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随段誉来到大理城,见城内人烟稠密,大街上青石铺路,市肆繁华,虽是南疆小国,但繁华处比之中原大镇不遑多让,更别有一番民俗风韵。
眼前一条笔直大路,遥遥望去尽头耸立着无数黄瓦宫殿,夕阳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辉煌,令人为之目眩。小宝知那便是大理皇宫,一行人走不多时折而向东,又走了两里路,来到一座大府第前,只见朱漆大门上挂着一块镶金横匾,上书“镇南王府”四个大字。
段誉下马道:“龙兄,这便是我家。”说罢便请小宝并肩而入。
二人进了前院,小宝微微蹙眉,苦着脸道:“我说段公子,请你不要再叫我‘龙兄’好不好。这称呼听着太别扭,你还是叫我小宝顺耳些。”
段誉奇道:“这称谓哪里别扭啦?你年纪长我数月,又姓龙,自当唤你龙兄呀!这可没什么不妥。”
小宝愁眉苦脸的不知如何解释,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发现两年来勤修武功,胸肌的确增大了不少。也不知那白痴小和尚是否天生如此,纵是小宝浑身肌肉早已练得如钢似铁,表皮那层脂肪却硬是不曾消减半分,外表看来依旧是个丰腴圆润的白皮猪。
小宝早就叮嘱段誉不可泄露逍遥派之事,故而段誉只说小宝是他的救命恩人,当日坠入深谷全赖小宝引路才得以逃出生天,其余只字未提。
段正淳与刀白凤素知儿子不会撒谎,虽然段誉言辞模糊,但他们都算是武林中人,对江湖上的门派规矩非常了解,只当小宝师门不得外传,也不多问。当晚镇南王府摆下家宴,段正淳夫妇亲自作陪,加上小宝、段誉只有四人吃了一顿饭,旁边的侍婢倒是多达十几个。
吃饱喝足后,小宝住进客房,洗漱完毕,睡了一大觉,直到次日天光大亮才醒。有管事的传报早饭已经备好,小宝到了前厅却不见段誉。问起来,有下人回话世子出城去送王爷,小宝暗自点头,心知段正淳该是携同大理三公、四大护卫陪同少林慧真、慧观二僧去凉州调查玄悲大师身亡的案子去了。
小宝自然知道玄悲大师是被慕容博故意反以他的成名绝技少林“大韦陀杵”一拳打死,正合乎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头。至于其中险恶用心,无需赘言。
吃罢早饭,小宝自回客房用功。段誉回来听说小宝正在练功不便打扰,也自去回房小睡午休。哪知刚睡片刻,忽觉体内真气涌动,不多时气海膻中鼓胀欲裂,似乎整个胸膛要炸开来一般,难受至极。
段誉忍不住跳起来大叫大嚷,手舞足蹈的乱砸东西,状若疯癫。府中下人惊得手足无措,管家急忙叫人去请太医,又亲自入宫禀报段正明。
等到段正明赶到时,小宝也被众人嘈杂声惊醒。推门扯住一个下人询问,得知段誉突患重病。小宝心中有数,赶到段誉房中一看,便知段誉吸了数名高手的部分内力后,真气太盛,失了导引,故而在经脉穴道中乱走乱窜。
眼见刀白凤焦急落泪,两个太医束手无策,段誉展开“凌波微步”急速走动,随手乱扔东西,大喊大叫,不住说自己全身肿胀,快要死了,便想上前帮他将真气纳入正轨。
段正明关心他老段家这个唯一的子嗣,率先出手给段誉把脉,以“一阳指”力试图查看段誉经络中有什么异象。哪知陡然间忽觉自身内力急泻而出,霎时无影无踪,不由大惊失色,急忙松手。
段誉已练成“北冥神功”的手太阴肺经,他段氏子孙的脉搏往往不行于寸口而行于列缺,医家称其为“反关脉”。但这“列缺穴”正是手太阴肺经上的穴道,保定帝一运内劲,便等于将内力灌入段誉体内。
段正明脸色微沉,退后两步道:“誉儿,你遇到了星宿海的丁春秋吗?”
段誉内息鼓荡如沸,神智却还清醒,喘息反问道:“丁春秋……是谁?”
保定帝道:“听说是个仙风道骨,画中神仙般的老人。”
段誉兀自脚步如飞,转个不停,口中道:“侄儿从来没见过他。”
“传说这人有一身邪门功夫,叫做‘化功**’,可将人毕生武学修为废于一旦,天下武林人士,无不深恶痛绝。”保定帝蹙眉道:“你既没见过他,怎会……怎会学到了这门邪功。”
段誉忙叫道:“侄儿没学过!丁春秋和什么‘化功**’侄儿还是刚刚首次听说。”
段正明料想段誉不会撒谎,更不会来化自己的内力。转念一想,便以为是延庆太子学过这门邪功,不知用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将此邪功渡入段誉体内,让他不知不觉便害了自己和段正淳,当真用心歹毒,“天下第一恶人”果然名不虚传。
保定帝见段誉双手在身上乱抓,衣服已被扯得稀烂,皮肤上搔出道道血痕,犹自竭力忍住,不愿号哭叫喊,更是心痛万分。刀白凤在一旁不住流泪,柔声安慰段誉,保定帝眸子里精光一闪,对段延庆恨意大增。心想此番只有带段誉去天龙寺求救了。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外面传来两声惨叫。
小宝正要上前用医术和内力为段誉导气归元,疏通经络,猛听得惨叫声后有人尖声长啸,听来与前日云中鹤被他碎石所伤发出的呼痛声相差仿佛。小宝心中奇怪,四大恶人怎会突然闯进镇南王府?难道是想趁段正淳与一干大理高手不在时绑架段誉不成?
这货还真猜对了——那日他在“万劫谷”撞见三大恶人,叶二娘先逃一步,南海鳄神被他放走,只有云中鹤差点废在他手里。这三人逃生后,先找到了段延庆,然后花了一天一夜恢复功力,便想来大理城报仇。
段延庆深知大理虽是小国,但高手如云,禁军数万,单凭他们四个极难成事,否则他早已杀入皇宫,弑君夺位了。偏巧云中鹤先去打探,回来后告知他段正淳与大理三公、四大护卫带着大批好手离城而去,此时镇南王府只有段誉和刀白凤,那日打伤他的小胖子多半也在,正好报仇。
段延庆暗自思量一番,便决定偷偷入城,冒险杀进镇南王府将段誉劫走,以此威胁段正明让位。哪知来到王府便发现有皇宫侍卫在此,料想段正明也来了。保定帝来得匆忙,身边只带了几个侍卫和两个小太监,段延庆稍加查探当即暗喜,便想不如趁此良机将段正明与段誉一网打尽。
保定帝功力稍逊段延庆半筹,二人自是敌手。但余下的刀白凤、宫廷侍卫不足为患,而且云中鹤为了鼓动老大为他报仇,只说那日自己遭了黄眉僧的暗算,功力大损,这才被那个突然杀出的蒙面人所伤。
当时叶二娘一看有人拦截,担心黄眉僧发难,故此根本没想与小宝交手便逃之夭夭,自不知小宝武功如何;而南海鳄神虽知来者武功不凡,内力浑厚,但这浑货最看重脸面和辈分,加上这脑筋不大灵光的家伙除了段老大谁也不服,也认为那天是因为功力受损才被小宝一招打败,因此也是大力赞同去镇南王府寻仇。
镇南王府本是前朝大将军的府邸,延庆太子幼时也曾来过。如今虽有翻新,但府园大体布置并没有太多变化。段延庆领着三个马仔从王府后巷僻静处潜入,一路悄然潜行,见人便杀,待到段誉房外时,府中下人已被悄无声息杀了大半。门外只有两个侍卫,段延庆话也不说,打了个眼色,叶二娘和南海鳄神一起抢出,干净利落的从后将两个侍卫杀了。
小宝一听是云中鹤的声音,当即展开“凌波微步”一兜一转,已将段誉拦住,随即运指如风,点了段誉胸腹间五处大穴。小宝力透指尖,一触即收,使的却是胡青牛所授的“通穴之法”,其意是将段誉体内过于充沛的真气暂时引入其他穴道,借此在他体内暂时打开一个小周天,让真气内力有自行循环的脉路,如此一时三刻能暂缓段誉之苦。
小宝手法精妙,内劲雄浑,段誉浑身一震,呻吟声顿时大减,不再手舞足蹈,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脸色却是渐渐如常。保定帝眼神一亮,看着小宝微笑点头,暗忖没想到侄儿的这位朋友不仅功力深厚,而且深通医理,看来今日四大恶人齐来也有一战之力。
小宝拍了拍段誉的肩膀,说道:“你休息一下,我出去会会那四个家伙。”
段誉为人甚是义气,起身一挺并不厚实的胸膛,大声道:“龙兄,我与你同去!”
小宝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段公子,你现在的状况出去又有何用?你若真心联手抗敌,倒不如先想个办法将内息平复下来再说。”说完看向段正明,“在下先去拖延一阵,请陛下传授一篇内功心法给段公子,助他导气归元,然后再来助我,如何?”
大理段氏武功自成一家,内功修炼之法别具一格。段正明略一思索,郑重道:“如此有劳小兄弟了,最多片刻我便来助你。”
刀白凤在一旁道:“龙少侠,我来助你。”说罢取出长鞭,便向门口行去。
小宝知这摆夷女子性情刚烈,武功却不算高。这当口也不好再说什么,身形一晃,抢在刀白凤身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只见门外阶下两个侍卫陈尸于地,大好头颅均与身体分家,死得甚惨。小宝抬眼望去,见院内四大恶人并排而立,中间长须垂胸,面目漆黑,神情木然的青袍老者不消问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段延庆腋下夹着两根细细的黑铁杖,双足凌空,左手钢杖向前一指,说道:“段正明呢?怎不出来见我。”他口唇不动,话音却已传出,正是诡异的“腹语术”。
小宝见他只以单杖支地,身子却是平稳之极,暗忖这天下第一恶人的功力恐怕不在丁春秋之下。嘻嘻一笑,说道:“一国之君岂是说见就见的,在下先来请教。”
云中鹤一见小宝,眼中犹如喷出火来,切齿道:“老大,就是这个小杂种折了咱们四大恶人的名头!”那日小宝虽然蒙面,但他丰满的体形委实令人过目难忘。
小宝见云中鹤脸色发白,肩膀处包扎白布,知道他内功虽已复原,外伤却还未曾痊愈。当下戏谑笑道:“竹篙子,伤口还痛不痛啊?那日小爷可不止打伤了你一处,某些关键部位没伤到吧。”说着贼眼瞟向云中鹤小腹之下,意味深长。
云中鹤气得闷哼一声,取出纯钢打造的一对鹤爪,咬牙切齿瞪着小宝。只是段延庆没发话,他就算怒到极点也不敢自行动手。
段延庆直直看着小宝,忽然说道:“你们三个缠住他,我进去找段正明算账。”说罢铁杖点地,便如踩着两条大高跷,一步迈出已至石阶前。
小宝表面若无其事,暗中早已全神戒备,当下横移半步,左手划个半圆,右掌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得意招数“亢龙有悔”!
段延庆喉头咕隆一声,似乎颇为惊讶。左手铁杖点出,杖尖嗤嗤轻响,出手便已附上了“一阳指”功。
一正一邪两股力道相撞,小宝顿觉对方铁杖劲道变幻无定,犀利至极,瞬间已破了自己的阳刚掌力。脚下自然而然展开“凌波微步”向左斜跨两步,身形一转已到了段延庆身后,食指点出,坚硬如钢,正是少林绝技“一指禅”神功!
小宝的“一指禅”已练到八成功力,这一指以“易筋经”心法催动,隐含极大的禅意,指力刚猛,无坚不摧;加之“凌波微步”委实奥妙无穷,匪夷所思,刹那间小宝便已到了段延庆身后,指尖点向的正是对方后心“至阳穴”。即便以段延庆的深厚功力,若是此等致命死穴被其点中,也要重伤呕血!
延庆太子没料到小宝的身法快到不可思议,对方指力未曾及身,后心处已如被铁锤猛击,不禁心中一凛。段延庆周身残废,转动不灵,左手铁杖点地,如同脑后长眼一般,右手铁杖背身横扫,闪电般与小宝的手指碰了一下。
小宝的指力再刚猛终究是血肉之躯,功力虽可与段延庆旗鼓相当,但手指与铁杖一触之下如遭电击,整只手掌瞬间发麻,心中大骇。便在此时一柄阔面薄刀无声无息的朝他后脑斩落,正是叶二娘出手偷袭。
小宝久经沙场,临危不乱,轻飘飘的横移两步,闪过刀锋,左手握拳打出,“九阳神功”发动,一股纯阳罡气直冲叶二娘,后者横刀一挡,人已向后飘出一丈有余。
叶二娘脸色微变,没想到这小胖子不光身法如魅,拳力竟是如此阳刚威猛,功力似乎可与老大比肩,当下收起惯常的媚笑,凝神以对。
这边小宝与两大恶人闪电般过了几招,那边云中鹤已和刀白凤战到一处——这厮一见到美女顿时忘记了与小宝之间的深仇大恨,管他能不能抓到段誉,先把这貌美如花的娘们儿抓到手里再说。
云中鹤轻功无双,功力本在刀白凤之上,只是有伤未愈,武功便打了个折扣,三五招间竟然取之不下。刀白凤一条软鞭快速舞动,守在门前竟是寸步不退,洁白如玉的俏脸神情刚毅,自有一种动人心魂的风韵,只看得云中鹤欲火中烧,却偏偏急切间不能得手。
南海鳄神平生只对段延庆心服口服,畏惧到了极点,既然老大叫他缠住小宝,这厮掏出“鳄嘴剪”便大呼小叫的向小宝的脖子招呼。
呼吸间,小宝真气运至右手,酸麻尽去,只是那根食指隐隐作痛。这货明白绝不能让段延庆进屋,竹棒已握在手中,脚下歪歪斜斜地走了三步,不理身后南海鳄神,一招“棒打双犬”便往段延庆左右肩胛点落。
段延庆飘身挪移,小宝趁势抢过去拦在石阶前,反手便是独孤剑法的犀利招数,竹棒直刺段延庆小腹“关元穴”;百忙中左手背在身后,中指一弹,使出少林“多罗叶指”,一道凌厉的指风激射云中鹤后脑,暗助刀白凤。
他以棒当剑,辅以“九阴真经”的内功心法;竹棒柔韧,棒尖微颤,虚实不定,力道更是阴柔莫测。段延庆何等见识,自然一眼便看出小宝手中拿的虽是一根竹棒,使的却是一门绝妙的剑法。只是骤然间这白胖少年的阳刚内劲忽而转为阴柔,劲力更是隐而未决,将吐未吐,显然又是一门极高深的内功,不禁大为惊讶。
只听身后哎呦一声,却是云中鹤突遭暗袭,慌忙躲闪,结果身法一乱,被刀白凤趁机在他左臂抽了一鞭。
段延庆见小宝顷刻间连使数种绝学,竟与己方四人连环交锋,心知若想得手定要先杀了这古怪少年。他面部神经毁坏多年,便是眼皮也无法动弹。可目中凶光一闪,杀心大炽,向后微退,便要使出全力搏杀小宝。哪知他这一退,那根竹棒立时便紧随而至,不知怎地轻轻一转,棒身已横扫自己右胯。
这一招劲力吐出,来势迅猛,却又变回了“打狗棒法”的精妙招数,反截狗臀!
段延庆不再躲闪,左杖支地,右杖自上而下如刀斩劈落,快到极点。
小宝吃了一次亏,不敢硬接,竹棒自下而上划了一个圆圈,让过对方铁杖,刺向段延庆右耳,又是独孤剑诀!
这一下无意中将“凌波微步”与“独孤九剑”合并施展,端是精妙无比。段延庆勉强侧头躲避,一绺灰白色的发丝如被剑锋削落,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