的弟兄,已经快到老营了!”说罢,他就放声大笑起来。
岳云也大笑着朝前喊道:“可是踏白军的兄弟,某是岳云!”
旁边那个同伴拱手:“应祥将军,能够和你并肩血战,直他娘过瘾,俺这辈子值了!”说着话,就口吐鲜血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