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装束,她转了一个圈,这打扮在宫里头也不惹眼,一个小药童,她进出太医院也方便些。怀着有些期待的心踏出太平宫外,日头正猛,她有些睁不开眼。
想起昨日与清悠说起这件事,她只说不要给郑大夫添了麻烦便好,这太平宫,也是没有太多规矩的。她左思右想,还是换上了这身药童的装束,想来如此,应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可就在她走出太平宫没有多久,她才发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上次去找皇后是这样,这次去太医院也是这样。她哪里知道这些地方在哪里?
兜兜转转,亭台楼阁倒是经过了不少,奇花异草也观赏品评了许多,可还是不见太医院在哪里,一个转身,不远处小路上传来不少的脚步声,她有些害怕被认出来,赶紧回头走去。
“慢着。”一缕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头皮一紧,定住了身子,一动也不动。
来人缓缓走到她跟前,她低着头,只能看见他身着华丽的流云靴子,可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却逼得她生生退了一步去。
“抬起头来。”面前的人命令着,她越发感觉到不对,那人……该不会就是皇上?
“我命你抬起头来!”那人的话变得严厉起来,玉莹有些害怕,只能乖乖地抬起头。
她的余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正因为生气而看起来些许有些可怖,天哪,她竟然几次三番惹了这皇宫里最不能惹的人!
“又是你。”他退后一步,有些玩味的说,“之前是小太监,现在又是小药童,你在这宫里,倒能算得上是个混世魔王了。”
玉莹吓得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奴婢不敢,请皇上恕罪。”
“我并未说你有罪,你便如此,可见,你很心虚。说,你这番打扮,又是要上哪里去?”赫连毅打量了玉莹一番,若不是他认得这个丫头,今日的打扮,也可瞒天过海,这小丫头,怎么总是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我替望尘取些药。”玉莹随口胡诌一个,道是也在理上,“望尘还是有些心惊,需要安神……对,安神……”
赫连毅听到这话,便没有了刚才的刁难之意,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问了一句:“那清闲她又如何……”
玉莹的心里好似有什么钟咚地被敲了一回,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愣了些许时间,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娘娘没什么事,郑大夫说她需要静养。”
“还是那样子吗……”他感叹道,没有了刚才的压迫感,眼里尽是落寞的神色。
“那……奴婢先告退了。”常跪这里,玉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打扰了什么,她想要快点离开,快点逃离这里,不再看到他那样的神色,那样,对清悠的伤感。
赫连毅愣了一下,皱了皱眉转过身来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没让你退下,你自己告退了?”
刚想逃之夭夭的玉莹这会儿感觉又被重新抓住,一时间慌了神:“奴婢知错了。”
“你的话回的不错,只是你从来都不知错。”赫连毅走到玉莹的面前,她只得又跪了下来,看来,今日是真的逃不掉了。
“让你来书房服侍,你却抗旨不遵。”他的话在头顶响起,玉莹突然心里一惊!她都干了些什么?
“奴婢该死!”她只好认错,“奴婢是怕太平宫里人多事杂,没人服侍娘娘……”她知道,只要说到清悠,他总是会放她一马,只是这点偶尔打心里冒出来的小聪明,却又总是让她这样怆然。
“她……我自会派人照顾。”他果然心软了,玉莹的这点儿小聪明得逞,她却没有本来的那样高兴。
“是……”碍于皇帝的威严,她只得跟在他的身后,战战兢兢走了一路,才发现,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她今早说了要去太医院报到的!
一路跟随皇上到了御书房,混混沌沌的也没有办法反应过来,等到真正安定了,她站在离皇帝只有四五步距离的地方,望着偌大的宫殿书房,偷偷叹了一口气。往后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就说刚才换宫服时那些宫女的语气,就能把她剥了一层皮去。
“接着。”宫女嫌弃地将一身深红色锦缎的绣花宫服扔给她,“你这穿的是什么,赶紧换上。”
“喔。”她点点头把衣服接住。
“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丫头,应当说是。”虽说玉莹与她都是这书房的宫女,可她却盛气凌人,“别出了什么岔子,连累我们都要跟你一起受罚。”
“是……”玉莹没好气地应答着,“姐姐怎么称呼?”
“谁是你姐姐,也没个眼力劲儿,谁老谁年轻看不出来吗?”她似乎心情不太好,也不知是不是只针对玉莹这个来抢饭碗的,“今后喊晓琴姑娘便是。”
“是,晓琴姑娘……”玉莹只得忍着,这晓琴姑娘也不好相处,皇帝也不好相处,看来,今天一言一行都不能像在太平宫那样随意了。毕竟,这是规矩众多的宫里啊。
也许,是她太没了自觉,皇后面前也好,皇上面前也好,都那样口无遮拦的,幸而皇上也没有太为难她,否则,她的小命怕是早就没了好几回了。也许是出生牛犊不怕虎,沁儿也好晶莹也好,告诫了她多少回了也没个记性,总是不够谨慎地靠着运气过日子。
她好生送了晓琴姑娘出去,手脚麻利地换上了宫服,刚走进书房,就看见那书房内间,书案旁,皇上正深锁眉头批着奏章。
她不发一语站到一边,只听得皇上轻咳一声,抬起了头:“过来,研墨。”
玉莹乖乖走过去,皇上书案上叠得如同小山一样的奏折,她不敢多看一眼,只低下头磨自己的墨。
想起小时候,爹爹在书房里,有时看到她
闲来无事,总是喊她来帮忙研磨,那时候她还小,总是觉得墨水味道不好闻,还不愿为爹爹研墨,爹爹责罚她,要她练字,手把手一个个教,母亲看了心疼,走过来帮忙研墨,常常趁着这机会,想办法将她支出去做别的事。
她心下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竟笑出声来,赫连毅低头批阅奏章没有瞧她,嘴上却没停下对她的数落:“让你研墨你也分心,你倒是胆大。”
“啊!”玉莹心里一惊,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却沾得桌上点点墨迹,皇上也只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来还是我错了,不该使你分心,你想别的事倒是想得专注。”
“奴婢不敢……”玉莹偷偷看着桌上的那些墨迹,“奴婢这就收拾……”
赫连毅看着玉莹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竟有一丝愉快,仿佛从这无趣的生活当中,找到了一剂调味品,让他偶尔能够小小高兴一回。换做别的丫头做错了事,他总是不想再见到的,可是这玉莹丫头几次三番无视他,惹恼他,他却觉得有趣。
作为皇帝重视的大皇子,作为新一任皇帝,从小到大,谁敢对他有一丝怠慢?所有人都以他的一点点情绪而战战兢兢,玉莹却不同,表面看似顺从胆小,其实却总是叛逆妄为,总是让他难以把握。
他总是觉得,只要是这个丫头在身边,总能有些新鲜事儿。也许是因为这样想,他才会有意无意地留心这个丫头,还强要她在身边服侍吧。
“去,把我的手札拿来。”他不动声色指挥着她做事,奏章掩面,不露出隐隐的笑意,“顺便泡一壶茶来,另外,蜡烛也该换换了……”
玉莹很怀疑,自己究竟是在皇帝的书房当丫鬟呢,还是被卖到地主家当使唤佣人了,这书房使唤丫头不少,算上她,足足有六个,可皇上就爱使唤她,像是跟她有仇似的,现在看来,这皇帝使唤人的能力远远凌驾于村里闻者丧胆的土拨皮黄老爷。
当时她要是嫁过去当第几任小老婆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凄惨,还好不过人黄老爷家里一个丫头……她想到这里,把皇帝和黄老爷两人的样子一重合,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左瞧瞧又看看,皇帝还在埋头奏章,应是没有看到的。
赫连毅忍了许久,又看见玉莹这丫头自得其乐,倒是有些奇怪的羡慕,都指使她干活了,还能自得其乐?
“你无缘无故笑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这会儿,又觉得自己降低了身份。
“没有,没有,没有……”玉莹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转过头看见皇上一脸的不解,又难掩笑意。
“没有说一次就行了。”赫连毅咳了一声,又继续看他的奏折,脑袋却不停使唤地想着刚才玉莹究竟是为了什么笑,耳朵也处处注意着玉莹的动静。
不一会儿,她一溜烟出去了,御书房又变得安静起来。赫连毅这才开始注意起自己手上的奏折,竟然依旧停留在玉莹偷笑的那一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