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敏君点了点头,依了锦鹭所言,只笑着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歇息,自己则是揉了揉太阳穴,闭眼躺在那里不提。锦鹭与青鸾见着,便是笑着应了一声,都是退了下去。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那青雁并那珠儿都是过来了,她们两个也是极懂事的,步伐轻巧,见着敏君正合眼躺着,也不敢多言,只是一个上前来将帐子散下来遮掩,再略略整理这屋子里撒乱的各样东西;一个则是取来扇子,坐在一侧与敏君扇风。
敏君也没什么睡意,只是闭目养了一回神,就是睁开眼来。
“姑娘醒了。”珠儿笑着说话,一面放下手中的扇子,一面轻声笑着道:“可是吃点糕点垫垫肚子?或是吃一盏茶来?”
“先润润口。”敏君坐起身来,一面打量着眼前这坐着的珠儿,见着她依旧是圆圆的脸,笑容可掬,一派天真纯然的样子,便点了点头。珠儿忙就是起身先将一侧的帐子收起来,而后再转身走到桌边与敏君倒了一盏茶,用青花缠枝茶盘端了过来。
敏君正待伸手端过来,珠儿却是将那茶盘放在塌边的矮几上面,又端了茶,用茶盖撇去浮沫,轻轻吹了吹,才是送至敏君嘴边,一面笑道:“姑娘仔细茶汤烫。”
这原是这个时代正经的伺候方式,但敏君素来不喜欢这一套——总觉得太过了些,仿佛自己就是没了手没了脚似的一般。由此,她瞧了珠儿一眼,只轻轻啜饮两口后,就撇过头去:“好了,你且下去罢。我再躺着歪一歪。”
“是,姑娘。”珠儿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却只低头应了一声,将那茶盏放回到茶盘里头,自己也坐回到原处,拿着那青纱平绣猫蝶玉兰枝的扇子,与敏君轻轻扇风。
敏君躺了半晌子,见着珠儿神色不动,那微微带笑的脸,仿佛一个面具一样,便有几分厌烦,只转过头,就看到那青雁正是将东西整理妥当,转过身来。那微微抬高的唇角,带着几分汗意的额头,都透着一股子鲜活的味道。她由不得微微一笑,道:“倒是你经心,我睡着也不觉有什么动静的。这会子也没什么旁的事,你且在这里做些针线活儿罢。”说完这话,敏君招了招手,指出一个锦鹭素日里坐着的地方,那边还有针线篮子,原是极近塌边的。
“多谢姑娘。”青雁笑着应了,走近前来,又是福了福身,这才坐在脚蹬上,也不敢多动弹那些已经绣了的活计,只是选了一片被剪裁下来的略大的边角料,稍稍修剪一二,就是取来丝线锁住边儿。
敏君看着她针线活儿做得极快,针线却还细密整齐,便笑了一笑,道:“你倒是个有心的,这针线活儿平日里做得也不少吧,瞧着针线细密,也快。”
“奴婢小时,就瞧着母亲做针线活儿的,待得大了一点点,就帮着做一点。日久年长的,也是习惯了。”青雁听得敏君说话,忙是放下手中的针线,正是要起身回话,却被敏君含笑压了回去:“没事儿,你只管坐下来做活儿,我也是闲着没事,只与你聊一聊罢了。这礼数,也不在这上面的。”
青雁闻言,只得坐下来,一面做着针线活儿一面打点起精神来与敏君说话儿。两人说谈半日,边上的珠儿偶尔插两句话,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便是过去了。
瞧着时辰着实不早了,敏君便直起身子,先是伸了伸腰肢,在令珠儿端来温水盥洗梳理,再略略抿了抿已经有些撒乱的发髻,将那取下来的钗环纱花一一插戴妥当,又吃了一点子糕点,方笑着道:“珠儿,你去锦鹭青鸾那里说一句,让她们多歇息半晌子,待得问省之事完了后,再过来也不迟。”
珠儿低声应了,她偏眼看了青雁一眼,暗暗有几分嫉恨,却又说不得什么,只低头离去不提。敏君也不理会她怎么想,只扶着青雁往外头走去,随便点了几个丫鬟,又吩咐两句,便照着往常一般,去了孟氏的屋子里问安。
却不想,及至到了孟氏的屋子里,却瞧着孟氏正是半躺在榻上,一边则有丫鬟用着美人槌捶打着。素来孟氏是不爱这些的,只说是好好的人,也要被捶坏了,宁可自己走动走动,散漫散漫的。今儿忽而换了这些上来,可见是一时累着了。
由此,敏君忙是紧走两步,上前来福了福身,又是到了安,便坐在孟氏的身侧,随手按摩着,一面道:“娘,您今儿又赶着做了什么?倒是累着慌的样子。”
“能做了什么,还不是为着你们两个丫头的大事儿。”孟氏说及这些,虽然神色疲倦,但兴致却是极高,连着精神也是一时振奋起来,只支起身子,靠在垫子上,一面比划,一面细细描绘,什么新得的木料如何,已是选了什么匠人细细做的,定了什么花样子;什么送出去定做的金、玉、宝石等的钗子、簪子、耳环、项链、手镯、戒指等等,什么纹样多少数量,那匠人又是怎么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敏君听了半日,也是懂了:“您这一日,竟是打点了这么多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能不累着么?怎么就是这么急了,不是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得了的么?”
“傻丫头,那些都是旧日母亲订做的,多少不是最时兴的花样子。总要有一部分是新鲜的,才算合宜呀。”孟氏说及这些,脸上都是笑意:“再者,咱们家也不是缺钱的,这些都是能置办的,何必省了这一抿子,倒是让你在娘家面上过不去?”
“女儿却是不怕的。他们娶的是人,又不是财,真个为了这些计较的,能是什么好人家不成?”敏君稍稍有些感叹,只顺着话头说了一句,就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忙就是转回来道:“自然,苏家也不是那样的人家。娘的心思,女儿明白的,只是瞧着您这样,我这心底也不好受——您要为此累病了,女儿这怎么受得住?”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疼为娘的。放心,这一抿子事也是凑巧,正正好赶在一处了。我见着既是撞在一起,便索性这一日忙过去,日后清闲些,倒是没在意这些。日后呀,除却你们出门那两日,你便是要我忙着,我也忙不起来啰。”孟氏见着敏君心疼自己,为人父母的,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当下拍了拍敏君的手,笑着道:“只盼着你出了门子,到了婆家,一辈子顺顺当当,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这一点子忙碌只当什么,我便是再忙一倍,也是忙得心甘情愿”
“娘,女儿会好好的,您就放心吧。苏家怎么样,冯姨是什么样的,苏瑾又是怎么样的,您都是清楚的,这么些年,就是眯着眼也能看个分明了,您还担心什么呢?”敏君心里大为感动,只微微红了眼,一面说着,一面紧紧握着孟氏的手,轻声道。
孟氏拍了拍敏君的手,看着敏君那娇美的脸庞,柔软窈窕的身段,一面打量,一面心里思量,半晌后,才是叹道:“你若是都做此想,我倒是要多担忧些——这世间,男人都是说不准的,什么是自己能把得住的?你也想一想,便是自个这个人,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的,何况旁的人?那苏家固然是好的,可你也不能生出这等轻慢之心,及至到了那里,事事都是要经心,万不能因为这么些年的好,就以为不论怎么着,日后都能这么好的。这些,还得自己细细经营,方能得来的。”
“女儿记得了。”敏君点了点头,轻声应道,一面在心底,也暗暗记住:“往年也曾听过一句话,说着女孩儿嫁人,便是投第二次的胎,万事都是不同的。这些,女儿不敢或忘。”
“你知道就好。”孟氏听得点了点头,伸出手摸了摸敏君乌黑柔顺的发丝,笑着道:“自然,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前面的事,谁家也没有我们家敏君准备的好。及至过去了,你色色都是明白的,只要持身做人,便再也没什么不妥当的了。”
“嗯。”敏君点了点头,神情也颇为郑重。孟氏见了,便微微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再叮嘱这些,反倒是提起旁的话题来:“先前让你们做的花样子,你琢磨着如何了?”
“母亲惯会耍弄女儿的,原是没个大样儿,女儿怎么晓得如何动针线?还是和二妹妹去请教了嫂子,这才明白过来的。原是粗略比划了一番,胡乱选了几个花样子,等着明日还要斟酌一番。只怕要好几日,才能做定花样子呢。”敏君笑了笑,将这里头的事说了一通。孟氏听得微微一笑,正是要说什么,外头便有丫鬟回话:“二姑娘来了。”
闻言,孟氏只道:“快请进来。”便将这话题暂且搁着,等着繁君照着礼数做完了,也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面后,才又是提起这事儿:“我说着你们两个丫头倒是精细,连着这些都知道,原是请教了内行人,怪道我等了半日,竟没个声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