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娴说着话,抬头就瞧见敏君。微微一愣后,她脸上便漾起一片惊喜的笑容,忙忙着道:“敏君,你来了。”说完这话,她忙就是上前来将敏君拉到一侧坐下,无限欢喜的样子,看着敏君心底有些微发酸。
有些地方,自己是不是想得多了,哪里都不忘添几分揣摩来。倒是忘了,人生在世最贵不过真诚一字,苏娴待自己可谓诚心,自己行事却多有些扭捏,真真是辜负了她的心意。想着这些,敏君看向苏娴的眼神不由得更柔和起来:“嗯,是我相差了,原是向姐姐致歉来的。”
“哪里的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苏娴看着敏君微微带着些羞涩的笑容,心里一松,忙就是唤丫鬟取先前做好的璎珞取来,一面又亲自倒了一盏茶送与敏君:“你吃吃这茶,虽然不如往日的精细。可也不差,原是新得的山野香茶,想来你是没吃过的。尝一尝味道,也算路上的风趣了。”
敏君笑着应了,接过来吃了一口,茶汤入口,便慢慢地品味起来。果然,虽然性味略涩,但滋味却也不差,更有一股隐隐地桂花香,余香满口,倒也有些新奇:“这茶倒也新奇,竟是有一股浅浅的桂花香,虽味道不足,但有了这一点,便多了三分剑走偏锋的感觉。”
“我也是如此说,敏妹妹喜欢,便带一些回去,横竖詹哥哥送来的也极多。”苏娴听得一笑,一面将手上的黄杨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折花虫草并诗文的璎珞递了过去:“这是我赶做的,略有些不足,原是想给你留一个想念的,不想苍天垂怜,我们竟还能一道相处。真真是令我欢喜极了。”
这话一说,敏君眼圈儿由不得一红,一手接过这璎珞。勉强说了两三句话,便又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都是我的错,竟是牛心孤拐起来。这是我想送与姐姐的,比不得姐姐做得精细……”
“何必说这些,我瞧着这荷包却极好的。正是合了我的心意。”那苏娴见敏君如此,也是笑了,忙就是接过这荷包,一面随口讲话题转了个弯,不过几句话,就是讲起京中的事情来了:“妹妹自小就长于余杭,这京中的事儿怕是不大晓得。”
敏君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点好奇,笑着问道:“苏姐姐在京中住过几年,知道的必定比妹妹多好些。却不知道京中有什么新文的?”说到这里,她便想起苏瑾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若说起来,其实与余杭也没太多的差别。毕竟咱们女孩儿,大门走不出,二门迈不得,便出门也得坐车坐轿,前呼后拥的。哪里能自由自在玩一场?”苏娴先是感叹了一句,才慢慢将自己印象中的金陵城细细说了一番:“不过京城毕竟是京城,比不得旁的地方,轩阔热闹,与旁的大城小城相比自有一派雍容华贵的气派。吃用住行,凡是天下有的,京中便一定能寻得到的。多宝轩的钗环首饰,霓裳坊的布匹成衣,墨斋的文房四宝……”
苏娴一一细细说着,一会是多宝轩的朱钗金簪如何精致繁丽,蝶恋花样式的点翠簪子,祥云飞凤的衔珠钗,又一会说及墨斋的书极多,除却一些珍本善本,竟是无所不收的。等看到敏君听得入迷了,她便提起夜市里的热闹,小吃细点,杂耍奇物,种种样样都极为不同,什么酸辣萝卜,碎末肉馒头,锦带酥、白果酥饼等等,不一而足。
听得这些细碎东西,敏君连茶也忘了,只专心一致地听着各种新奇事情,偶尔讶然出声,询问一两句,越说越是欢喜极了。就在这时候,外头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便有丫鬟上前回话道:“姑娘,二爷来了。”
敏君听得一愣,忙就是站起身来,预备避到后头去。她与苏娴相处了好些日子,自然知道她有两个兄长,俱是嫡亲的,一个唤苏砚,另一个唤苏詹。这二爷,自然是苏詹。
谁知这一站起来,恰巧要行船了,她微微晃了晃,倒是觉得有些头晕起来,登时又是重头坐了下来,脸色微微发白。苏娴见她这样,忙就是将她按在椅子上,一面又道:“你还小呢,咱们又是极有交情的,哪里就要避到这地步的。你且坐一下,我二哥怕只是送什么东西来的,我去说两句也就是了。”听的是这样,敏君只得应了,自己微微侧过脸用纱帕掩住唇,倒是遮了小半的脸。
苏娴见着她这样。倒也不以为许。在她眼里,敏君素来就是如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在男女大妨上头极为经心的。若非没个说法,绝对是不会越一步的。想来或是家教如此,毕竟徐家本就是书香大族,比别的人家更有一番规矩的。
苏娴是这么想,却不知道敏君原想着平日做得规矩,原是生怕什么地方出了格,使人侧眼。再者,苏詹第一面在她心底留了个莫名的疙瘩。因此,也不大愿意搭理。要是旁的人,或许便不是这样了。
好在苏詹也是知道礼数的,此时自己妹子屋里另有娇客,他笑着说了几句话,又将一个盒子递了过去,便告辞而去了。敏君坐在屋子里,垂眼不语,倒是没发觉那苏詹看向她的时候,略略顿了顿,唇角有些微弧度倏然勾起。
经了这一番打搅,虽然苏娴回来又是说了一通话,敏君倒也有些坐不住了。几句话后,便要告辞而去。苏娴见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令人取了两斤桂花新茶,放入一个精致的锡器里头递了过去。
敏君笑着接了过来,又是说了两句话,估摸着那苏詹已经离开了,便扶着锦鹭离去了,只暗地里略略想了一通,今儿得了那精致的璎珞以及新茶,到底要回送什么好东西与苏娴方好。只是这些东西最好是带着点新奇或是自己做的东西,不然倒是落了下乘。
“姑娘可是想着回送什么东西与苏姑娘好?”一边的锦鹭看着敏君微微皱着的眉,笑着问道。
敏君点了点头,一面走,一面抬头看向锦鹭道:“这是自然的,原就是我的不对,还收了这么些东西。可是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什么好的东西。毕竟,这里头最重的还是心意,倒不十分重那银钱的。”
“姑娘何须这般在意,到底是一同要到京城里的,若是着意这一来一回的往来,倒显得姑娘太过客气了。”锦鹭笑着劝了一句:“这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好东西,苦苦寻来的怕也不好,倒不如日后得了好东西再送与苏姑娘玩耍。”
“这倒也是。”敏君点了点头。便将这事情放下了。回去后,自是读书女红,安生度日,偶尔得了空或是生了厌烦,便去孟氏的跟前奉承说谈,瞧瞧两个弟弟,与徐允谦、繁君略略说些闲话,或是寻苏娴讲一些女儿家的琐事以及京中的东西。
这三日的功夫也就过去了,京城遥可相望,转眼间就到了登船上岸的时候了。
因着孟氏打理得好,箱笼行礼都是安置的妥妥当当,行动极是方便的。敏君便特特到了苏娴的屋子里说了一回话,又将徐家大宅的地址留了条子,千叮万嘱要苏娴安顿好就要寄个信笺来,到时候也好联络往来。
苏娴笑着应了。
敏君这才随着徐允谦、孟氏,扶着丫鬟下了船,自上了一辆青幄车,跟着徐允谦与孟氏两人坐着的朱顶翠盖车,一路慢慢行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听到人声喧哗不休。她略略扯起车窗的帘子,偷偷瞧了几眼,看着人口稠密,喧闹之极,却没什么新奇之处,倒是看到黄尘飞土乃至于牛马粪便等东西,皱了皱眉,什么兴趣都是消去了。
也是,历史总是往前的,古代虽然自然纯朴,大多还是比不上现代的。敏君心里暗自想着,没多久就是感到车辆行驶到一个略微安静的地方,再过去,车外便有婆子请敏君下车来。
略略整了整衣裳,敏君扶着锦鹭,低着头从这小车上头慢慢下来,随徐允谦、孟氏两人一并坐了一辆府内的小车,赶着到了一处院落门前,方才下来。
“三爷,三奶奶,三姑娘,五姑娘来了。”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看着徐允谦一家子下车,忙就是迎上来,为首的一个更笑盈盈着道:“老太太正念着,说该是时候了,三爷怎么还没到,不成想竟就是来了。”
徐允谦见着,与孟氏对视一眼,又都看了敏君繁君一眼,见一个是眉眼柔和唇角带笑,一个是沉默安静神色淡然,并没有局促不前的意思,便对视一眼,令两个抱着尚博尚礼的婆子小心些,自随着丫鬟进了院子,入了大堂之内。
敏君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正是坐在大堂中央,边上有两个中年妇人也是坐着,旁人收拾穿着不一,但都是安生站在那里,满堂寂静,连一声咳嗽都不曾听闻。
“允谦回来了。”那老妇人看得人都是进来了,皱巴巴的脸上也是露出一些笑容,抬手招了招,道:“来,过来让祖母瞧一瞧你,好些年不曾见面,今儿可算能见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