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皱起了眉,文二爷一脸享受的啜着茶,这茶得过沈大家指点,果然很不一般。
“这一次之后,沈大家就说嗓子坏了,再没唱过小唱,只在家教导后辈,如今京城最红的小唱红伎云袖,就是沈大家调教出来的。”
宁海极其详细的介绍沈大家此人,解了李信的疑惑,这才看向文二爷接着道:“沈大家是婺县人,婺县跟咱们湖州紧挨着,瞧着咱们是湖州人,就觉得亲近,这些年,她收过不少笨重东西,这些东西,多数悄悄送到咱们铺子里估价死当,这事儿走漏了风声不好,所以来来回回,都是我去拿东西送银子,去的多了,就和沈大家熟了,偶尔也帮沈大家跑跑腿,办点别的事,因为这层交情,我求沈大家指点这点茶的功夫,沈大家就很下功夫指点了我好些回。”
“沈大家这点茶的功夫可比小唱的功底厚多了,你这茶,有几分沈大家的意思了,再给我来一杯。”文二爷已经啜完了茶,眉眼乱动,看起来享受极了。
宁海又点了一杯,李信正要再问几句,一声清亮中透着欢快的声音传过来,“好香的茶!不知道是哪位雅人高士,季兄,咱们去蹭杯茶喝。”
话音刚落,青翠的林木中,闪出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二十岁左右,穿着件葱黄长衫,眉眼含笑,俊秀温雅,透着股子让人极其舒适的随和之意,比他稍稍落后半步的男子差不多年纪,比葱黄衣男子略高,一件月白长衫,背着手,挺拨俊朗中,透着阵阵峥嵘,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易亲近。
文二爷看到葱黄衣男子,眉梢猛的一挑,又缓缓落下。
李信已经站起来,迎到了亭子口,微笑拱手致意。
还有十来步,葱黄衣男子紧走几步,笑容满面拱手招呼,“这位兄台,冒昧打扰了,实在是你的茶太香、太诱人了。”
“兄台过奖了,如不嫌弃,请进来品尝几杯。”李信微微欠身,往亭子里让两人。
文二爷悄悄挪了几步,退到了亭子边上。
“求之不得!”葱黄衫男子眉眼都是笑,拉了把月白衫男子,一起进了亭子,冲李信和文二爷拱手介绍道:“在下姓吕,单名炎,这位是季兄。”
“幸会!”李信立刻揖了下去,掩饰住了眼里的惊讶,文二爷满意的看着李信,果然是个聪明人。
“在下李信,这位是在下的先生,文二爷。两位请坐,宁海,好好点两杯茶给两位公子。”
吕炎的注意力都在李信身上,冲文二爷随意的拱了拱手,落了座,一边看着宁海点茶,一边和李信攀谈。
“听李兄口音,不是本地人?”
“在下祖籍湖州,母亲和妹妹十几年前就定居京城了,只是,我因为要备考,后来又奉母命四处游历,今年才刚刚回到京城家中。”李信笑答,他这些年游历各处,算得上见多识广,见过不少能人志士,虽然知道眼前的吕炎和季兄,一个是相府公子,一个是天官之子,仍然淡定攀谈,仿佛两人都不过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家子弟。
“李兄游历过很多地方?真是让人羡慕!前年我去过一趟杭城……”吕炎和李信聊的兴致勃勃,看起来十分投机。
那位季兄却明显对李信没什么兴趣,专心看完点茶,啜着茶,四下欣赏了一会儿周围美景,盯着文二爷看上了。
文二爷也端着杯茶,慢慢啜着,看似悠闲无心,其实提着颗心,支着耳朵听李信和吕炎攀谈,听了片刻,见两人越谈越投机,放下了心,眼角余光开始往那位季兄身上瞄。
能让吕炎称兄论弟的季家,只能是先季皇后的娘家了,这位季兄,也只能是先季皇后嫡亲的侄子,季天官嫡长子季疏影,看这一身的峥嵘之意,必定心中意难平,唉,季天官这位嫡长子,虽然出色,到底没能青出于蓝。
仿佛觉出了文二爷的打量,季疏影突然转头看向文二爷,“文先生也是湖州人?”
“在下是上元县人。”文二爷并没有和他攀谈的打算,但这话问的太直接,没法不答。
季疏影的目光从上而下,毫不掩饰的打量着文二爷,目光落到文二爷的那条瘸腿上,停了片刻,声音冷淡疏离的问道:“都水监沈理的衙门里,有位叫文国涛的师爷,是你父亲还是叔伯辈?”
文二爷猛的抬起头,愕然看着季疏影,“是在下叔父。”
“喔。”季疏影神情淡然依旧,仿佛早就知道了答案,“文国涛财货之能,天下少有,可惜所托非人。”
季疏影说完,啜了几口茶,回头看了眼正和吕炎相谈甚欢的李信,“做你们这一行,最忌所托非人。”
“多谢季公子指点。”文二爷后背浮起一层薄薄的白毛汗,这位季疏影,他看走眼了,至少这份锐利博闻,也许还在季天官之上。
“在下也有一句话。”文二爷看着季疏影,心里生出丝丝说不得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佛家说的因果,也许有前因,也许果在后,拘泥一个现世果,多半劳而无功。”
季疏影目光森寒,冷冷的盯着文二爷,好一会儿,收回目光,仰头喝了杯子里的茶,声音冷淡之极道:“多谢。”
旁边的宝林寺里,一串清越的钟磬传过来,季疏影站了起来,吕炎也急忙起身和李信拱手告别,“……今天实在不巧,在下和季兄都是陪长辈过来的,法事要开始了,在下和季兄得赶紧回去应个卯,后天的文会,李兄早点到,咱们先说会儿话,别过别过!”
吕炎示意李信不用送,转身出了亭子,和季疏影一前一后,急匆匆奔往宝林寺角门,从角门进去了。
“宁海可看出吕公子和季公子的来历了?”文二爷远远瞄着吕炎和季疏影进了角门,转头看向李信,问的却是宁海。
这次‘巧遇’,看样子也是相爷的授意,安排了他过来,又让吕炎巧遇结交,带他参加文会……看样子,今天晚上就得写封信给相爷,好好说一说这个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