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继军的手机开始唱歌,“喂,哪位?”
“赵啊,我是老韩。”电话那头传来韩厂长的声音。
“你好韩工,你找我?”赵继军忐忑不安的问。
从厂里回来后想了一个晚上,心情一直很矛盾,从良心上说他很愿意为工人出头,讨个公道。可是讨回公道却要拿管理人员特别是韩厂长和高金发的年终奖作为代价,心里有着些许的不安,高金发和韩厂长对自己有意见那是必然,日后该如何相处,自己的处境会怎样?想到这些,心里有些后怕。
“赵啊,你马上过来一趟吧,劳动局的人都来了,小王工伤鉴定的事差不多要办好了,资料上需要工会的人签字。”
“嗯,好的,我现在就出发。”赵继军故意使自己的语气更柔和些。
赵继军用了比平时更节约的时间完成了从村部到源潮制衣厂的这段路程。
见了前台小秦,简单打了招呼便匆匆上楼。
“韩工,我过来了。”赵继军一走进韩厂长的办公室,便笑着说。
韩厂长的办公室里坐着三个陌生的人,两男一女,每个手里都拎着一个不大的文件包。
文件包上清一色地写着“达陵县劳动与社会保障局”的字样。
赵继军友好地向劳动局的人点头示意。韩厂长站起身指着赵继军向一个秃了顶的中年男人介绍说:“吴科长,这位就是我们的工会主席赵继军同志。”
“哦,你好你好。”被称为吴科长的中年男人热情地伸出手。
赵继军赶忙伸手迎了上去。可能是赵继军太用力的缘故,吴科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应该被赵继军给握疼了。
“这么年青就当上工会主席啦?”劳动局的那名女工作人员打量着赵继军惊奇地说道。
“估计没毕业多长时间吧”
“是的,真的很年轻。”跟女工作人员坐在一起的另一个男人和她一唱一合。
“韩厂长,看来您在用人方面是不拘一格哦,敢于启用年轻的管理人才。”女工作人员当众恭维起韩厂长。
“哪里哟,我们这位赵同志是原来的李董选定的,跟我没关系啊。”韩厂长在这一点上倒也诚恳,并没有虚领功名。
“李董不就是原来的李支书吗?”
“是啊。”
“上次县里开会专门表彰他了呢。听说他现在退休了是不是?”
“前阵子身体出了点毛病,年岁大啦,乡里决定让李老退休,还过他也该歇息啦。”
“是该好好休养,这老头很能干,全县人民都知道啊。”
“哈哈哈”
坐在女工作人员旁边的那位男士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女工作人员说:“别唠了,办正事。”
这女的有点如初梦醒,连忙将放在茶几上的一张表格拿起来,递给赵继军说:“赵主席,请在这里签个名。”说着用手里的笔头指着表格上的“工会意见”处。
赵继军坐到沙发的一边,将表格放到茶几上,认认真真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乖乖,看不出字写得蛮好的。”女工作人员小声嘀咕了一句。
吴科长显然听到了女工作人员的嘀咕,便把手伸到那名女工作人员的面前,说:“给我看看!”
吴科长把赵继军的签名左看右看一翻,说:“字写得真好,劲洒有力!”
完了把表格又递给了女工作人员。
“韩厂长,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吴科说着站起来走到韩厂长的面前,韩厂长赶紧伸出手与吴科长紧紧握在一起。
“吴科长,不能走,中午一定要在这吃个便饭。”
“谢谢了,我们还要去另外一家工厂办点事,改天吧。”吴科长高兴地说。
韩厂长陪着劳动局的几位下了楼,出了院门口,直到劳动局的人上了车,韩厂长才返回办公室。
赵继军并没有跟着下去,只是把劳动局的人送出办公室,便又坐到沙发上等着韩厂长回来。
韩厂长刚进门时的脸色还带着一丝笑意,见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赵继军,脸色很快阴了下来。
“韩工,是不是在生我气了?”赵继军明显能感受到韩厂长一脸的不高兴。
“我生你气干吗?”说着从身上摸出了一包香烟,从中抽了一根放到嘴中,将烟盒往桌面上一扔,张开一只手掌,围着打火机上面的一束火苗,放到香烟的底部。
“啪”火机被扔到桌上。
赵继军也是抽烟的人,韩厂长不是不知道。
“韩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赵继军怯生生地说。
“没!”韩厂长似乎不愿意多说话,愣愣地盯着一束刚从嘴里吐出的青烟。
“我是工会主席,我总归要尽责的。而且他们都去过村里找我了,我骑虎难下啊,韩工。”赵继军的脸上挂着一丝无奈。
韩厂长朝赵继军瞟了一眼,保持沉默。
“韩工,你倒是说话呀,你对我有意见,就提嘛,我们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我哪一点做得不好,只要你告诉我,我改正。”赵继军大胆地说。
听了赵继军的这翻话,韩厂长的眼睛瞪得很大。
用力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了出去,缓缓地说:“赵啊,你说说看我待你也不算薄吧,你咋就跟我过意不去了呢?”
“韩工,我讨好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跟你过意不去啊,就这件事而言,我们公司确实是有责任,有责任就要承担对不对?何况一个女孩子的手说没就没了,韩厂长,恕小弟直言,你得有点良心吧。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这女孩是你的至亲你会怎么想,又该怎么办?厂里赔给她的钱能买来她的健康吗?女工小王的这份痛苦是用钱来衡量的吗?我昨晚想了很多,我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韩厂长仔细打量着坐在面前的这位年青人,这翻话让他确有触动。他为一个只有二十三四岁的年青人能说出这么一段富有感情且条理清晰的话而感到惊讶。
韩厂长的态度逐渐变得温和起来。
“赵啊,说真的,我的年终奖跟我的一年工资相当啊,说句自私一点的话,马上到手的钱与自己失之交臂,谁甘心啊。年终奖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辛苦和努力了一年才换回的,被你这么一折腾说没就没了,想想看我心里头能爽吗?”
赵继军正想接话,韩厂长摆摆手,意思是听他继续说。
“赵啊,说真的,我发现你的境界比我高,想想也是,如你所说,公司有责任就应该承担。一个十八九岁如花季的年纪,突来横祸所带给她的创伤真是无法用钱能弥补的。得了,我老韩权当是白辛苦一年,这件事你做得是对的,我不会生你气。”
韩厂长用力地抿抿嘴,温和地看着赵继军,站起来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有力地握在一起,没有语言,只有信任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