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听着苏娴这么说,心里头倒是有些纳闷。怎么自己身边的几个姑娘倒是眼光锐利,想得如此之远?不说苏娴,就是那璧君也是颇有几分眼光的,比之自己这个未来的人也是丝毫不逊。若非自己是知道了某些历史事件,只怕还没她们想得深远。
只是知道得早也不尽是好的,毕竟,这般时代的大潮,不说她们现在也不过是寻常的姑娘家,就是现在的建文帝,后来的永乐帝也是避不开这般局面的。毕竟,藩镇的坏处这千百年来已是人尽皆知的,建文帝想要拔出,原也是自然之理。而现在的燕王,后来的永乐大帝,原就是野心勃勃之人,面度建文帝朱允炆这般稚嫩的新皇,他如何会束手就付?
就这两人,也是身不由己,何况她们呢?
心里这么想着,敏君少不得叹息一声,脸上却是转作笑容,柔声道:“这天底下的事儿多了,哪里能愁得来这么多的?你纵然说的有些道理,但不说我们,便是上面的,也是拿不定这般的大事。但有一样,你却得细细想一想的——若真是到了那地步,哪里又能称得上是桃源地的?兵戈四起之时,竟还是当兵为将的更好。眼下,我们也就只能善自珍爱,瞧着日后如何了。”
苏娴听得这话,到底也只能微微叹息,道:“你说的也是实话。”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有些相视无言,只暗暗在心底想了一通,就心不在焉着说起旁的事请来。如此一番不是滋味的说谈之后,外头就有丫鬟回话,说是孟氏有请。两人便知道赵氏要起身回去了,当即相会对视一眼,那苏娴便道:“倒是我不好,平白说这些无可奈何之事,倒是扰得你心烦了。”
“我们便是如同姐妹一般的。何必这般说,你的心思我也想过,但比起那些拿不准的事儿,我宁可多想想自己能做的。这也是蒙着耳朵敲钟,原是心里明白的,只想着事儿不中,方故作不知罢了。”敏君劝了繁君一番,瞅着她神色略略缓和了些,便拉着她的手一并到了孟氏的屋子里。
赵氏早在那里候着了,见着苏娴回来,便略略说了几句话,就是告辞而去:“不必多留了,若是往日,我们母女就是留一日也是心甘情愿的。但现在你身子不好,打搅了半日已是心中有愧,这会子再是不走,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听得这话,孟氏少不得点了点头,也不再多留,笑着嘱咐两句话,便自己扶着敏君将赵氏并苏娴两人送到门外,眼瞅着那车马消失在远处,方是转过头回屋里去歇息了。
敏君扶着孟氏,见着她神情颇有几分欢喜,便笑着道:“娘真真是的,平白瞒着我作甚么?苏娴提起这一桩婚事,我竟懵懵懂懂不清楚的。难道非得事儿都齐全了,才是与我说的?”
“你一个姑娘家,倒是不害臊。未出门的女孩儿,该是打听这些的?”孟氏伸出手敲了敏君一下,看着她有些不服气,便又伸出手揉了揉,叹道:“罢了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知道也就知道了,还能参合到里头去?那繁丫头的你不清楚,这璧君的,你听一听,权当补偿了前一遭,这般可好?”
“大姐姐?”敏君听得一愣,忙就是将那一番装乖卖巧的撒娇套路收起来,只巴巴着寻问道:“这又是哪里来的话?难道说的竟不是繁君,而是大姐姐不成?”
“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在跟前尽着她挑不成?”孟氏伸出手敲了敏君的额头一下,道:“越发糊涂了。璧君与繁君如何能说到一块儿去?”她说到这里,便是将那柳氏并她夫家严将军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末了,少不得添上几句话来:“倒不是我说话刻薄,只是我瞅着这么一来,竟是与璧君是天作之合了。”
敏君自然知道这天作之合是在什么意思上面的。一个说是家世相当,人品才干相貌也都登对,但另一个却是说璧君的丑事与那严家的丑事论起大小影响之类的,竟也是差不多的。加之柳氏这个做婆婆的看着着实不错,孟氏方是觉得这一桩婚事颇好。毕竟,再如何,这严家的丑事也就是其父严缰一个人的,柳氏并两个孩子却是受牵连的,如是说来,竟还是好的。
由此,她想了想,便道:“到底,这些都是听说来的话。究竟如何,竟还是细细打听了,方能作准呢。如果真是能如此,娘再寄信与大伯母说一声,方才合适。”
“这我自是知道的。”孟氏点了点头,眉梢微微一挑,眼底便有些笑意:“你到时将我看得差了。若非现在的璧君着实可怜可爱,竟是个挑不出多少瑕疵儿的。我必定不讲这个麻烦事儿——你那大伯母虽然交际广,却是一辈子也不曾走到外头去的,虽说现在也算迈出去步子,但还没几日功夫呢,如何能帮着璧君选夫婿?我也只得自己瞅一瞅,帮着一把。”
“娘说得极是。”敏君笑着点头,与孟氏一番说谈,这一日便也过去了。只那孟氏既然在心底记挂着,自然少不得派人出门探听,更趁着三两次聚会的时候,暗中打探,一来二去,便也将那柳氏之长子摸了个七八分的清楚。
那孩子原是唤作严峰,挺拔健硕,相貌英俊,武艺上头是好的,连着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也是略同一二,早两年还是这燕京城里头多少奶奶夫人心里头有些记挂的女婿人选。但是自打出了严缰这事儿,有些人担心这家里头不安宁,妻妾相斗波及下辈的,有些人担心这有其父必有其子,严峰也有这一般花心的念头,如此等等,倒是一再将这严峰的人气儿压得什么似的。不说是人人生厌,但也算是人人避开的了。
“这般倒有些不好。”孟氏略一沉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原想着是柳氏挑剔,意欲攀高而不成。倒是没想到会是这般一上一下的局面儿。这般的人,倒是不合式了。”如果是柳氏想攀高,他们自个心里清楚,原也不算什么。最怕就是这样,原本极好的人选,这会子倒是被人贬低——这就好比一个人极想一等的兰花草,却苦苦不得,那么,某一日得了二等的,自然也是放在心上的。可若是他原就是有十来品兰花草的,因着种种缘故失之交臂,日后得了个二等的兰花,见过更好的,自然不会将这二等的放在眼中。
边上的青莲听得这话颇有几分深意,也是深深想了想,才是叹道:“奶奶说的对,这天仙似的人日日见着,一两个月也就抛在脑后了。到时候,只会记着不好的,如何会记得好的?大姑娘虽好,但那一番事原是个短处,竟似把柄一般,一旦人知道了,可就不得了。那严家若是一直如此,倒也罢了,若是一日发达了,难保不将大姑娘怎么了。”
孟氏也是点头,但她想着这么一段日子过来,听过的见过的人也多了,却也没有这个严峰合适妥当,心里又有些犹豫,半晌之后,才是叹道:“不过,璧君这事儿难办,若是不为她争取争取,我心里过不去。且那柳氏着实是个爽利的,瞧着言行款段也是一流的人品,竟是下了帖子请她过来说一说吧。旁的什么,也就让大嫂子并璧君两人自个斟酌了。”
青莲应了一声,自去办事儿。孟氏半躺在那里歪头想着,忽而记起一件事情,脸上微微露出几分笑意来。就在这个时候,敏君繁君并璧君三人照着往日的时辰过来说话,她便收敛起脑子里头的那些事情,笑着与她们说笑起来。
只是璧君神色却是不大好,陪着说笑几声后,便是有些郁郁的。孟氏谈问了两句,却不见着她多说什么,心里头算算日子,也就有一点准数了。这璧君,想来是看着敏君繁君两个比她小许多的妹妹都是订了婚事,只等着过两年再出嫁。而自己却是花信年华,连个合适的人家都难寻,心里难免有些难受。
不过这些事情不好在敏君繁君面前说及,孟氏略略一想,便是笑着道:“先前倒是忘了与璧君丫头说,大嫂子的信小半个时辰就是到了,你过会且等一等——那信笺固然重要的,可送信的婆子是第一等知道事儿的,你有什么话,与她说一声,问一句,只怕更好些。”
“多承婶娘关心,侄女儿便深受了。”璧君听得是这事,饶是她此时心情不算十分好,也是少不得点了点头,露出一点欢喜的神色来:“我也想着什么时候与父母双亲送一封信过去呢。恰巧就是有了这个,倒是心有灵犀了。”
“母女之间,本就是如此的。”孟氏笑着揉了揉璧君的脸,笑着道:“就是寻常的人相处久了,也少不得对事而知心意的,何况血脉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