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的走在京城的大道上,外边说话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明媚与刘玉芝并肩坐在那里,两人默默相望,没有说话。好半日,刘玉芝才咬着嘴唇道:“明媚,你瞧瞧这个。”
声音里有一丝丝欢喜,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就如暗夜里一点娇艳的颜色,渐渐的将那黑色浸润,透出星星点点的光影来。
明媚低头看了看刘玉芝的手腕,上边带了两只玉镯。一只是明媚送她的老玉镯子,一只却是粉嫩的芙蓉玉镯,这两只镯子,一只颜色沉沉,显出无限悠远的底蕴,让人看了就知道它不是凡品,而另一只却是娇俏可爱,虽然看得出来不是特别值钱,但那抹浅浅的粉色却叫人看着心里舒服。
两只手并在一起,这两只镯子也凑在了一处,那颜色一沉一浮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了?”明媚奇怪的看着刘玉芝:“这老玉镯子是我送你的,这芙蓉玉的呢?”看着刘玉芝的脸飞起了一片红晕,渐渐红到了耳朵根子处,恍然大悟:“难道是那黎玉立送你的?”
这书呆子,竟然也有准备的不成?明媚吃了一惊,原本以为黎玉立呆头呆脑,还在愁他与刘玉芝不会有什么进展,没想到这人其实手脚还挺快。
刘玉芝咬着嘴唇,羞涩的点点头:“这是刚刚他偷偷儿转到我手中的。”
明媚拿着她的手腕就着软帘缝隙透过来的光看了看,那芙蓉玉粉手镯粉嫩可爱,但里边有着细碎的杂质,就如棉絮儿一般,花白一片,有些地方还有着裂痕,瞧着便知是不值钱的。
见明媚看得仔细,刘玉芝有几分尴尬,将手缩了缩:“这镯子不太好,我知道,黎公子也没骗我。他说这镯子是他在金玉堂买下送给我的,只花了五两银子。”可转瞬间她脸上又有着微微的笑意:“黎公子还说,这镯子虽然便宜,但也是他一片心意,日后他有了出息,定然会淘澄出好东西给我。”
听着刘玉芝的话,明媚不由惊奇的张大了嘴巴,谁说古人保守的?这两个人就已经差不多是在海誓山盟了,比自己与乔景铉的进展还快!黎玉立倒也是个头脑灵活的,知道自己没钱买不了好东西,就提前许下承诺,叫刘玉芝听着心里也欢喜。
刘玉芝看着明媚这模样,不禁也觉得自己唐突,羞涩的转过脸,小声的说:“明媚,你别看不起我,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母亲在家里说不起话,父亲又不会管我,现儿住在外祖父家中,虽说外祖母对我和气,可几位舅母都是白着眼儿看我的,若是我自己不给自己打算,那……”
明媚听得她说得心酸,赶紧握住她的手:“玉芝,我没这个意思,你别自己想多了。我只是在想那黎玉立若是高中,如约来娶你倒是一件上好的事情,可若是他今年春闱未能金榜题名,难道你要等他三年?今年你可要满十六了,三年以后便是十九,你母亲该已经帮你定好人家了。”
听到这话,刘玉芝也是心乱如麻。本来只是看着黎玉立是个夫婿的人选,接触几次以后,倒也对他有些上心了,可现在明媚说的又是实情,一想到若是他不能高中,自己前途未卜,难过得要流出泪来。
“姑娘,你别难过,我看那黎公子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定然能高中。”坐在刘玉芝身边的金柳安慰着她:“去年会试他不是考了解元吗?这次春闱,不说中状元,就是中了进士,老爷夫人定然也会同意的。”
刘玉芝听着金柳说得在理,也转忧为喜。偷偷掀开马车软帘看了看外边,就见黎玉立正跟着马车走着,眼睛偷偷的朝她看了过来,心中立刻便软了三分,将帘子放下,转过练来,她的眼神坚定:“我原本没有想过他会落榜,今日你提出来,倒也是我欠考虑了。只是我已经收下了他的镯子,这份心意也就不会变,若是他今年落榜,我等他三年又如何?若是父亲母亲逼我,大不了剪了头发去做姑子!”
金梅听刘玉芝这般说,唬得脸上都变了颜色:“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好好儿的,说什么去做姑子!”
明媚伸出手去按了按刘玉芝的肩膀,摇了摇头道:“玉芝,你只顾自己的性子,却不想想你母亲?她一心一意记挂着的是你能过上好日子,你怎能如此让她失望?若是那黎玉立今年未能高中,那你可以和你母亲说好,等他三年,你母亲素来疼惜你,想必会答应。”
刘玉芝怅然若失的坐在那里,一脸的茫然,看得明媚心里一阵发痛。这时身边的玉梨快言快语的说:“姑娘,你们真真是杞人忧天!黎公子的文才,是老爷都夸赞的,哪有不中之理?刘小姐就安安心心等着听好消息罢,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明媚握住刘玉芝的手轻声道:“我也不过是多嘴说了句,却没由得让你伤心了,你就怨我好了——黎公子定然会中的,方才玉梨说他在金明池边许愿,将那同胞扔到大鼋嘴里头去了呢,这可不是蟾宫折桂的好兆头?”
刘玉芝的眼神一亮:“果真如此?”
玉梨用力的点了点头:“可不是这样?我看得真真儿的,旁边也有不少人见了,都在喝采呢,可假不了!”
刘玉芝将手按在胸口上,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来。那虽然是一个笑容,可里边却仿佛夹杂了一丝苦涩,一丝期待,就如一杯陈过数遍的苦丁茶,即便闻着只有香味,可细细品了去,仍然有那清苦的滋味。
明媚看着刘玉芝那清瘦单薄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这个心地善良、纯真如一张白纸的女孩子,慢慢的被现实逼到了一个角落,没有人可以帮助她,只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在抗争,为自己争取一点点小小幸福,真希望她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刘玉芝抬起头来,一双眼眸闪闪发亮:“明媚,你不用担心我。”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我会等到他遣了媒人来娶我的那一天。”
“我会来厚厚的送一份添妆礼的。”明媚微微一笑,心中忽然间轻松了下来。
先将刘玉芝送回左府,再送明媚回柳府。刚刚下车,门房便赶着上来道:“十小姐,老夫人吩咐,你回来便先去玉瑞堂一趟。”
明媚点了点头,心里知道柳老夫人这是不放心她呢,朝乔景铉与郭庆云笑了笑:“你们回去罢,早些安歇。”
乔景铉望着明媚舍不得挪步子,郭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表兄,你怎么现在越发像个呆子一般了?过两日我来找你,咱们带柳十去跑马场玩!”说罢走上前来,挽住明媚的胳膊:“我陪你进去,是我将你拉出来的,自然要由我送回去,给柳老夫人验看一下,跟着我郭小九出去是什么样子,回来还是什么样子。”
明媚点头笑了笑,两人随着柳明卿走了进去,来到玉瑞堂,里边灯火通明,柳老夫人正坐在那里,旁边围着柳家的一群小姐,几个人正在仰脸说着笑话给柳老夫人听。柳老夫人瞧着精神十足,没有一点睡意。
“媚丫头,你总算回来了。”柳老夫人见着走进来的三人,背挺直了些:“听说东大街那边走水了,你们没有去金明池那边罢?”
明媚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细声细气道:“回祖母话,走水的时候明媚在金明池附近,相距甚远,因此并未有危险。”
柳老夫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向她招了招手:“你且过来,我瞧瞧有没有事儿。”
明媚依言走过去,靠近柳老夫人几分,刚刚站稳,就觉有两道妒恨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是柳明艳与柳明珠用那神色瞅着自己,柳*与柳明欣,三房的几位庶女都不会有她们那般嫉妒的目光。
“柳老夫人,你别担心。”郭庆云笑嘻嘻的也走了过去,站在柳老夫人面前勾住明媚的肩膀:“有我在呢,什么事儿都不用怕。”她将白狐披风拨到一旁,伸出了右边的胳膊来,露出了上边那个黑黝黝的臂环。
郭庆云的眼中亮闪闪的,脸上有着欢愉的神色,她一直很想要一张乌金连弩箭,乔景铉只是说这东西难做,没想到今日竟然被她讹到了,心中很是快活,恨不得见人就卖弄一下她新得的宝贝:“柳老夫人,你瞧瞧这个。”
柳老夫人眯缝着眼睛望了望,颇为惊奇:“这是什么镯子?这么大一个,套在胳膊上不沉?”
“哈哈哈,柳老夫人,这可不是镯子,这是一种兵器,叫乌金连弩箭,能够一次射出六支箭来,叫人防不胜防。”郭庆云兴致勃勃的摸向腰间那个大荷包:“柳老夫人,我装好羽箭射出来给你瞧瞧。”
“郭小姐,不必了。”柳老夫人唬了一跳,摆了摆手:“我素闻郭家九小姐武艺高强在西北边塞颇有盛名,这骑射定然是精湛的。”
郭庆云转脸看了看玉瑞堂,忽然便笑了起来:“是我没考虑周到,却把老夫人吓坏了!这玉瑞堂怎么能射箭呢,下回我到演武场射了给老夫人看。”
“郭家小九,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没礼貌?竟然在我们家玉瑞堂摆弄刀枪!”柳明艳心里头还在想着赏梅会上的事情,玲珑郡主那日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虽然她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可也忍不住她对郭庆云有几分厌恶。
“咦,你祖母都没说什么,还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难道不觉得僭越?”郭庆云横了柳明艳一眼,瞧着她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点了点头道:“你不就是因为我今晚扫了你面子?我就不爱跟你一道出去,这又怎么了?这可是我的心里话!过几日我还要喊柳十出去骑马呢,你可别又不高兴,每日拉长了脸,一个人便容易变丑变老了。”
“你!”柳明艳心中有十分的怒气,鼓着眼睛准备与郭庆云大吵一场,这边柳老夫人已经开口了:“艳丫头,你且坐好身子,郭小姐在与我说话,还轮不上你插嘴!”
柳明艳一怔,心中好一阵难受,转脸瞧着旁边几位堂姐妹似乎都在看笑话一般望着她,不由得更觉得面子全没了,眼泪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郭小姐,多谢你带着媚丫头出去,又毫发无损的将她送了回来。”柳老夫人瞧着郭庆云,脸上堆着厚厚的笑容,心中却在直叹气,镇国将军府这位九小姐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跟一匹野马一般东闯西闯的,全然不顾及旁人的感受。想当年自己也算是个桀骜不驯的,可与她来一比,那便不知道差了多少。
“老夫人,不用这般客气,本来是小九该做的。”郭庆云抱拳行礼道:“过几日我还想喊了柳十去骑马,还得请老夫人放行才是。”
柳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这位镇国将军府的九小姐怎么便缠上自己孙女了,若是与她混得久了,还不知道京城贵女们会怎么说明媚呢:“骑马便不必了,这不是闺阁女子该做的,媚丫头到府里学着诗画女红便好了。”
“老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骑马比诗画女红好处多,学会了骑马,以后到哪里去都可以骑着马去了,再也用不着坐软轿马车,自由自在得很。”郭庆云笑着朝站在旁边好半日没开口的柳明卿道:“柳五,你说是不是?”
柳明卿从走进玉瑞堂便没有开过口,就见郭庆云言笑晏晏,就如一只麻雀儿般闹腾得慌,他今晚的心情本来有一丝失落,此时却不由得好了许多。见郭庆云点了自己的名,也只能出声帮她说话:“祖母,这骑马并不难,十妹妹学会骑马也是不错的,或者遇着那紧急情况,还真能有些用处。若是祖母担心,到时候我陪着十妹妹过去便是。”
这大家闺秀学骑马还真是个新鲜事儿,柳老夫人心里琢磨着,明卿说得也对,遇着紧急事儿,自己会骑马方便得多。她忽然想到了几十年前京城内乱的时候,一家人没处躲避,就是连送信都不方便,若是父母会骑马,早就带着自己逃出城去了。
技多不压身,指不定以后还真能派上用场呢,柳老夫人望着郭庆云笑了笑:“郭小姐真是有心了。既然明卿也赞成,那就让她去学骑马罢。只不过媚丫头得先到家里休息两日再说,可不能每日都往外边跑。”
郭庆云听了这话甚是高兴,朝柳老夫人拱了拱手:“我觉得京城里的老夫人里边只有柳老夫人最最开明,这才是好长辈呢,比起那些动不动板着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做的长辈来说,简直是好到天上去了!”她拍了拍明媚的肩膀道:“柳十,你真是好福气,遇着这样一位好祖母,可是前世烧了高香?”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柳老夫人听着郭庆云这般大力的赞美了她一番,眉眼都堆在了一处,朝郭庆云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郭小姐快些回去罢,免得郭大夫人担心。”
郭庆云将狐狸毛披风整好,带了丫鬟走了出去,门帘儿不住的晃荡着,一丝丝寒风从那弹墨织锦的帘子下头灌了进来,呼呼的响个不停。
明媚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方才在外边受了些惊吓,孙女先回沉香阁去了。”
柳老夫人点了点头:“媚丫头快些回去歇着。”
明媚刚刚走出玉瑞堂,这边柳明艳的嘴扁成了一条缝,一脸的不甘心,低声说道:“我们都在陪着祖母过上元节,在这玉瑞堂都坐了一个晚上了,她倒好,在外边玩耍了一圈,回来以后便大摇大摆的说要回沉香阁去了。”
旁边柳明珠撇了撇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长得就那模样,又不会说话,祖母自然不会喜欢你。开始郭小姐来找十妹妹的时候你也想跟着去,她不就直接说了不喜欢你?为什么还得自己巴巴儿贴上去找没趣?”说完从手笼里挣出一只手来,捏着手帕子掩住嘴,似乎想阻挡唇边那丝嘲笑。
“你不也是不得宠的?被祖母冷在一边的角色,竟然敢来嘲笑我!”柳明艳几乎要被气得发狂,这柳明珠着实可恨,总是要和她作对,不仅也喜欢景铉哥哥,每次能逮住点机会就尽情的用言语来刺她,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真不知道她有什么资本!
“我被祖母冷在一边?不得宠?你的意思是说祖母偏心了?祖母还在玉瑞堂坐着呢,你却这般肆无忌惮的议论她,可真有本事。”柳明珠心里一直记恨着那水晶狮子纸镇的事情,对柳明艳可是恨之入骨,抓到了机会自然要尽情的挖苦讽刺她。
见着柳明艳脸色越来越差,柳明珠心中无比快活,从身边小几上的粉彩浅底小碟里拿起一块蜜饯,慢慢的咀嚼了几下:“八姐姐,祖母这里的蜜饯味道可真好,你多吃几块,把嘴堵住了自然就不会有多话说了。”
听到这句话,柳府三房两个庶出的小姐也吃吃一笑,把柳明艳更是气得脸色雪白,看着众人的脸似乎全是嘲笑,一时没有控制得住,抓起身边的茶盅就朝柳明珠掷了过去,柳明珠看着茶盅飞到眼前,赶紧一偏头,那茶盅却打到了十一小姐柳明倩的额头,眼见着一线细细的血线从额角流了下来,唬得旁边的贴身丫鬟们手忙脚乱的拿了帕子去擦拭。
柳明艳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竟然打伤了人,顿时也慌了手脚,坐在座位上半天没有动弹,只是呆呆的看着那边人仰马翻。
“祖母,我去沉香阁那边找了十妹妹过来给十一妹妹瞧瞧。”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柳明欣站了起来,向柳老夫人请示。
“罢了罢了,这不过是砸到额头了,又不是别的病痛。媚丫头在外头玩得累了,又去喊她做什么?听说她那个丫鬟也跟着学了医术,喊她来也便是了。曼青,你快些过沉香阁去,悄悄儿将那丫鬟喊了来。”
见着曼青快步走了出去,柳老夫人转过脸来,沉声对柳明艳道:“艳丫头,你现儿是越发长进了!今日竟然向自家姐妹动起手来,还不知明日又该如何心思歹毒的去陷害旁人!曼云,你去粹华厅将大夫人和四夫人叫了来,我倒要问问她怎么处置比较好。”
不多时,柳大夫人和柳四夫人都赶来了玉瑞堂,两人听得柳老夫人传唤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心里想着这个时候了,柳老夫人又不知道要找什么事情了,好不容易跟自己的夫君在一起过个上元节都不得安生。
两人急急忙忙跨进玉瑞堂,进去一看就傻了眼,柳明艳正跪在地上,脸上两行清泪,那边十一小姐柳明倩被丫鬟们扶着半躺在软椅上,一个丫鬟正在忙忙碌碌的帮她清理额角的伤口,洒上止血药粉。
“幸而八小姐这力道不大,伤口浅,修养几日便没事了。”玉梨处理好了柳明倩的伤口,转身向柳老夫人回报:“只是这些日子要小心些,尽量不沾水,伤口愈合时不要用手去抓,否则会留下疤痕。”
“你回沉香阁去罢。”柳老夫人向她点了点头,玉梨行了一个礼儿便离开了。柳老夫人这才定睛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媳妇,冷笑着说:“我看着以后这个请安就废了罢!一个个的骄纵蛮横,竟把我这玉瑞堂当成了演武堂呢!”
柳大夫人和柳四夫人弄清了原委,两人都气得不轻,互相瞪了一眼,赶紧向柳老夫人告罪:“都是儿媳教养不力,让母亲受惊了,儿媳定会回去好好教训她们,定不会再出差错。”
“让你们教训我现儿倒是不敢相信了!我明日托人去寻个回乡荣养的姑姑来咱们柳府,专门替我好好的调教下这几个孙女,免得日后出了阁败坏了我柳府的名声,今日起艳丫头和珠丫头先去家庙思过,住到那姑姑过府再出来。”柳老夫人缓缓环视了下四周,眼中精光四射,厉声说:“今日这事就烂在玉瑞堂里边,谁都不许传出去,若是我听了有半点闲言碎语,定要彻查到底!”
“祖母,砸茶盏的是八姐姐,可不是我。”柳明珠只觉得有几分委屈,站在那里眼泪珠子已经掉落了下来:“祖母为何要将我也一并处置了?”
“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被激怒?”柳明艳气得眼中冒火:“柳明珠,你便少来装无辜,分明就是你。”
“你们瞧瞧,瞧瞧。”柳老夫人勃然大怒:“还要在我面前争执?快些来人,将她们拖去家庙思过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大陈景和十六年元夜,灯火通彻,游人如织,然东城门却无故走水,众小民皆不得出路,互相踩踏,死者逾百人,伤者不知凡几。”
这个元夜,史书上记下了这惨痛的一笔。
幸得当时五城兵马司来得及时,将士们组织了民众与京兆尹的衙役们一起扑救,京城东大街的火势渐渐的小了下去,慢慢的终于被扑灭,只留下缕缕黑烟直往夜空里去。
京城的一座府邸里灯火通明,后院里有丝竹之音靡靡不绝。坐在大堂正中间是一位穿着广袖长袍的年轻公子,他脸色白净,一双眼睛细长,鼻子高高耸起,让整张脸忽然间显得有些孤高清寡。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美人,身边还坐着一个,两人都捧了酒盏,如蛇一般扭着身子殷殷相劝:“二皇子,你再喝一口嘛。”
徐炆琛将嘴凑了过去,就着一个美人的手喝了一口,咂吧了下嘴,显得十分欢快:“美人手中的酒就是不同,味道更是香甜。”
那美人吃吃笑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二皇子说的这话,让人听了真是心中欢喜。”
徐炆琛用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将她搂紧了些:“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不是让你听着欢喜,”他自小便喜欢追逐宫女,长大以后更是左拥右抱,二皇子府里姬妾无数。
“二皇子……”那美人儿脸上飞起一团红霞,就如胭脂晕染开来一般,眼睛朦胧的望着徐炆琛,水汪汪的一片。
“怎么了?”徐炆琛笑了笑,一只手指捻着某处,稍微用了些力道,那美人惊得身子一弹,似乎要从他怀中跃了起来:“二皇子,好疼……”
“疼?你难道不喜欢?”徐炆琛笑着问她:“今夜就点了你侍寝,如何?”
那美人儿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一双手勾紧了徐炆琛的脖子,正准备说话,这时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主子,嚟硌巴王子回来了。”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朝那公子行了一礼:“他们正在花厅里等主子出去。”
“哦?总算是回来了?”徐炆琛一挑眉,将怀中的美人一推,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唇边浮现出一丝冷冷的笑容。
花厅里边站着一群人,拥簇着中间坐着的一个人,见着那年轻公子走了进来,那群人都行了一礼:“二皇子。”
座位上那个人,长得十分的彪悍,虽然穿着大陈的衣裳,却掩盖不住他外族人的特征,他的眼窝深陷,一张脸上有着络腮胡子,虽然年纪不大,可这胡子却给他平添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感觉。
“嚟硌巴王子,今晚玩得可尽兴?”徐炆琛手中转动着两个玉球,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怒,一刻钟之前,有暗卫来报,说他府上的贵客大闹了京城东大街,竟然一把火将东大街给烧了一半,现在五城兵马司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可疑的外族人。
这群鞑子真是可恨,净会给自己惹麻烦。徐炆琛望着那一脸高傲的嚟硌巴王子,心中有几分怒气,若不是看中他手上还有些兵力,自己何苦将他当菩萨一般供着,全是些不知好歹的家伙。
“大陈果然是富庶。”嚟硌巴王子的眼中露出了赞赏的神色:“风物人情,皆不是我鞑靼能比得上的。”
“嚟硌巴王子喜欢就好。”徐炆琛淡淡的说了一句:“只是这几日还得委屈你们在府里不能出去了。”
“这又是为何?我们初来乍到,还没好好看看大陈的京城,怎么便不能出去了?”嚟硌巴有几分不快:“二皇子莫非是想要软禁了我不成?”
“王子殿下,本皇子绝无此意。”徐炆琛见着嚟硌巴的眉毛竖了起来,也有些紧张,这群鞑靼蛮子可不好得罪,一个不小心,指不定他们拔出刀子来,自己的侍卫还来不及防卫就遭了他们的毒手。
“那为何不让我出去?”嚟硌巴两道粗粗的眉毛掀了两下:“莫非二皇子舍不得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以为我花多了?”
“本皇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徐炆琛笑道:“今晚东大街失火,可是王子所为?”
嚟硌巴听到徐炆琛问起这件事情,立即眉飞色舞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呼爽快:“二皇子,你们大陈民间竟然也有好手,今晚我才走了一条街,便遇着了几个年轻男女,男的不说,那女子的武功也甚是了得!原以为你们中原女子只会在家里头绣花带孩子,没想到也有这等英武的!”
“女的?会武功?你与她交了手?”徐炆琛沉思了一番:“她用什么兵器?我问问暗卫,或许他们知道她是谁。”
“她用的是马鞭。”嚟硌巴有几分兴奋:“那鞭子挥得很灵活,要是去赶马,丝毫不会比我们鞑靼人差!”
“用马鞭的女子,你可曾听说过?”徐炆琛望了一眼身边的侍卫:“江湖上可有这一号人?”
那侍卫摇了摇头:“属下并未听说过。”用马鞭做武器?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嚟硌巴王子也太能扯了些。
“真的。”嚟硌巴却异常认真的点着头:“与她一道的那个男子也拿着马鞭……”
侍卫的脸顿时成了一条苦瓜,女的兵器是马鞭,男的兵器也是马鞭?难道是马鞭双侠,雌雄大盗?他摇了摇头:“真没听说过。”
嚟硌巴“咦”了一声,遗憾的摇了摇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般:“那女子还有个很奇怪的兵器,我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弄的,便一连射出了几支小箭,快得几乎没让我反应过来,还好都被我躲开了,只是我的属下有一个左胸中了箭,赶紧架着他去了一家医馆才把那箭取出来。”
“你们还去了医馆?”徐炆琛吃了一惊,这群人真是没有脑子,全城在搜查他们,可他们却大摇大摆的去了医馆,是嫌自己命长了不是?
“是啊,不去医馆怎么办?你这王府未必有大夫?”嚟硌巴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好像没有罢?”
“你知不知道全城宵禁,就是为了捉拿你们?”徐炆琛按捺着自己的怒气,望了嚟硌巴一眼:“王子,以后做事务必多想想。”
“我可不能将我的属下扔了不管!”嚟硌巴横了徐炆琛一眼:“即便是被捉拿,也得给他医好伤势才能回来。那医馆的大夫医术很不错,三下两下的便替他拔出箭,上好了药,我的属下说都没感觉到太疼,实在是神奇。”
“你们在哪家医馆整治的?”徐炆琛脸一沉,心中暗道这人真是傻子,出去一趟留下这么多尾巴,还这么乐呵呵的回来了,怎么着也得要派人将那医馆的大夫灭口才是。
“我才来你们京城,这还是第一次出去,又怎么记得是哪家医馆?”嚟硌巴望了徐炆琛一眼道:“我已经扔了一块金子给他,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没有付诊金。”
徐炆琛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瞪着嚟硌巴好半日都没有说话,难怪这嚟硌巴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他的王兄给赶了出来,原来头脑实在简单。
这嚟硌巴是鞑靼可汗的三王子,据说是可汗最心爱的儿子,还在他十六的时候便指了一部人马给他,鞑靼人都说嚟硌巴武艺高强,乃是可汗的继位人。
可是去年鞑靼内乱,可汗忽然病危,嚟硌巴正带兵在西北要塞与大陈兵马僵持,听着可汗得病的消息,连夜带兵赶回都城,却见城门紧闭,上头插满白色丧旗。城楼上将士对他喊道:“可汗已升天,新可汗子时在宫中继位,三王子你赶紧回自己属地去罢。”
嚟硌巴心中一惊,城楼上的将士分明是在告诉他,都城是去不得了,进去以后小命定然不保,赶紧带了兵马一路逃回了自己领地。闭着眼睛想到可汗竟然莫名其妙的就没了,心中认定了肯定是王兄所为,可自己现在却没有把柄,鞑靼的都城又被王兄把持,自己必须要得外援才好击败王兄,查明父王的死因。
正在想着这事情,嚟硌巴得了大陈二皇子徐炆琛的一封信,信中写得言辞恳切,邀请嚟硌巴来大陈共襄盛举。他见着徐炆琛说的情况与他自己身世相仿,不由得也有了惺惺惜惺惺的一份心,在鞑靼过了冬日祭便带着亲信往大陈过来,心里想着一面可以顺道欣赏大陈的大好江山,一面可以熏得支援,将王兄击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前日才到京城,嚟硌巴受到了徐炆琛的盛情款待,听着他说出的话实在暖心,嚟硌巴以为交上了真心的好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以后便与徐炆琛交了真心话,两人约定好,嚟硌巴要尽力将徐炆琛扶上太子宝座,徐炆琛便助他回鞑靼夺位。
嚟硌巴得知今日是上元夜,也是大陈有名的花灯节,于是带了手下出去,没想到转了没多久便遇着一群男女打了起来,他打得落了下风,赶紧扯了灯笼放火,这才与自己的属下逃脱,回到二皇子府,见着徐炆琛脸色不虞,心中也是不快。
“二皇子,你莫非还有别的顾虑?”嚟硌巴摆了摆手:“天黑灯暗,想必那大夫也没看清楚我的脸,你不用担心。”
“王子,成大事者,必须得斩草除根。”徐炆琛盯住嚟硌巴道:“无毒不丈夫,这句话不知王子听说过没有?”
“你的意思是要去将那大夫给杀了?”嚟硌巴大惊:“这怎么能够?那大夫乃是我这属下的救命恩人,岂能做那恩将仇报之事?”
“你……”徐炆琛颓然的摇了摇头:“好罢,这事我就暂且不提,只是这些日子你可不要轻易外出,免得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逮到便麻烦了,等着风头过去再说。”
嚟硌巴望了徐炆琛一眼,心中也有几分不屑,这大陈皇朝的二皇子怎么就这样胆小怕事,自己这身武艺,遇着几个查问的将士,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只是住在他府上,自然也得尊重着他,嚟硌巴点了点头:“好,我便在府里呆几日,过了风头再出去转转。”
等着嚟硌巴的身影消失在花厅门口,徐炆琛的手敲了敲桌面,一脸深思:“连续射出几支箭的兵器?这是什么兵器?”
站在他身边的侍卫一脸平静,看不出半分异样的神色来。第一百零八章
第二日清晨起来,空气里流转这一种说不出的淡淡清香,日头一早便露了脸,预示着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明媚从玉瑞堂请安回来,园子里的雪仿佛没有融化一点点,可回到沉香阁,站在走廊里瞧着屋檐下边的滴水,就如一幅走得急急忙忙的珠帘,密密集集似乎没有一点间歇。
“姑娘,咱们趁着雪还没有融化,赶紧堆个雪人。”玉梨在旁边望着前院里厚厚的积雪,拍着手建议着。
“你想做便做罢,我又没有拦着你。”明媚笑着看了她一眼,玉梨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总喜欢到处乱跑,在云州自己经常带她去普安堂,回了京城以后可把她闷坏了,整日里找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做,还是嫌闷得慌。
“姑娘,有人送信过来了。”看院子门的墨玉走了进来:“是普安堂的朱医女。”
玉梨飞快的奔了过去,拉着朱医女的手问道:“今日怎么过来了?”
朱医女先向明媚问过好,然后才笑着道:“钱老有事情找柳小姐,想要柳小姐去普安堂一趟。”
“师父有事情找我?”明媚心中疑惑,师父只有在遇着疑难杂症的时候才找她过去看诊,难道现儿遇着什难题了?
“玉梨,你跟我去玉瑞堂,我向祖母请示了再出去。”回京城就是这点不方便,不如云州爽直,想出去便从角门那边走了。
柳老夫人听说普安堂有病情紧急的病人,沉吟了一声:“媚丫头,本来你也不该随意出府,只是广慈大师既然说你要为人看病才能为自己积福,那你便出去罢。只是最好做得隐秘些,不如换上男装,也好遮掩一二。”
明媚听着柳老夫人答应了下来,笑着行了一礼道:“孙女明白。”
匆匆忙忙回到沉香阁,玉箫听说柳老夫人准了,赶紧将那早已准备好的男装拿了出来,又与玉笛一道简单的替明媚化了下妆。玉笛的手很巧,在她的打扮下,明媚忽然间就如换了一个人般,穿着一件长袍,外边披着蓝色丝绒披风,用一根翠玉簪子绾住头发,远远瞧去就是一个翩翩公子。
“姑娘穿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玉梨掩嘴惊呼了起来:“姑娘,以后你就这般打扮出去,保准别人都不知道你是谁。”
“也就是远看着像男子罢了。”玉笛抿嘴一笑,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收拾了起来:“玉梨,在外头你可得专心照顾着姑娘,别被人欺负了去。”
“你放心,我自然是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姑娘的。”玉梨嘻嘻一笑,挽了明媚的手便往青莲院的角门走。
柳元久知道明媚会要经常出去,还在云州的时候便给柳老夫人写信,特地在这青莲院又修了个角门,方便明媚出进。守角门的依旧是那个元婆子,见着明媚带着玉梨走过来,揉了揉眼睛,说话都有些不爽利:“二、二小姐?”
元婆子是最最固执的一个人了,柳府上下现儿都喊明媚为十小姐,唯独她依旧还在喊着二小姐。明媚冲她浅浅一笑:“是我,妈妈不认识我了?”
听着明媚的声音,元婆子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唬了我一跳,还以为几时让年轻公子混进来了。姑娘要去普安堂?”
“是,和老夫人已经回禀过了。”明媚拿出一块对牌来让玉梨送过去给元婆子看了下:“妈妈仔细瞧瞧。”
“我还能不相信姑娘?”元婆子将对牌塞到玉梨手中,佝偻着背站了起来,从腰间摸出一管铜钥去开角门,才将门打开,就觉外边寒风扑面:“姑娘可得仔细着点,外头还是冷得碜人。”
明媚笑着让玉梨塞了个银角子在元婆子手中:“天气冷,妈妈拿了去打壶酒,喝了能暖身子。”
出门叫了辆马车,开始还以为那车夫不会知道小药堂在哪里,谁知那车夫听着说普安堂,二话不说点了点头:“这位公子你坐好,我这就送你过去。”
玉梨坐在马车厢的前边,撩开帘子望着外边的街道以防车夫赶错路,一面与那车夫说着闲话儿:“大哥,普安堂是个新开的小药堂,你怎么知道在哪里?”
“怎么能不知道?那普安堂是三皇子与英王府乔世子合伙开的,专为京城穷苦百姓看病,那里的大夫医术也高,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呢。”车夫挥着鞭子赶着马往前走,回头望了望玉梨:“你们可是想去请普安堂的大夫给家里人看诊?瞧你们这穿着打扮,恐怕会要多收些银两哩。”
“多收银两?”明媚心中只觉好笑,师父钱不烦是个宰人不手软的,恐怕京城的富户们已经被他搜刮了不少银子去了。
“是这个规矩。”车夫的声音十分热络:“只不过那些银子都用在了穷人身上,普安堂的东家自己一点都没有留的。有皇子世子撑腰,劫富济贫,又医术高超。我老娘去年得了重病,就是那位老大夫医好的。现儿京城里提到普安堂,有谁不知道?”
明媚听着直点头,看起来这便是徐炆玔要的效果了,他要名声,师父要为百姓治病,真是一拍即合。
普安堂跟柳府没有多远,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普安堂门口。
柜台后坐着一位掌柜,身后是一排药柜,有两个伙计正在忙着配药,后边还有两位大夫在为人看诊,感觉生意还不错呢。柜台后边的掌柜看到来了人,赶紧站了起来:“请问这位公子可是要看病?只是本药堂看病有规矩,公子这穿着打扮看来是大户人家的,看诊费用会略贵些。”
葱翠听着这话,扑哧一笑,低声在明媚耳边说:“姑娘,没想到你也会有被要求捐慈心诊金的这一天!”
听着这话,明媚和玉梨都不禁莞尔,掌柜的被她们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请问这位公子为何发笑,莫非我哪句话说错了?”
明媚忍着笑摆摆手:“请问钱神医在否?”
掌柜的摸了摸头,很为难的说:“这位公子,要找钱神医看病得先约好,而且还要加付双倍诊金……”
看来京城果然处处是黄金,师师父现在更能下手宰人了。
“我不是看病,是他约我来的,麻烦派个伙计进去通报下,就说柳太傅府上十少爷求见。”明媚笑着望了那掌柜一眼:“你放心,我不是来骗他出诊的。”
掌柜的听明媚这么一说,赶紧打发了个伙计进去通报,一面招呼着上茶。
这边茶水还没来得及沏好,钱不烦爽朗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丫头,你总算舍得来看师父了!”
掌柜的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觉得站在面前的小公子不对劲,原来竟然是个位小姐,赶忙连声道“眼拙”,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明媚,不知道为何这位姑娘要女扮男装的跑出来,她与钱神医又是什么关系。
“师父,我哪有不舍得出来看你,明媚可是天天想着师父的——这里不是云州府,若是要出府那可是真真为难,今日还是和祖母告了假,乔装打扮了才能出来。师父,明媚送给你的那几坛胭脂醉味道如何?若是合口味,我再去讨几坛来孝敬师父!”明媚一见那须发皆白的钱不烦,一种亲切感从心底升起,扑了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撒娇。
“唔,那酒可比新丰酒肆的梨花白要好喝得多!”钱不烦提到酒便眉飞色舞:“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等好酒?师傅都舍不得喝,怕喝完就没有了!”
“哪能少了您的酒呢!”明媚拉着钱不烦的手往后堂走:“师父,你说的那个病人究竟是什么症状?我去看看那人的脉案。”
进了后堂,钱不烦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对明媚说:“丫头,师父这个病人很特别。”
明媚看着钱不烦那张脸,也是一愣,多久没有看见过师傅有这样的表情了?难道这个病人来头很大?难道是皇上?可师傅不是说皇上的病已经好了吗?
“师父,究竟是什么病人?特别在哪里?”明媚坐了下来瞧着钱不烦的脸色,见他十分郑重,也拿不准究竟是不是当今的皇上。
“丫头,你知道这普安堂是谁开的罢?”钱不烦捋了捋胡须,眼中带着一丝忧虑。
“不是三皇子与乔世子一起开的?怎么了?那病人与他们两人有关?”明媚眼睛一转,忽然心中一惊:“莫非……是给皇后娘娘去看病?”
徐炆玔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也是乔景铉的表兄,若是给英王妃去看病,师父可能没这么紧张,只有进宫去,师父才会有如此表情,一定是皇后娘娘病了。
“柳小姐真是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门口传来一阵击掌赞赏之声:“确实是我想请你去皇宫为我母后看病。”
明媚抬头一看,就见徐炆玔带着两个随从站在门口,她赶紧站起来,本想行个福身礼,但徐炆玔抬手制止了她:“柳二小姐不是说在你眼中,世人皆是一样的身份?所以你也不必行礼了。”他的眼睛望着明媚,面前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公子,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熟悉的感觉却能让他知道那就是她。
明媚笑了笑:“那明媚便谢过四皇子不让我随俗了。”
“柳二小姐本便不是俗人,自然不该随俗。”徐炆玔摆了摆手:“柳二小姐请坐。”
玉梨站在明媚旁边,笑着纠正了徐炆玔的话:“三皇子殿下,我们家姑娘现在不是柳二小姐了,你该喊她十小姐了!”
徐炆玔看了看屋子里明媚与玉梨,哈哈大笑:“好好好,我记下了,十小姐!”说完以后施施然踱到屋子里一张椅子上坐下,那种俾睨天下的气势让明媚不得不承认,果然是生在皇家,那气质格外不同。
“十小姐,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十小姐不同凡响,你的丫鬟也是与众不同,竟然能如此大方的与我说话,这大约便是近朱者赤了?”徐炆玔含笑看着明媚:“今日我来普安堂有求于十小姐,还请十小姐能答应我进宫去给我母后治病。”
昨夜东大街失火,皇宫里得了信儿颇为动荡不安,宫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气息,这上元夜走水,还不知道是什么兆头,当即徐熙便让钦天监段监正进宫,命他速速推算这是什么征兆。
储秀宫里的灯笼很是明亮,一条暗影从小道上闪了出来,走到储秀宫门口轻轻叩了三声:“云骁卫里的楚雨求见皇后娘娘,有要事禀报。”
储秀宫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宫女从里边探出了头,瞧了瞧那暗卫手中的腰牌,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启禀娘娘,今晚五城兵马司提前宵禁,好像说是有鞑靼人混入,正在挨家挨户搜查。”楚雨跪拜以后站起来禀报:“乔世子让我素来告知娘娘此事。”
“鞑靼人?”乔皇后的脸色一变,望着那屋子外头灯笼投下的光影,心中凉了凉,镇国将军把守着边关,鞑靼人已经有三年没有进犯了,今年在京城出现了鞑靼人,这又是何缘故?她用手支着头想了半日,方才吐出一句话来;“细细查访,看看究竟是西北那边过来的行商,还是有别的人混了进来。”
“属下遵命。”楚雨领命而去,乔皇后却陷入了沉思中。
上元夜走水,鞑靼人,这两件事情不断的交织跳跃着,乔皇后的心里乱哄哄的一片,这里边会不会有阴谋?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了织锦的衣裳,上边绣着的凤凰仿佛折断了一边翅膀,只见着几根尾翎。
“娘娘,夜深了,安歇去罢。”身后的莫姑姑走上前来,搀扶住乔皇后的胳膊:“娘娘要爱惜身子,最近已经伤了风,一直头疼,心中还存这事儿,怎么能好得了?”
乔皇后缓缓的站了起来,眼睛盯住了桌子上那方白玉如意,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若是想要我安心,恐怕要等着那事情成了才行。”
“娘娘,一切都进展顺利,定然能万事如意的。”莫姑姑扶了乔皇后的手便往寝殿走了去:“灵清,灵秀,快些去外边瞧瞧,皇上有没有过来。”
“姑姑,你以为皇上的身子,此时还能过来否?”乔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即便他想过来,现儿事情多,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一夜寒风,一夜无眠,听着那屋檐下的滴水落着,滴滴答答的如滴落在人的心头。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声声,一叶叶,空阶滴到明。
睁着眼睛,倚着玉枕,却毫无睡意,眼前全是过去的情景,就如外边挂着的走马灯一般在不停的旋转。那个雪夜,那把大火,她脸颊上的泪珠,他身上的血迹,仿佛都浮现在了眼前。一只手抓着锦被,一只手试探着摸到身边,冰凉的一片。
泪水一滴滴的掉了下来,仿佛要与玉阶前的屋檐滴水比试一般,竟是滴了一夜,第二日早晨醒来,乔皇后便觉得头疼欲裂,伸手碰一碰都不能够,更别提要早起梳妆了。
“传我的话下去,今日早晨问安豁免了。”乔皇后躺在床上,用手撑着床面,有些昏昏沉沉,看得旁边的莫姑姑心疼不已:“娘娘,你先好好歇着罢。”
“不,不行,我不能让我的玔儿担心。”乔皇后摆了摆手:“我再歇歇便起来,总归要在他来之前梳妆才是。”
莫姑姑眼中含着泪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刚刚走出寝殿,就见一个浅紫色的身影急急忙忙往大殿里边闯:“母后,母后,听他们说你生病了?”
娘娘还说不让三皇子知道,也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奴婢竟然去漱玉宫告诉了三皇子,莫姑姑摇了摇头,赶紧迎上前去:“三殿下,娘娘正头疼呢,你别去吵了她。”
徐炆玔停住了脚望着莫姑姑,神色十分焦急:“姑姑,母后这是怎么了?早几日伤了风怎么到现在还没好?听着说今日竟是不能起身了?”他急急的走了两步:“太医院的太医们难道都是白拿俸禄的不成?”
“三殿下不要着急,伤风这病虽不是大病,也要仔细养着,再过几日兴许就会好了。”莫姑姑叹了一口气,望着一脸焦急的徐炆玔,心中也是宽慰,三皇子殿下仁心宅厚,至纯至孝,也算是难得的了。
徐炆玔站在大殿里想了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脸孔来,那是一张娇艳如花的脸,眼睛灿灿若天边星辰。“对,我去找她来给母后治病。”徐炆玔心里拿定了主意,不管莫姑姑在身后怎么喊他都没有听,甩着袖子大步走出了储秀宫。
清晨的京城有些寒冷,连呵出来的气都似乎能结成白霜,徐炆玔带着几个随从骑了马往普安堂赶了过去,心里边十分焦急,也有几分期待。钱不烦会不会替自己去给她送信?她会不会出府来?
在普安堂的后院等了好半日,几乎要绝望了的时候,她来了。
她改了装束,穿着的是男装,可在他眼里,她依旧是那不沾凡尘的女子。
徐炆玔望着明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惫:“母后早几日偶感风寒,最近头痛难当,以至于夜不能寐,太医院几个太医都瞧过了,只是一味开了些进补的温吞之药,也不见有什么用处,故特来普安堂求十小姐进宫看诊。”
听到这个要求,明媚有些踌躇。
她知道得很清楚,这事情委实重大,可不比在云州府随意给人看病。在云州有柳元久保护着她,知府家的小姐,谁敢欺负她半分?可现在是去给皇后娘娘看病,这皇宫外边看上去金碧辉煌,里面却是一团污糟,自己若是答应进去,未必能安安全全的出来。
旁边钱不烦看着明媚的神情,也知道她心里的难处,一捋胡须,笑眯眯的说:“三皇子,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乃是大陈皇朝最尊贵的女人,若是给她看诊,这慈心诊金可得加付百倍才行。”
徐炆玔听到这戏谑的话,也笑着点头道:“不消老神医提醒,这个自然少不了。”
“只是,你也知道丫头的家世,她如进宫看诊,会不会牵涉到她全家?不如我去宫里帮皇后娘娘去把脉看看。”钱不烦见明媚脸上阴晴不定,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再多进一次宫也无妨。
听到这话,明媚心里更是有些难受了,上回为了保护她的周全,钱不烦坦然接受了徐炆玔的要求,进宫给皇上治病,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了,又要为了保护她去皇宫,这让明媚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分明是从前世穿过来的一个爽直人,在大陈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却慢慢的变得墨迹了起来。在紫霞山的时候她还是前世的那个柳明媚,可自从回了云州,到了京城,那个柳明媚的身影就渐渐淡去了,一个小心眼俗气的柳明媚替代了原来的那个她。
看着徐炆玔一脸希冀的神情,明媚忽然间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豪气,给皇后娘娘看病又如何?就把她当成一个寻常病人便是了。正准备开口答应,玉梨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姑娘,要不要回去禀报下老夫人?”
明媚忽然冷静了下来,就连玉梨都知道这里边的厉害关系,自己怎么便糊涂了?进宫若是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但若要拒绝,却又觉得对不住自己悬壶济世的本心。
“三皇子殿下,我先回去禀报我祖父祖母,再给你答复如何?”明媚迟疑着开口:“而且,进宫乃是一件凶险之事,你务必要保证我的安全。”
徐炆玔听到这话,哈哈一笑:“十小姐多虑了,宫里难道就是龙潭虎穴?我每日都在宫中来往,不是也毫发未伤?我自会派人去和柳太傅说清楚,十小姐且随我进宫便是。”
明媚听着他这口气,竟是想要现在就把她接进宫去,不由得有些吃惊,难道乔皇后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可现在自己穿着男装,这模样不伦不类的,跟着进宫似乎不妥,明媚摇摇头道:“三皇子殿下,这般做似有不妥,若一定要明媚进宫看诊,请许明媚先回府换件衣裳再说。”
“丫头,不如这样,你跟着我进宫,如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徒弟即可。”钱不烦也站了起来:“去柳府来来回回的挺麻烦,你祖父也未必会同意你去宫里给娘娘看病,我也想让你帮我参详下娘娘的病情,你本来就是我徒弟,也不是假扮,谁能说半个”不“字?玉梨丫头,你在这里给我打打帮手,我们去去就回来。”
徐炆玔听了大喜,连连点头称是,一眼希冀的看着明媚。明媚见钱不烦已经开口,自己也不好再说多话,只能站了起来跟着钱不烦走了出去。
徐炆玔的随从叫了一辆马车过来,钱不烦与明媚坐了上去,一路上明媚很是沉默,心里头有些忐忑不安。
前世也看过几部电视剧是关于宫斗的,里面的各位娘娘全是腹黑,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一口能把对方的眼睛啄瞎。宫斗里面必然有各种毒药,太医是专用来杀人的,皇宫里的东西是不能乱吃的,电视剧里各种场面都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
钱不烦看了看身边沉默着的明媚,安慰似的笑了笑:“丫头,不要紧的,其实宫里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可怕,只是规矩多些,而且里头园子大,容易迷路。”
瞪眼看着钱不烦一本正经的面容,而话里却带着令人轻松的幽默,明媚不禁莞尔一笑,师傅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能懂她的心情。马车从大街上辘辘而过,明媚挑开帘子一角,小心的往外边看了看,就见街头人来人往,虽然天气寒冷,可大家外出的热情依然不减,而且里面还有不少的女子在行走。
“师傅,为什么京城里有这么多抛头露面的女子?”明媚奇怪的问。
钱不烦也往外边瞟了下,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来京城快一年了,发现京城反而对女子的约束松了些,经常能看到高门大户里的小姐们带着丫鬟在各家店铺里采买东西。”
明媚默默一想,越是小地方,对于约束规矩便越是讲究些,地方愈大,各色各样的人也多了,对规矩的讲究就愈发宽松了。抬头望了望京城的街道,十分宽阔,通往皇宫的御道街尤为宽阔,并排能走十来辆马车,宽得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一大早官员们便要乘车坐轿去皇宫上朝,有些要去府衙应卯,这街道不修的宽阔些也不行。”钱不烦见她专注的望着外边的大道,摸着胡子笑了笑:“你瞧,若不是修宽阔了些,三皇子的马恐怕就要撞到旁边那马车上边去了。”
徐炆玔扭着头往马车这边瞧,眼睛只是盯着那扇微微晃动的软帘,一不小心便快与旁边那辆马车撞上了。明媚瞧着他那受惊的模样,不由得淡淡一笑,将那软帘放下来,扭过头望着狭小的车厢。
“丫头,我瞧着这三皇子甚是古怪。”钱不低声问明媚:“他似乎一心想见着你,我开始说跟着他进宫给皇后娘娘看病,他却偏偏要我派人去柳府喊你出来。你说他是不是有些喜欢上了你?”
明媚横了钱不烦一眼:“师父,莫非你是想做第二职业?”
“第二职业?”钱不烦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第二种谋生的手段。”明媚抿嘴笑道:“方才听着师父的话,还以为师父准备去改行做月老了,在嘴巴边上点个痣,到鬓边簪朵大红绒花,便可以走街串巷的给人去拉纤做媒了。”
“你这丫头,可真是越发大胆了,竟然调侃起师父来了!”钱不烦佯装发怒,板着脸儿望了明媚一眼:“不过说实在话,师父觉得这三皇子殿下算个好人,若不是生在皇家,其实还是个不错的人选。”
“师父,既然你都说了若不是生在皇家,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明媚轻轻哼了一声:“快莫要再说起这事情了。”
“好好好,我不再说三皇子的事情。”钱不烦笑眯眯的摸了摸胡须:“那师父再问你,乔世子这人你觉得怎么样?”
明媚的脸瞬间就红了,钱不烦今日是想将她的亲事就给解决不成?她闭着嘴儿不说话,急得钱不烦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等着她回答。可还没等到明媚开口,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徐炆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神医,十小姐,请下车,宫里只能步行。”
门帘撩起,一线刺眼的光亮射了进来,明媚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跟着钱不烦下车以后,她发现自己处在一道朱红的宫墙外,金色的琉璃瓦映着那抹偏着暗色的红,格外的灿烂,也格外的令人触目,有一种强烈逼人的视觉感,仿佛突然之间刺激到人的喉咙,半天不能呼吸般的紧迫。
门口站着一队执枪的御林军,盔甲迎着那阳光发出寒光,眉毛上似乎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似乎这么一动不动的已经站了很久,可却没有一点移动的迹象。
当钱不烦和明媚跟着徐炆玔往宫门走时,那一动不动的御林军伸出枪来挡住了去路:“站住,可有进宫腰牌?”
钱不烦从身上摸出了一块寒铁牌子递给那位军士,他接过来看了看递还给钱不烦道:“老神医,多有得罪了,末将也是按规矩行事,请勿见怪!”然后又对着明媚说:“你的腰牌呢?”
钱不烦呵呵一笑:“这是我徒弟,却不曾替他讨得一块腰牌。”
那军士皱眉道:“没有腰牌,是不能进宫的。”
走在前面的徐炆玔折了回来,板起脸孔对那军士说:“老神医乃是我特地请来替母后看病的,这徒弟也是我要求带上的,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我担待着,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就不要这么固执了,速速放他进宫便是!”
见徐炆玔已有几分不悦,那军士也很识时务的把枪收起,将明媚放了进去,只是在明媚与他擦肩的时候,突然有一阵淡淡的清香飘进了鼻孔,让他有片刻的迟疑。看着那道单瘦的身影消失在宫门,那军士啐了一口道:“娘的,老子实在昨晚睡得不错,怎么今日竟然会有错觉,连一个小子身上都带着香味。”
旁边的另一位军士哈哈一笑:“你小子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见着那长的清秀些的,竟然也会觉得是个女人有体香?”
正说闹之间,就听马蹄声答答而来,抬头一见却是英王府的乔世子,御前带刀侍卫乔景铉。到了宫门,他潇洒的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赶上来奉承着笑脸的军士:“你们说什么呢?一个个笑得这般开心!”
“刚刚钱神医带着他徒弟进宫给皇后娘娘看病,刘三怕是几个月没有沾过女人了,竟说那小徒弟身上有女人香味!”旁边的人赶紧拣着这事当笑话说给乔景铉听。
乔景铉听到这话,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嗯,着实好笑!刘三,你当值就当值,竟然还在胡思乱想,小爷罚你去宫墙那边面壁半天!”说罢哈哈一笑,大步走进了皇宫。
媚儿竟然宫了?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可乔景铉心中有几分紧张,自己上回便与徐炆玔说过,希望他不要将媚儿拉进皇宫这趟浑水里边来,可他却还是一意孤行,最终将她带了进来。
只不过转念一想,徐炆玔请了媚儿过去是给皇后娘娘看病,这才稍微舒坦了些,毕竟见不着皇上,自己不用担心媚儿被皇上看中的问题。再说自从皇上生了大病以来,他仿佛对于女色没有那般上心,后宫五六日敬事房才有彤史记载。
不管怎么说,在宫里行走走不是一件妥当的事情,乔景铉暗自埋怨起徐炆玔来,他怎么便不听自己的劝告,一意孤行?乔景铉匆匆向前走了去,心里虽然着急想去见明媚,想将她保护在自己身边,可他毕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走,先要去皇上那边应卯,听从吩咐以后再去轮值房安排今日的事情,一切处置妥当了,这才能到御花园中随性行走——他这御前侍卫当然也要负责巡视皇宫。
乔景铉脚下的步子走得飞快,脑子里边全是想着如何早些见着明媚,一时间只恨自己不能长出双翅膀,能够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
储秀宫是大陈皇宫里中宫所在,是后宫最气派的一座宫室。
走进储秀宫,前庭几棵硕大的木棉树让明媚看得心里赞叹不已,这种古树,至少也有好几百年了,栽种在储秀宫,很能显示此宫的位置。木棉树上有几根老藤,虽然现在还没有叶子,显得衰败,可明媚知道,只要春天一来,这些老藤便会蓬发出勃勃生机,有青翠的树叶,有艳红的花朵在期间灼灼似锦,因为它们就是那著名的凌霄花。
门口有几个穿着宫装的宫女,见徐炆玔走了进来,皆急急行礼:“三殿下安。”
“母后可起床了?”愈是走近大殿,徐炆玔心中便愈是有几分焦急,真恨不能乔皇后此时便安然无虞。
“回三殿下话,娘娘已经起来了,一直说头疼得厉害,连早膳都用得少。”一个宫女低头回答,声音里透着焦急:“都好几天了,吃不好睡不好的……”说着说着,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听到这话,徐炆玔脸色一变,大步走了进去。
乔皇后正半倚在软榻上,头上的凤冠放在一旁,戴着一条抹额,圆润的脸庞因为这些日子的不适开始有了褶皱,一双丹凤眼也不复有往日神采,只恹恹的望着宫女手中的药盏,无力的摆摆手:“拿下去罢,此刻我暂不想喝。”
“母后……”徐炆玔看得心急,冲到软榻边,单膝跪倒在地:“炆儿今天请了钱神医和他的徒弟来帮您看病了。”
乔皇后抬起眼皮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炆儿有心了,母后今日还正想着传老神医进宫来给本宫诊脉,没想炆儿已经想到了。”
钱不烦听到乔皇后提起自己的名字,上前施礼道:“请容草民为皇后扶脉。”
乔皇后点了点头,伸出手放在软榻旁的小几上,钱不烦搭脉片刻,沉吟出声:“娘娘这脉象弦滑,是风痰阻络之象。”转身向明媚点点头:“徒弟,你来看看。”
乔皇后听到钱不烦竟然喊徒弟上来扶脉,心中颇为惊奇,难道这徒弟的医术还会比师父好了去?再看看那走上来的徒弟,年纪轻轻,身子清瘦,怎么看都不难以让人相信他有一手高超的医术。
“娘娘,别看我这徒弟年轻,可他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钱不烦见着乔皇后疑惑的眼神,在一旁笑着解释。
徐炆玔这时也开口劝说自己的母亲:“母后,钱不烦这位高徒的医术儿子也曾得见,确实精妙,还会久已失传的华佗神技,母后只管放心让他看诊便是。”
听到儿子的话,乔皇后这才将信将疑的把手伸了出来,明媚一边搭脉,一边仔细观察着乔皇后的脸色。
乔皇后的脸色晦暗,有点泛黄。
“娘娘,可否让小人看下舌苔?”明媚小心翼翼的提出要求,她还不能确定她这个要求是不是能提,但是作为大夫,她必须要掌握病人更多的症状才能下结论。
“你这小医徒甚是大胆!”旁边的莫姑姑大喝一句:“娘娘凤体金贵,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偷窥的!”
明媚心中连道晦气,进宫来看诊,到哪里都要躬身低头,连问着看个舌苔都要被掌事姑姑来吼上一嗓子,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着答应徐炆玔进宫来。
“既然如此,请这位姑姑看了娘娘的舌苔再告诉我,这样可好?”明媚小声建议。
“这……”那莫姑姑哑了声音,她又不是大夫,如何知道描述?
“姑姑,既然你不会看,就无须多言,请老神医的徒弟来帮母后看看罢。”徐炆玔看着莫姑姑一副极力护雏的模样,心里已是不喜,这是非常时刻,怎还能死守着宫里的老规矩,即算明媚是个男子,看下舌苔又如何?
乔皇后见儿子有些愠怒,忍着头疼,吃力的向莫姑姑摆了摆手道:“无碍,还是请老神医的徒弟给本宫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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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馆熬夜码字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开心打滚的去睡觉,睡得饱饱的好继续码字!
支持歌爷的菇凉们,歌爷爱你们哟,群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