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跟着刘嬷嬷‘学习礼仪’,一本书顶了两个时辰。她大抵是明白了,皇后娘娘这是‘小惩大诫’,对于她说,她确实是打狗也会看主人,定是不会大闹一场或者直接把她拔除让皇上不高兴,但是,她要是想有什么小动作,皇后也不会放过她。
这学习礼仪,只不过是个提醒,提醒她别想在她皇后娘娘面前使什么花招儿。
刘嬷嬷终是满意地走了。玉莹只觉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想这样躺在地上睡去算了。可晓琴从一旁走了出来,像是在提醒她,她还是这御书房的丫头,没说想休息就能休息的。
“皇上回书房了,到处找你呢,还不去?”她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怎么,刘嬷嬷看来还没有教好你,要不要我来教你呢?”
“不用了。”玉莹瞪了她一眼,扶着阶梯站了起来,晓琴走过身旁,将她有意一撞,玉莹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又扑到在地上。
“看着点儿路,别在皇上面前又失了仪态。”看似好心提醒,实则是嘲笑愚弄,晓琴心下满足了,一扭一摆地走了出去。
玉莹心里憋着火气,此时却不想伸张,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扶着木门站了起来,这口气,先吞下肚,她确实也不想在皇上面前出丑了。
忍着脚底心传来的刺痛,她丝毫没发现,刚才这么一摔,手掌也被木刺划破了口子。她慢慢走着,故作镇定。
推开门,只见皇上依旧如昨日一般埋头批着奏折,她未曾想这样的皇上会问询她的存在,她去哪里了,她怎么样了,他又怎么会关心?
“去哪儿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她心里咯噔一下,许久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的皇上,今天竟然问询她的去向,她心里一暖,很快又因为脚底的痛楚而冷下去,是啊,皇后不就是为了这个儿告诫她的吗?难道,她还要这样不怕死,对皇后的告诫置之不理吗?
“回皇上的话,院子里的枫叶红了,奴婢多看了两眼,便迟了。”她随口撒了个小谎,到了宫里她的谎话一个接着一个,倒是越来越会撒谎了。
赫连毅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确实是枫叶红了的季节。往年这个时候,宫里的红色的枫树就好像一片片红云,甚是好看。他还想起,清闲是最爱枫叶的,可现在枫叶虽已经红透了,她却不在他身边,陪着赏枫了。
收回了飘出了窗的思绪,他回头看了眼玉莹,她正看着窗外的红枫叶发呆,午后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光亮光亮的,他一瞬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那年清闲在她身边的光晕。
“咳咳……”他清咳两声,把玉莹叫醒,她低下头去不再敢看他,他又好似丢了什么似的,有些失落。
“过来,帮我研墨吧。”赫连毅轻轻地唤她,她乖乖地走过来,却因为好似站了许久,突然提起腿来,下一步踩在地上,脚底心突然钻心的疼。
她皱了皱眉头,身形有些不稳,却还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这点儿小心思却在赫连毅眼里展现无遗,他有些在意,却见她强忍着,待得拿起了那墨条的手沾染的血渍,他才没有再忍住。
“你这是怎么了?”他掰开了玉莹拿着墨条的手,丝丝血丝浸润开来,看得他触目惊心。
“啊!”玉莹被皇上抓住了手,一颗心好似要蹦出来一样,扑通扑通地跳着,“没什么……”
她迅速的想要抽挥手,赫连毅却死死抓住,不肯放:“你的腿怎么了?怎么站都站不稳?”
“没事……”她想是找个借口,可此时大脑却一片空白,心里一慌,咕咚一下跪了下来,“皇上赎罪……”
“没有人要置你的罪,你何罪之有?”他皱着眉头,急切地把玉莹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手还一贯拉着她的,不觉沾满了血红的印记。
玉莹刚站稳,又惊觉脚底心一疼,一不小心倒了下去,皇上心里一紧,将她的手用力一拉,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以及胸膛里扑通扑通直跳的心。一时间,她乱了方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赫连毅不自觉地将玉莹搂在怀中,这种感觉已是久别了。她那样弱小,需要人的呵护,却遍体凌伤,还要强装没事。
待得发觉玉莹站稳了,他才故作镇定地放开了她:“没事,没事便好。”
“是……”玉莹惊魂未定,缓缓退了几步。
他似乎是忘记了之前要玉莹来研墨的事儿,坐回了原本的位置,正欲继续,却发现手中的血渍,便抬头道:“手上的伤,去太医院包扎一下。”
“是……”她心里乱成一锅粥,听了这话好像是得了大赦一般,急匆匆地便退下了。
走出了御书房已经许久,玉莹的心却还蹦蹦跳个不停。她的脸涨得通红,热气朝天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快了起来。冷风一阵阵吹过,可她还在想着刚才的情境,皇上靠得她那样近,平日里,她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她急匆匆跑进太医院,像是逃难一般,郑云和正想要出门,便看她这样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吓了一跳退了几步才将玉莹稳住,两人差一点就要撞个满怀。
她好不容易站定了,气喘吁吁地愣着,竟是一言不发。
郑云和从未见过玉莹有这样的神色,他站定端倪了一会儿,发现她像是灵魂出窍般,眼神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转,这下有些堂皇了,便拿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玉莹想起刚才最后皇上对她所说的话,换换把手伸了出来,那手心渗着她冒出的汗水,已经是模糊一片,看起来狰狞可怖。
“啊!”郑云和吓了一跳,赶紧将身上的药箱放了下来,将她拉到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玉莹依旧愣愣的,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郑云和在一旁帮她包扎,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呆愣地坐着,直到自己的手被包的严严实实的。
“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他收拾好了药箱,见她还在自己的梦里面,醒不过来,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一刺痛,她才给了点儿反应。
“谢谢……”玉莹稍许有些尴尬地说,她看着郑云和的脸,些许疲惫的样子带着些担心,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从未帮上郑云和什么,却总是要麻烦她。
郑云和小小地叹了口气:“还能想到上这儿来,就说明还不错。我还以为你就这样不会再来了。”
“不是的!”玉莹急得站了起来,这一站,才发觉脚底已经疼
得不行,她一瞬也没能撑住,双腿没了力气,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了。
“怎么,腿还受伤了?”郑云和关切地蹲下身来想要看看玉莹的伤势,便伸手想要抓她的脚踝。
“没事,只是站的久了。”玉莹吓得一躲,脸噌地红了,“不用看的,自己会好。”
“幸好你不是以为你的手也是一样,‘不用看的,自己会好’。”郑云和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你莫非是做错了什么事,受了皇上的责罚?”
“不……不是的。”说到皇上,她有些心急,刚才在书房里的事情在脑中一闪而过,“皇上没有责罚我……”
郑云和看了玉莹一眼,也泄了气,也许她不想说,那便罢了,只要她还想着过来,就是好的。
“你若不想说,我也不问了。”郑云和的话让玉莹稍稍放了心,“怎么样,现在留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可以吗……”玉莹有些小心翼翼的,自从上次她失了约,郑云和这边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你来都来了,我哪里还有赶人的道理?”郑云和笑着说,之前的事情,仿佛早就烟消云散了。
这会儿一盏茶的功夫,郑云和便滔滔不绝地和玉莹聊开了,从基础的医理开始说起,他倒是滔滔不绝,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莹发觉,对于郑云和来说,好像这世界,他学的医术便是全部了,而他所感兴趣的,也全在这个世界里,现在向别人说来,隐隐约约透着那种兴奋和自豪。
他就像一个说道的人,而玉莹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忠实听众,也许她并不是那么了解,可是郑云和的那种热情,可以感染每一个对医术甚至是一窍不通的人。
“郑大夫,你怎么会想到来元国呢?我从未听说有大夫会为了学习交流医术而从那么远的沙陵来到这里。”玉莹有些好奇,如果不是那么强烈的好奇心,或者有相当的财力的话,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吧。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微笑起来:“说到我为什么来元国,还真的是个机缘巧合。”
“我的父亲是沙陵的御医,在医学方面也是颇有建树。”提起他的父亲,他的眼神里满是尊敬,“我家是行医的世家,从小我就饱读医书,可我却未想过要来元国学习什么。”
“但是我有一个朋友彧文,他曾经问我,难道你觉得,你现在学到的,看到的就是全部了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广阔,只不过是这世界上小小的一部分,我还是太浅薄了。”
他感慨说,“如果不是切肤之痛,他也不会这样想。他的母亲身患奇疾去世,如今,我却在元国发现了救治之法。若是两国的医术能早日相通,也许,他的母亲也不会去世,也许,更多的病人能够获得新生。”
“所以,你便决定来元国学习医术,以治疗天下更多为疾病所苦的的人?”玉莹望着身前的这个人,他不是君王,不能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但他却在用他的力量,努力地拯救这这世上困苦的苍生。
玉莹的眼中有些泪花,那个叫彧文的人,已经失去了母亲,可是他却把郑云和带到了这里。她甚至有点感谢他,若不是他,她就不会遇到郑云和,也不会燃起那些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