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任怨在陈逵的指点下,下令灭火的同时。
孙锡恩下令部下分别整队,向着不远处的忠国公府进发。
包括缇骑在内,孙锡恩麾下足有一千八百余人,刚刚从四处紧急搜罗来了过千支火把都被点亮了,从高头大马上向四周望过去,那是成片的刀枪剑戟,到处都是成树林般的武器,亮晃晃的,成团成片的,武器之下,是一群群穿着明盔亮甲的校尉力士们,刀枪成林,甲胃如山,孙锡恩骑着自己来自河套的菊花青大马,四周是王超等心腹部下,各千户百户环列左右,锦袍玉带,高头大马,持刀列戟,当真是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天已经很晚,深夜之中,万籁无声,唯有火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铁甲甲叶在走动时发出来的哗啦哗啦的响动,再下来就是马蹄声,战马的喷嚏和响鼻声,至于行进中的人们,虽然满怀兴奋,一个个脸上放着红光,却是比平时格外的严肃,正经,乃至于有点过于拘谨的意味了。
所有将士的手都紧紧撰着自己的武器,这些校尉和力士们职份不同,但有一个特点,都是负责行动的。
比如内卫的力士,有行动组和内卫组两种,前者负责协同别的部门对外行动,后者则是负责各部门的保卫工作。
最大的一头当然是张家府邸和张佳木的保护工作,那是内卫下管的直卫队的权责范围。
至于如总局,鲍家湾的各类学校,钢炉铁炉等等,自然都是内卫部门负责保护,所以内卫负责行动和受过训练的校尉力士犹多,算是缇骑之下的第一大武装了。
至于总务庶务等部门能参于行动的就少了,虽然张佳木的精神就是刀笔吏也可以挥刀杀人,但老实说,现在的分工和先秦两汉时远远不同了,文武不分,也是有点儿太过困难了一些。
那些账花子老夫子,叫他们来砍人,肯定不如叫他们做账对数字更拿手,除了偶尔训练一下之外,对他们也就不能太为难了。
正因如此,京师之中虽然锦衣卫超过万人,但真正能在今夜奉命出战的,最多也只有四千人左右,这个数字,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过孙锡恩认为此数也足够了,对手最多也只能动员三四千人出战,没有兵符,谁也指挥不了三大营的官兵,没有正式的官兵出战,明早天亮前,尘埃落定,等皇帝知道时,大局已经底定了。
在马背上,看着川流不息的部下在自己的命令下向着东面行进,感受着从天空急速飘落而下的雪花,虽然身上的铁甲冷若寒冰,但孙锡恩的心中却仍然是一团火热。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最近这段时间,孙锡恩总感觉大人的雄心壮志似乎在消退。都督高官,驸马都尉,大人似乎已经渐失棱角
现在好了。孙锡恩不失兴奋的想着:“这件事后,大人就算想退亦不可得。自古有人臣居如此高位而不更进一步却又能善终的吗?大人学究天人,我想,不必多说也是明白了吧。”
他对朱明皇室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在遇到张佳木之前,沉沦街头,饥一顿饱一顿的,既然未曾受恩,也自然就谈不上效忠,今日事毕,正是请大人更进一步的良机
“倒是明天早晨,怎么样回奏皇上,怎么样震慑百官,再把实权捞在手里,这,都是很费心血的事哇……”
夜风虽冷,风雪如刀,孙锡恩的心头却仍然是一片火热。
他倒不是嗜求富贵,做人没那么贪心法的。只是跟着张佳木久了,知道这位爷心中抱负甚深,用心也苦,既然愿意多做些利国济民的大事,不妨甩开手脚,何必受人的挚肘?
这种想法,他有,还有徐穆尘亦有。至于兄弟伙们,黄二,王超,任怨等人,这些都不必说了,就是年锡之,他亦知道不会反对。至于各地诸侯,余佳和李瞎子等人,亦是鼎力支持。
下一步,就是巩固锦衣卫的地盘,扩大锦衣卫的权责,膨胀实力,为更进一步做准备吧?
心里这么自问自答,时间仿佛也过的很快,从护国寺到忠国公府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四里地,但街巷民居甚多,其中还穿过了一个坊门,巡夜的坊丁和火夫铺夫们早就逃的踪影不见,坊门洞开,除了人行路时的沙沙声响,便是马蹄的得得声,再下,就是人的沉重的喘息声响了。
就在两坊交界的空阔之地,火光对面也来了大堆人群,不过对面的声音大出来不少,似乎还有人在议论说话,声音嘈杂急切,隐隐还有一片笑声。
孙锡恩隔的远,没的听到,身为千户的王超却是带队在最前,此时听到声响,他心中一凛,不禁想道:“难道是大人派了援兵过来?”
又想:“或是缇骑已经打开正阳门,派人去提调幼军,主力又来援咱们?”
但两个想法都不大对头,孙锡恩这里已经是锦衣卫在东西二城的主力了,南北城的主力要守备锦衣卫衙门,还要相机出击,兵力已经不足,不大可能派兵出击援助别处。
至于缇骑,算算时间还早,就算是那边事毕,也没有这么早就过来的道理
“不对”
王超是个中年汉子,圆领锦衣,银带官靴,打扮的甚是堂皇气派,下巴上又是一副美髯,黑亮而长,须尖一直垂到腹部,这在当时是比长一张小白脸还风光十倍的事,人人都得夸一声好汉子,生的一脸好胡须
可现在这好汉子,锦衣卫的千户又目圆睁,盯着对面来人,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叫喊着道:“乱党,来的是石亨乱党”
“是狗校尉”
对面不知道谁眼尖,也是瞧着了这边的锦衣卫队伍。
“杀乱党”王超用尽全身力气,手中马槊一挥,喝道:“同我杀”
对面也不知道站出了一个谁,亦是全身束甲,此时亦是大叫一声,只道:“斩校尉一人,赏银十两,凭首级来算账,小子们,能不能发财,就看你们自己了。”
两坊之间,隔着一条大道,还有东西南北纵横的几条道路,中间隔有一些空地,还有临街的店铺,不外乎是一些酒楼肉铺子饭庄绸缎铺子布店鞋店之类的店铺,此时两边火把大至,把空场照的如白昼一般
如此明亮,自然是须发也看的清楚,两边都是小队的骑兵安排在两翼,中间是骑马的武官掌着自己的旗帜押阵,步卒则在旗帜之下,分阵而列,持戟挥戈,预备厮杀征战。
与锦衣卫这边不同,石亨那里,步阵正中,正是丈六高的总兵官旗,军旗招展,在火把的照耀之下,迎着风雪飘摆,却是显的格外威风,一杆大旗,竟也是杀机毕露,威风凛凛。
王超毕竟也是头一次上战场,尽管这战场就是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尽管四周是同僚兄弟,是自己的部下,在黑漆漆的夜空之下,在那些寂静而黑洞洞的民居宅院之中,还有不少人在偷偷看着,但是在这么一瞬之间,他还是有点儿胆怯了。
忠国公石亨,大明当今号称第一的武将
正统年间,成国公率侯伯都督为副将,五万精兵与也先沙场对磊,国公并侯伯都战死,只有石亨杀敌之余,还能平安逃出,回到京城。
至京城后,也先随之杀至,是石亨为总兵,石彪为将,叔侄二人敢和也先叫板对阵,在京城防御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然后佩镇朔大将军印巡视西北边防,鞑骑因此人威名远逃,无人敢来骚扰,石亨因此而得封侯。
接着就是镇守朝中,与于谦争权,压制范广,一直到今天,封国公总兵官,国朝第一勇将的名声着实响亮,就算是王超等锦衣卫中的狠人,想到对手的赫赫声威之时,也是忍不住大为忌惮。
但此时狭路相逢,算不算勇者,也都只能硬上了。
王超已经挥动马槊,双眼发红,右手向着一指,喝道:“上啊,诛杀石亨老贼,尽灭造反乱党。”
对面亦是红了眼,石亨不知道说了什么,对面看不清是多少人,但亦是千百人一起爆喝一声:“杀啊,杀狗校尉。”
两边杀声震天,相隔不到百步,原是弓箭手逞威之时,只是夜半而雪,而且也不是正经战阵,谁还能排得什么阵形,布什么埋伏?不过是挺着长刀马槊,一并上去拼命罢了
此战,也真的只如后人所出,爆发的乱,打的乱,风雪之下,如果从高处向来,只见三四千人的战团在大街上猝然暴发,然后便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持矛挥戟的甲士,再勇猛的人,也冲不透对方的战线,第一开始的接触之下,就是钢铁与钢铁的碰撞,就是勇气与勇气的对决,在这里,没有战场,处处都是战场,没有后方,没有前线,只有血与肉,钢与刀,风和着雪,血又混着血,风雪之下,天顺二年四月初的京城之内,终于上演了一场真正狭路相逢而又棋逢对手的真正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