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众人各有嘀咕的地方。
但已然下了圣旨的。还有什么说的地方。就算是敏君这样略略晓得一点历史的,也是摸不准这里头有什么不同的。还是她瞅着徐允谦的脸色稍稍一僵,方才察觉有点什么不对头,便拉了拉显然有些心神恍惚的孟氏一下,使了个眼色过去。
孟氏被敏君这么一扯,也是回过神来,只是等着她再看过去的时候,那边的徐允谦早已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她瞧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与敏君点了点头,将事情记在心里头,预备等会小心问一声,旁的,倒是没有在意了。
一时,这圣旨下了,颁旨的太监也是应酬大发了去。屋子里却还是乱糟糟的,孟氏瞅着这里着实有些太过烦乱,敏君、繁君虽说是小姑娘家,但有话道:七岁不同席,还是早些回屋子里好些。
好不好。都有老太太在呢,她都说不上多少话,何况两个小姑娘。
由此,孟氏便拉着两人到边上的僻静角落里,又唤了两个婆子过来,整了整敏君繁君的衣衫,就是细细嘱咐两句话,打发她们先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这里头乱糟糟的,气味儿也不好,你们又帮不得什么事儿,还是赶紧回去,仔细又是病了。至于别的,还有长辈在,却不必十分担心了。至于别的什么,一个时辰左右,这些都打发处置妥当了,你们再到我的屋子里说话,也就是了。”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得这话,自然是点头的,当下相互对视一眼,自去屋子里整治了一番。倒是敏君想着孟氏身子不好,只怕出了一点半点的事情,到底脚步微微一顿,只唤了青鸾过来悄声嘱咐两句,就扶着婆子去了。
青鸾听了敏君的嘱咐,也是不敢耽搁,忙忙就是拉了孟氏身边一个心腹婆子。悄悄地交代了一番,方才赶回到敏君的身边,笑着回道:“姑娘,这事儿必定妥当了,我嘱咐了一通,那婆子就是连声应了,想来是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点了点头,敏君抬头瞧了瞧外头的日光,虽说是将近午时,那落在身上却不十分暖和,被韩风一吹,竟是浑身都要哆嗦一下:“偏生是这么个时候,天色又冷,娘那里却是要受些苦楚了。我瞅着这天儿,竟是比往日落雨的时候还要冷呢。”
“姑娘若是担心奶奶,就去奶奶的屋子里打点一下,送件斗篷过去。”一边的婆子瞅着敏君的步子慢慢缓了下来,便上前来讪笑着建议道:“若是平日里,许是有些轻狂了,但老婆子瞅着,这满屋子里的太太奶奶都是披着斗篷的。只三奶奶一个按着品级正装,倒是没了那斗篷。这会子便是送了那个去,只怕也是没什么妨碍的。”
这话一说,敏君唇角便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只上前来道:“虽是这般说,就是略有些轻狂了些。”
“奶奶是双身子,原也是应当的。”那青鸾在一边听着,唇角微微翘起,心里头倒是有些发笑:自家姑娘先前担心奶奶身子,还打发自己过去寻了那越嬷嬷,让她看着时候送汤药过去,提醒满屋子里的人,三奶奶是病弱之人,好使得她脱身。这会子反倒是粘腻起来,只怕是瞧着这个嬷嬷眼生,怕又是担心这人不妥当,日后嘴里说出个什么东西来。
果然,敏君听得这话,只瞅了青鸾一眼,再看身边的另外一个婆子也是连连点头,便也松缓下来,轻声应道:“既是如此,那便走一趟。想来老太太、太太素日里待母亲虽然淡薄了些,可子嗣上头却是看重的,应带也不会责怪的。”
那越嬷嬷听得这话,脸上只是连声应着,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暗暗道:老太太许是能跟这个挂的上去,可太太在这个上头可没有那么看重。这是事实摆在眼前。她却没有露出一点不一样的神色,反倒是连连点头,仿佛十分赞同一般。
若是别人,或许不晓得,她虽说是刚刚调到三房里的,但也是积年的老嬷嬷,做惯了事瞧多了人,只一眼,就晓得这三姑娘是没怎么见过自己,拿着话做垫子,预备日后。三房的几个主子都是好相处的,对下面的人也颇为大方,自己可不能露出什么来,平白没了个好脸,落了个错处。
敏君看着这个婆子,说话行事都还算过得去,又想着孟氏吩咐的,估计是错不了,便也没再装模作样说什么,领着人一路赶到孟氏的屋子里,吩咐了甘棠等人预备吃食点心,热汤热茶也是要随时供应上去,又取了一件大红滚毛镶边缎面羔羊毛里子的斗篷。并一件略略薄一点的褐色缎面短绒里子的,令人一并送了过去。
这般处置妥当了,敏君也没心思回去做什么,便派了个小丫头回去与锦鹭说一声,只让她照着往日做事,自己在孟氏的屋子里坐一会,一面将孟氏往日里做针线活的篮子取来,低头翻了翻,竟是翻到两样一色的大红五彩狮子滚绣球的小肚兜。
“娘这个应是绣给弟弟们的吧,瞧着样式,竟是颇有些孩子气。”敏君笑着拿起这肚兜。细细琢磨了一番,脸上就是露出个笑容来:“那两个小东西可是睡着了?这两日我也没空过来,只怕他们都是忘了我也是说不定的。”
“姑娘惯会说笑的。”锦葵正是端了一盏茶送过来,听得敏君这么说,倒是扑哧一声笑了:“那可是嫡亲的弟弟,这血脉骨肉至亲,哪里能忘得了的?纵然不提这个,姑娘三不五时的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三奶奶往日里事儿多,三爷更不必提,日日都的上衙门的,整个算来,竟还是姑娘陪着的时候多,哪里能忘得了您呢。”
“这小孩子忘性儿大,几日不见,便是眯了眼,那也是自然的事。”敏君笑了笑,端起茶尝了一口,想了想后,还是站起身来:“横竖这会子也没别的事,我还是走一趟,看看他们两个睡了没。”
“姑娘真真是应了长姐如母那一句话了。”甘棠这会子正是将孟氏近来都是要闻的香料调配妥当了,盖上那香炉子,转身打趣了两句,就是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道:“既是姑娘担心哥儿忘了姑娘,我便陪姑娘去一趟,若真个忘了,也好接受。这些日子,可都是我与锦葵两个伺候那两个小祖宗的,许是我的衣裳颜色,与姑娘差不多,瞧着他们倒是更乐意靠着我一点。”
听得这话,锦葵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但心里细细一想,却又没什么好说的。只也随口应了一声,就是转身出了屋子,自去外头提热汤不提。
倒是敏君听着甘棠如此说话,与往日的周全妥当大不相同,竟是有些针对那锦葵的意思,当下愣了一愣,方才拉着甘棠往屋外头走去。一面走,她一面往四周看,见着前头的窗子边空旷无人,盘算了一番位置,就往那边走去。
“姑娘……”甘棠看着敏君领着她往屋子的角落走去,略略怔了怔,在心里想了想也就知道这里头的缘故,便也没说什么,随着她一并到了角落里:“姑娘,可是想要问我,为何对着锦葵颇有些不客气?”
“你倒心思快,我这还没问,你就猜出来了。”敏君看着甘棠说谈间并没有露出什么尴尬之类的神色,很是自然而然的样子,便顿了顿,轻声问道:“可是娘瞧出了什么,吩咐你看着点?若是这样,你却做得有些过火了。连着我坐了一会儿,都看出里头的名堂,那锦葵又不是什么笨人,日日与你呆在一块儿,如何能没个盘算?”
“就是她心里盘算过了,才是使人难受。”甘棠听得敏君这么说,神色却是有些忿忿起来:“若算起来,我与她也是差不多时候伺候奶奶的,往日里交情颇深。倒也曾自以为认了她这么个姐妹,谁想到,她心里却没安个好心,连着奶奶都是心里算计着。若不是我暗地里偷听了一点,只怕这会子还当什么好姐妹呢。”
“什么?”敏君听得一愣,脸色便是略有些变了:“这话可不能胡说的,锦葵她这么个机灵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素日里,母亲对她可也是不差的,若这样她还做出什么来,便真真是……”说到这里,敏君略略顿了顿,强自压住心里头的火气,抬头盯着甘棠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为何不曾回了娘?只自己暗地里筹划?”
说到这个,甘棠也有些讪讪的,她偷偷瞧了瞧周围,还是带着一点隐隐约约的难堪,轻声道:“姑娘莫恼,实在说起来,事情还没出来,我这会子说出来,也是没影子的事儿,没个一个半个的证据。再者,近来事儿也多,眼瞅着一样样一桩桩的事情砸来,这事儿便不好说出口。”她说了这么一通话,看着敏君还有些恼火的样子,便略有些尴尬地停下来。
“好不好,我自带了耳朵会听,有眼睛会看,脑子也能略略动一动的。敏君看着她眼神略有些闪躲,说话也是不如往日的爽利,便皱了皱眉道:“该是怎么样的,你就整个说出来。先前我都瞅见了,你也应当晓得,我不问个清楚是不会罢手的。”
“原是,原是我见着锦葵做了男子的鞋子,问了两句,她只说是做给哥哥的,我便也没多想。”听得敏君这么说,那甘棠终究将事情说了出来,只是一脸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让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可过了两日,我给宁少爷送东西的时候,却瞧见宁少爷脚上的鞋子,正是与锦葵做得差不多,而且连着颜色之类的也是极为相似。后来,更是听到她夜里睡的时候唤起宁少爷的名讳,这才问了她……她虽说矢口否认,但瞧着神情变化,我估摸着,这是真的不说,差不多的事情,只怕也绝不独独一次了……”
锦葵竟然与徐尚宁他好上了?
听的是这样的背叛,敏君一时也是愣住了,好是半晌方才回过头,讶然道:“这两个,这两个人又是怎么闹腾到一处的?我细细想来,竟是想不出这样的事儿也能出来、。锦葵,瞧这并不是那等没个眼界见识的,怎么会,怎么会出这样事?那不会听错了看错了?”
“倒是巴望着自个不小心看错了,听错了,只是每日每日和锦葵行动一处,只见着她脸颊桃红,眼神迷醉,夜里还是一般的叫唤,如何能弄错了的。”对于这件事情,甘棠也有些不舒坦,说出来的话也是多了几分自嘲:“实话与姑娘说,这都好些日子过去了,我先前瞒着奶奶姑娘,多半还是想着锦葵虽说这事儿得着实不妥,可到底,宁少爷不必几位堂少爷一般的好前程,未来还说不得什么。我方是觉得她多半是出于真心,而不是什么别的心思。没想到,这一日日过去,不见着什么淡了,反倒是自个,竟是越发的黏在一块。”
“罢了,这事儿自然有后头的人帮衬,你就不必理会了。”瞅着甘棠神色不对劲,敏君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十分将心思放在这件事上面。
毕竟,这会子尚宁的事情,还都是小事情,并不值当十分挂心。二者,也是出于甘棠一般差不多的心思,他们两个纵然一时站在一起,可到了后头,一个是丫鬟一个是主子,不过小妾通房一样的存在,锦葵素日里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能够受得了这个?而尚宁虽然近来多有些改变,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里能这么就放下主子的架子献殷勤?
这事儿多半不成。
而就算成了,孟氏也没什么损失的,再如何,也就是一个丫鬟罢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近时不同往日,碧痕已然故去,就算是尚宁,也是拉拢一点的好。不然日后若是实在太过不像话,孟氏身为嫡母,脸上也不好看。而尚博尚礼这些个长大了,遇到这样的庶兄,也得有几分脸面留着,不能闹得太过。锦葵并不是那等没手段没心思的,若是将她送到尚宁身边,让她提点着稍稍进益一些,倒也省事了。
至于别的什么名声上的事,孟氏做嫡母的将身边的丫鬟给了庶子,只说是丫鬟,有什么了不得的?这个,又是与那些个看上自己那些什么堂兄的丫鬟不同,若那些个闹出来,这婶娘贴身的丫鬟,怎能送到侄子身边去?那才真真是个笑话儿。
敏君这般想来,可那甘棠却有些皱眉:“姑娘也想得太过简便了,锦葵是奶奶的贴身丫鬟,若是她的心思动了,可有不少明的暗的东西能动。就是这些都不说,她那么个聪明人,若是做得着实太好了,奶奶那里,岂不是一场麻烦?”
甘棠虽然心性聪敏又是忠心,可有些上面的事却是颇有些瞧不清。在她看来,为了孟氏一脉的好,那碧痕一系还是赶尽杀绝的好,尚宁更别说,身为庶长子对于嫡子可是有不少障碍的,只盼着越发不好,惹了上下厌烦,没人搭理那才是好呢。哪里能看着他进益的?她这么个想法,倒也是正常的,差不多嫡妻都是这么想,若是心狠手辣一些的,早早除去眼中钉肉中刺,也不在少数。
“娘心里头怎么想的,我这个做女儿,可比你明白。”敏君见着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笑了笑后,便推着她往尚博尚礼两个孩子的屋子里走去,一面又道:“好了,你也不必在那里枉自耗费心神,这事儿,我会跟娘提一提,让她查个清楚明白,由着她如何想如何做去。你看这样可好?”
“嗯。”那甘棠虽然觉得这般对于锦葵略有些不好,但想了想后,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声喃喃道:“路是自个选的,这么些日子过来……”
敏君摇了摇头,看着仍是皱着眉的甘棠,脸上却浮现出柔和的笑容:倒是没有辜负孟氏对她的信任,这甘棠,着实十分忠心。至于那个锦葵,母亲既是能将她提上来,应带也不是什么差的,竟然会与尚宁搁在一起,还真是有些让人疑惑。
但能照着自己所想的一般也罢,选择甘棠所想的也罢,总归与孟氏细细说了,着手调查清楚了,再慢慢地筹算也就是了。敏君这么想着,便将那件事暂且压在心底,只打起帘子走入室内。
“三姑娘来了。”那尚博尚礼此时恰好吃完了奶,正是精神的时候,两张粉团团肉嘟嘟的小脸东瞧瞧西看看,小胳膊小腿更是使劲儿蹬着,瞧着气力都是挺足的。此时听到抱着自己的奶娘忽然叫出什么声音来,越发起了劲头,一面挪腾着柔弱的小身子,一面咿呀咿呀地胡言乱语起来。
看着这两个小家伙粉藕一般的胳膊腿,白白胖胖的脸蛋身子,敏君笑了笑,先是抱住离着近的尚博,逗弄了一番,看着那黑水晶一般的眼睛盯着自己瞧了一会,就是依依呀呀扭过头,当下不由得一笑,搂着他那小身子,又是将脸凑到他面前,引逗道:“怎么不理会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