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敏君听了这话,先看了苏娴一眼,看着她也有几分惊讶,便又看向江颐:“可是有什么事儿的?若是如此,竟还是早些过去的好,莫要耽搁了。”
“原是我那母亲有些话要吩咐,我不耐烦,便躲到这里来了。先前与母亲也是提过的,只说个把时辰便回去。想来也是这个缘故,那婆子方巴巴地过来说,连一点子眼色都不知道。”江颐这会子真是红了脸,她先前不过是与苏娴道一句喜的,也说不得多少话,方定了这一个时辰,没想到敏君也是来了,这一准儿凑在一起,便耽搁了。
只是这与她来说,不过小事儿,那婆子不知情势的一句话,反倒让她觉得十分尴尬:这苏娴会不会生恼?
“既是令慈的意思,你还是先回去吧。指不定是什么大事儿,莫要平白为着我们耽搁了。”苏娴听得虽然有些皱眉,但看着这江颐脸上发烧,便也知道她本意也不是要给她添堵的,当即便劝道:“咱们日后聚会,也不难的。只消你下一个帖子,我与敏君必是过去的。”
“正是这话。”敏君也是点头,劝了那江颐两句。江颐听得两人这话说得也是,虽说心底还有些不舒爽,但也点了点头,道:“多谢两位姐姐,不但没有怪罪我这个不知礼数的,还特特开释了一番。日后咱们再聚,小妹自当做东道主,也算赔罪。”
敏君与苏娴听得,也是点了点头,又是一番话后,就是将她送到外头,远远目送着她领着一干婆子丫鬟去了,方重头回到屋子里。
苏娴身边的丫鬟也是极能干的,他们一进一出的功夫,那茶盏杯碟就又是换了一套,一色清雅的水墨诗词花纹白瓷,糕点水果、香茶甜汤,色香味形,俱是全的。敏君见着,由不得哎呦一声,仔细打量了几眼,方笑道:“姐姐何必这般兴师动众的,咱们俩素来相处得好,何必在这些上面客套儿?”
挥挥手让一干丫鬟俱是退了下去,苏娴提壶倒了一盏茶,再站起身来亲自端与敏君,看着敏君吃惊地站起来,她便将那茶盏递与敏君接着,一面郑重行了个礼,道:“原是与妹妹赔罪的,自是要郑重。”
“好端端的,如何闹出这话来?”敏君忙是将那茶盏放在案几上,一面伸手搀扶苏娴,一面急道。
苏娴扶着敏君的手腕,徐徐起身,这才拉着敏君坐下来,道:“你我多年知交,都是明白人,如何不知道我的失礼之处?先前日子,原是我糊涂了,又是生出嫉妒迁怒之心,方与你没好声气儿。一连串儿的破事,又是使人来来往往的走动,没存什么好心儿。只是你虽然是心里清楚的,但做人却是厚道,并没有因为这个恼了。我这些日子想了一阵,竟是自己无礼,没得迁怒在你身上。”
“苏姐姐……”敏君原是想过自己为何与苏娴这些日子隔阂了,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日子久了,那一片心思也就渐渐抛开了。这会子见着苏娴这么说起来,这心底也有几分惭愧,当即便道:“也是我有些不对,并没有善尽心力。”
“这原就是我的错,怎么扯到你有没有善尽心力上面去?”苏娴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敏君仍是想说些什么,便叹了一声,拉着她道:“这会子我也不怕丢脸,索性都与你说个一干二净,免得自己心里头不自在。你道我怎么会嫉妒迁怒与你?还不是富贵眯了眼,油脂迷了心,全是因为这一段婚事亏着我前番还与母亲说不要订这一门高攀于人的婚事,可是等着那些奉承逢迎、拍马吹皮的夫人姑娘一上来,前头还明白,后头就是洋洋自得起来。及至到了那赵家老太太、太太面前,见着她们眼皮子也不抬,只是情面上的一点礼数,且又有什么通房之类的信儿传来,我这心里头一上一下的,竟是迷了心窍,生出怨愤之心来。恰巧,你又是过来了,我想着你这一门婚事,与我多有相似,但那苏家待你,却是一心一意,不但那苏家二公子待你好得如同眼珠子,就是你那未来的婆母冯氏,也是视你如珠似宝的。”
说到这里,苏娴的眼圈儿也有些发红,竟有些说不下去了。敏君见着,也是为她沉默了半晌,才是低声道:“怎么忽而就是有什么通房来了?不是说,那赵家是个好的,竟是没什么小妾的。又是武官世家,待妻室极好。你嫁过去,自是不必愁的。今儿怎么就冒出个通房来?”
“再怎么样尊重,也是要看情景儿。”苏娴这会子倒是镇静下来,她眯了眯眼,将眼中的那点泪光压下去,一面道:“当初连番战事,他家又只一个,自然也是发愁这子嗣的,便使了好些手段,让一些丫鬟得了宠。若是什么大家女子,身份高贵的,或许就将那丫鬟通房打发了,可偏生我却是高攀的,她们心里头不舒服,少不得使了些手段,让那些丫鬟都留下来伺候。这里头的通房,还是有了身孕的……”
“什么”敏君脸色一变,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有了身孕这、这,你可怎么办?这还没嫁过去,竟就要对着那些东西了这赵家,也忒没道理,便是你略略高攀了些,也没得做贱人的真个不满,当初就直接回了这一门婚事也罢了又是要有点滴之恩涌泉相报的名儿,又是要作践你,真是……”
“眼下说这些都是晚了。”苏娴看着敏君如此一番话,心里又是酸楚,又是茫然:“这婚事早就定了,为着通房丫鬟回绝?岂不是生生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到时候,纵然想要再嫁一个,只怕也比赵玉差了八条街。我也是认命了。”
“你……”敏君听得心底也是有些发酸,只说不出话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苏娴坐了一会儿,见着敏君如此,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脸,勉强露出一个笑脸,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你我也不用闹着自己不安。那通房虽说有孕,却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算真是男孩儿,能不能站得住,还是两说。纵然真个能长大成人,瞧瞧孟姨,便晓得这内宅之中孩子是顶重要的,可也不是最重要的。我便不信,我没有这一挣之力”
“姐姐说的是。”敏君听得点了点头,暗地里思量半晌,便道:“这道理,谁都明白,到底是亏钱了姐姐的,便是那赵家的老太太、太太心里怀愤,可是那老爷子、大爷并那赵玉,当初既是许了婚事的,想来这心底也是不比女子那般斤斤计较,说不得,反倒对姐姐有几分愧疚之念。这老爷子也就算了,但那赵玉,说不得会对姐姐有几分诚心儿。”
“倒是不敢做此想法。只是想着一旦过去,凡是管家上面的事儿,一概都比着老例来做,这通房丫鬟之类的,也照着规矩礼数来。横竖也是有小丫鬟婆子伺候着,又不费我多少力气,一准儿打发在院子里住着,也省了我费心。”苏娴说到这里,神情也是渐渐平复下来:“说来也是我听的好话听多了,还想着一夫一妻过日子。就是先前那江颐说的一般,多少人家三妻四妾,还不是过日子的?我只要肚皮争气儿,有着正妻的名份,谁给能把我怎么样?堵心?那也得自己心底有那么个人不是,我算是想明白了。为了这些气恼,平白让自己难受罢了。只是想着因着这些反倒让你与我生分了,心底不是滋味。”
“就是牙齿舌头也有个磕碰的时候,何况你我两个活生生的人呢。”敏君听得苏娴这么说,心底略微松宽了些,口中只是一味儿地细细道:“咱们这么些年的好,难道都是虚的不成?不过一时拌嘴罢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了,姐姐何必孜孜念念的。”
“这般便好。”苏娴听得敏君这么说,也是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回神,想着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花,有时有些脸红,当即忙劝着敏君吃点东西:“说了这半日,腹内少不得有些饥饿,横竖这东西都是做好了的,也是你素日爱的,竟多吃两口,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敏君虽然不觉得饥饿,但是听苏娴这么说,也少不得举箸夹了两块糕,尝了两口,便搁下来道:“这莲子蓉糕倒是越发的细腻,只是略略甜了一点儿,必定不是那荣嫂子做的。”
“连着这个你也吃得出来?”苏娴闻言,哑然失笑,只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着实不清楚了,这些日子来来往往的人多,厨房里也是一个天翻地覆,都是赶着来的。”
“厨房辛苦,只怕姐姐这里,也是少不得的。听着我娘说,这喜服等东西,都是要你一针一线儿细细缝出来的,这可是件大活儿呢。”敏君说及这里,也是有些感叹。
苏娴闻言,只哧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