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繁君闻言,都是嘻嘻而笑,一面陪着孟氏说话,一面说及自己对于那些花样子的选择——两人各有不同,进程却是差不多的,那大袖衫因着最是重要,便都放在后头,只粗略选定了喜帕、霞披、鞋子这三样而已。
“这也足够了。”孟氏点了点头,对于敏君繁君的速度还是挺满意的:“你们两个都是做熟了针线活儿的,素来这上面功夫深,只要选定了花样子,日后做得时候必定也快。这会子在花样子上精细些,也是好的。横竖婚期也还有些日子,竟不必十分赶着,免得伤了眼睛。”
敏君与繁君两人闻言,俱是应了话,三人说谈半晌子,外头尚宁并张氏便过来问省了,当下止住话题,待得请安完了,尚礼尚德宝儿也过来了,这三个都是小孩儿,正是爱说爱笑的时节,又是童言稚语,行止可爱,当下间,这满屋子的人或是说,或是比划,或是笑的,一发得热闹起来。
便在这个时候,这徐允谦也是回来了。
听到外头的传话,孟氏等人忙站起身来,一圈儿的人比照着自己的称呼,与徐允谦行礼问安之后,才是各个坐定了各自的位置。孟氏说了几句家里的琐事,瞧着徐允谦心不在焉,便又提起敏君繁君两人的事儿来:“这差不离的东西都是准备妥当了,等着色色收点妥当了,这事儿也算齐全了。”
“辛苦你了。”徐允谦也是知道的,这种婚嫁之事,也不是头一回忙碌了,先前那徐尚宁的那一桩,还不是色色样样要经心,又是要打点妥当的,很是忙碌了几日。这会子敏君繁君两人隔着的时日也短,说不得更是要忙碌了。
孟氏只是笑,摆手道:“这是好事儿,喜事儿便是再忙,我这心底也是欢喜的。说来,我倒是盼着日后能快点忙起来呢——若这两个丫头过去,一两个月就是有了喜信,我呀,甘愿再忙几次呢”
“娘”
“母亲”
敏君繁君都是忍不住叫了一声,两人相互对着眼,竟都有些脸红,只道:“您说什么呢,我们竟是不晓得了。”
“好好好,不说这些,待得你们晓得时候,再说再说”孟氏越发得笑得欢了,只摇了摇头,故意顺着话头挑出一句逗趣儿的话来。登时间,徐允谦、尚宁并张氏都是笑了出来,那尚德尚礼并宝儿都是懵懂小儿并不知事,但看着众人都是笑了,也是叽叽咕咕笑开了。
见着如此,敏君虽说心底并没有多少害羞的情绪,也觉得连皮烫得厉害,当下间转过头却又见着那宝儿正笑开了脸,只伸出手拧了她脸颊一下,嗔道:“你这丫头,什么也不知道,也笑话姐姐了。平日里待着你好,都是白好了不成?”
“姐姐姐姐……”因着敏君并不用力,这小丫头一丝儿也不怕,反倒是叫着欢快,双手挥舞着要扑上来。敏君见着,也有几分无奈,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倒是怕了你。”
听得这话后,众人一发得可乐,半晌子说说笑笑,孟氏见着时辰也有些晚了,便令厨下备好饭菜,索性一家子今日聚一聚,一起儿吃饭。
这原就是可有可无之事,众人自然是不推辞的,只吩咐丫鬟两句,也就是了。一顿晚饭过后,又是吃了茶,说了半晌子家里的琐事之后,众人方是散了。
敏君扶着青雁,繁君扶着另外一个小丫鬟,顺道儿一并走着,一面说着几句闲话,此时夕阳西下,只余下一抹浅浅的绯红,映照在溪泉林木之中,平添几分哀婉之色。繁君偶尔抬头看见,一时由不得愣了,半晌过去,才是低声道:“往日里看着诗词,说着残照戏日,总没什么好词儿,透着哀戚之色。今日看了,倒是有几分戚戚之心了。”
“好好的,你说着这些做什么?没得倒是让人垂头丧气的。”敏君看着繁君若有所思的样子,眉眼之间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哀色,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只道:“这景色究竟也是瞧着心情的。物有所感,人有所思,这后头一桩才是顶重要的。你瞧着这夕日颜色可不是极美的?就这么一个也便足够了。我倒觉得这夕日与朝阳,原是差不离的呢,都是那样的颜色,那样的云彩。”
“姐姐说的倒也是。凡事儿不能想着多了,感时花溅泪,那花儿何曾溅泪来着?原是人心想着的,这方瞧着是了。”繁君笑了笑,也随着敏君的话说了两句,但眉眼之中的那点子愁绪,却是不曾减去:“我也是一时感怀罢了。到底,这前途如何,谁能说得准?便是苏姐姐,还不是有几分……”说到这里,她便停顿下来,毕竟苏娴的事,不好在外头说的。
敏君看着她神色之间颇有几分物伤其类的哀戚,便也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是劝道:“总不至于那样的。苏姐姐这么个人,你是明白的,那赵家自然也会瞧得分明,我们过两日将手头的花样子做得妥当,便去赵家一趟,也是拜访世交的意思,你瞧着如何?”
“这般妥当吗?到底,苏姐姐嫁过去,也不过个把月的时日……”繁君听得略有几分迟疑,她本就与苏娴的交情不如敏君,只是一者想着苏娴出嫁后不见的如意,自己的前途也是不一定;二者也是因为苏娴是自己未来夫家的姑娘,多少有些套交情的意思在。因此,倒是比敏君更是踟蹰几分。
微微一笑,敏君只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这有什么,我们只管下了帖子过去,真是不合宜,她自会与我们说的——我们又不是那等没什么往来的,她自然不会那般生分客套的。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只要我们的心意到了,也就好了。到底,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自然有见面说话的时候。”
“这倒也是。”听得这话,繁君也是点了点头。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了敏君的院子外头,当下就各自说了几句话,分开不提。
只敏君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才是坐下来用温水盥洗清理,那边锦鹭便是端着一盏青铜莲花灯,款款而来,一面笑着道:“姑娘回来了。”
“让你们多歇息一会儿,总是不肯,难道这脚下便是有耗子抬着不成?”敏君见着她额间微微有些汗意,知道她早便是起身了,当即摇头叹道:“没得倒是让人觉得我们家苛待你们两个丫头”
“姑娘好心好意儿,我们也要知情知理儿才好。若是拿着这一点作好作歹的,倒是显得不是姑娘身边的了。”锦鹭笑着说了一句话,就是将那青铜灯儿放在一侧的案几上,用小灯将其点燃,一时间,屋子便更亮堂起来。
敏君心下一暖,脸上由不得露出几分融融的笑意来,只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她额头一下,嗔道:“你呀,真真让人离了一会子都是难的。”边上的丫鬟闻言,也都是嘻嘻笑了起来,但暗地里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却是难说了。
“姑娘,姑娘。”就在这会子,青鸾也是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一面提着一个食盒,满脸带笑的:“您可算回来了,不然,这糕点可要重头送到厨下热一热了。”
“什么糕点,倒是招得你这么个样儿?”敏君笑了笑,看着青鸾打开食盒,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盛了:“原是这个,倒是你们有心留着。”
“这五仁馅的玫瑰饼,姑娘最是喜欢,只是因着玫瑰花儿不常开,竟不好收拢,今儿得了,自然要与姑娘热着的。”青鸾一面笑着,一面与敏君切开玫瑰饼,敏君看着摇了摇头,先用筷箸夹了一块送到青鸾嘴边,笑道:“生受了,这块便是奖赏你的。”
青鸾笑眯眯地张口咬走,一面嚼着,一面笑道:“姑娘趁热吃,我尝着也是和平日新鲜做得差不离呢。”敏君应了一声,待得事事都妥当了,便端着那一碟糕点站起身来,走到那案几边上坐下,一面随手从一叠书册中取出一本来,一面用筷箸夹着慢慢地吃着。
一干丫鬟见着如此,都是散了去,只留下锦鹭青鸾两个近前伺候。或是挑灯,或是端茶,或是说笑数句,这一夜也就这么混了过去。
及至第二日起早,敏君收缀妥当,又是往孟氏那里走了一趟请安问省,便重头回自己的屋子里用了早饭。待得饭毕,那锦鹭便笑着道:“姑娘,可还是比照的昨日下晌的时候,先选花样子?”
“且等一等,我要先写一封帖子,等一会儿,你让婆子跑一趟。”敏君还记着昨日与繁君说的话,便说了一句,让锦鹭等人备下笔墨纸砚,自己坐在那里思量半晌,就是提笔沾了沾墨,在一张樱桃红的洒花笺纸上细细写了一番话。
待得这笺纸之上的墨汁干透,她方重头选了一个平常的信封,将其用蜡封好了,搁在一边的案几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