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分别去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请完安回来。
白书上前道:“大太太使李妈妈送东西来了,在外面想见夫人呢!”
孔琉玥还未答话,跟在她身后一起去请安回来的珊瑚就没好气道:“如今不年不节的,她来干什么?”因着当初璎珞的事,她对李桥家的很是没好感。
白书笑道:“你耳朵怎么长的,没听我说她是奉大太太之命送东西来吗?”请示孔琉玥,“夫人见是不见她?若是不见,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孔琉玥笑了笑,“让她进来罢!”如果她猜得没错,尹大太太一定是使李桥家的送高昌顺和江平安两家陪房的身契来的,倒是比她预料的来得快。
“是。”白书屈膝应罢,转身自吩咐小丫头子领人去了。
丫鬟领着李桥家的走完抄手游廊,又走过穿堂,方进了孔琉玥的院子。
李桥家的一路上已见了不少永定侯府的轩昂阔朗,这会子再见到孔琉玥院子的精致,依然忍不住暗自咂舌,暗想若非永定侯有那样的名声,只怕这门亲事还轮不到孔琉玥一个已故前任知府的庶女。
“妈妈稍等片刻,待我进去通传一声。”
领路的小丫鬟说完这句话后便进了屋里去,余下李桥家的这才敢抬起头来,尽量不露痕迹的四下里打量起来。
整座房子一看就是才修缮过不久的,处处都透着一股簇新的气息,院子里的小花坛里种着各色奇异的花卉,眼看都快十一月了,依然开满了各色的花,芳香扑鼻,想也知道价值不菲。
四下里看了一圈,李桥家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眼前錾金钩悬的茜红色撒花软帘上:漂亮的腊梅图,清新中透着雅致,用的质料更是非同一般,不管是缎面还是绣线,都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至少柱国公府就很少用。
她不禁多看了两眼,暗自艳羡永定侯府怎么就能这般富贵呢?不过又一想,有晋王妃娘娘在呢,晋王爷可掌着内务府和户部,这傅家真是想不富贵都难!
正胡思乱想着,方才那个丫鬟复又出来了,笑道:“夫人请妈妈进去呢,妈妈请跟我来。”领着她走进了内室去。
李桥家的跟着进去,很快便觉得眼花缭乱起来,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瞧,不由暗自咂舌,这孔姑奶奶的屋子,也布置得太奢华了一些罢!
她忙凝住心神,屈膝对着上首坐在金丝楠木雕漆描金软榻上的孔琉玥行礼,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孔姑奶奶!”
孔琉玥点点头,淡笑着叫了一声:“李妈妈。”命她在锦杌上坐了,又命丫鬟给她上了茶来。
李桥家的见她虽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鹅黄窄袖素面褙子,下系一条渐变染绿的九折儒裙,头发也只松松绾了,金钗之类一概不用,独斜插了一只浑圆光洁的珍珠簪,再点缀几朵小珠花,整个人便恍若清水出芙蓉一般娇艳,却又透着一股异常的华贵,因不敢托大,只斜签着身子在锦杌上坐了,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可是大舅母有什么话儿?”孔琉玥淡淡问道。
李桥家的忙赔笑道:“回孔姑奶奶,大太太并无什么话儿,只是想起姑奶奶爱吃府里的酱菜,所以特意命奴婢送一些来。”说着起身恭恭敬敬奉上一个黑漆盒子。
酱菜装在盒子里?孔琉玥不由有些目瞪口呆,这尹大太太也找个至少像样点儿的借口嘛,她实在没有跟她们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啊!
想归想,她还是示意白书将盒子接了,给尹大太太致了谢,又让人赏了李桥家的五两银子,才命方才那个丫鬟复又送了她出去。
打发了李桥家的,孔琉玥将盒子打开,就见里面装的果然是高昌顺和江平安两家陪房的身契。
她勾唇笑了笑,命白书将东西妥善收起来。
蓝琴因在一旁插言道:“早不送来晚不送来,偏要待梁妈妈和高昌顺两口子去了庄子上才送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的,不然看那高昌顺两口子还敢不敢有旁的心思!”
“我倒是觉得,这会子送来正正好!”璎珞接道,“前儿个他两口子虽已经知道夫人的厉害,嘴上满满都是服气,但谁又知道他们心里服气不服气呢?又或者只是那一时的服气?怕就怕他们回到庄子上后,只当夫人手上没他们的身契,终究奈何不得他们,心思便又渐渐活泛起来。此番倒是正好可以考验考验他们!”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笑了起来,点头赞道:“璎珞倒是越发老练了,不错,不错!”
璎珞听了,眉眼都亮了起来,又有几分不好意思:“都是跟着夫人学的一些眼高眉低,夫人就别笑话儿我了。”
孔琉玥予以口头表扬:“哪是跟我学的,你原便是个伶俐的!”又向白书蓝琴珊瑚三个道,“你们以后可都得跟你璎珞姐姐学学。”
三人忙都嘻嘻哈哈应了,又打趣璎珞,“那以后我们不叫你‘姐姐’了,只叫你‘师父’可好?叫了师父,你可就不能藏私,得把你的聪明伶俐尽数教给我们才是。”
说得璎珞脸都红了,上前要撕三人的嘴。屋里一时间热闹得不得了。
孔琉玥看着她们笑了一回,方去到书案前,又看起医书来。一天不治好韩青瑶的宫寒,她就一天放不下心来。
过了几天,梁妈妈从庄子上回来,将剩余的银子交还给孔琉玥,“……前儿个夫人给的一千两,此番我比照三个月的开销,当着吴管事和高管事的面儿,给了帐房七百两,这里还剩下三百两,如今交还给夫人。”又道,“我去到那里之后,便命将庄子上所有的丫头婆子小厮庄丁都召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儿将夫人定的新规矩宣布了一通。大家听说差使办得好了,每个月都有额外的奖励,每个月还可以轮休不说,每个人还都有机会升作管事后,都很高兴,都念夫人的好,说一定会把差使办好,以报答夫人呢!”
孔琉玥点点头,她定的规矩对于现代人来说,可能会显苛刻,但对于这些没有人身自由的古代底层人士们来说,便堪称是好能不能再好的待遇了,庄子上那些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会念她的好,是以她一开始就没担心过。她比较担心的是,吴秉正拿去的那些种子种下之后,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今明两年之内不能成功种出热地蔬菜,她总不能一直贴钱养着庄子上大票人罢?
因有些紧张的问梁妈妈道:“之前给吴管事的那些种子都怎么样了?有没有长出蔬菜来?长势怎么样?”
梁妈妈闻言,笑了起来:“已经长出来了,吴管事还带我去看了呢,长势都很不错。吴管事让我回夫人,这些种子种下去以后,都比在其他土地上种时发芽得快,长得也更快,不出意外的话,过年时就可以摘下来吃了,问夫人能不能设法再多弄一些种子去,现在种下去,赶在明年正二月时,就可以出产了,到时候不说大赚一笔,小赚一笔是管保没有问题的。”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松了一口气,“待晚间侯爷回来后,我便把事情说与他知道,请他再帮忙多弄些种子来!”既然种子能长出来,而且长势比在其他土地上种时还快,那就说明热地真有类似于温室的功效,可以大批种植蔬菜,她这么久以来的担心和布置总算是没有白费!
她吩咐梁妈妈:“妈妈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且先去歇着罢,今儿个就不必再过来伺候了。”又命璎珞,“你也不必上来了,跟你娘说说话儿去。”
母女两个忙屈膝应了,又道了谢,方退了出去。
晚间傅城恒回来,孔琉玥在与他大略说了庄子上之前那批种子的长势问题后,托他帮忙再多弄些种子,“……据吴管事说来,这会子将种子种下去,到开了年正二月时,就可以有出息了,到时候管保能小赚一笔!”又开玩笑,“到时候我让侯爷提一成利,算是答谢侯爷,可好?”
傅城恒怎会将那区区一成利钱看在眼里,不过见小妻子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就算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到底不忍扫她的兴,因也开玩笑道:“一成怎么够,至少也得两成才够!”
孔琉玥就故意垮下了脸来,夸张的叫道:“总共才那么点银子,而且还没到手呢,就去了两成去,想想可真是心疼啊!”
傅城恒只觉她这副俏皮的样子可爱得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才继续逗她道:“既然舍不得银子,那不如钱债身偿罢?”说着长臂一揽,便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虽然在过去这十来日里,孔琉玥已经逐渐适应了他的“活泼”和厚脸皮,这会子被他忽剌剌揽进怀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偷偷四下里觑了一圈,见众伺候之人早已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方松了一口气,捶着傅城恒的胸膛没好气道:“要银子没有,要人就更没有,你若是不帮我,我就找姐姐去,告诉她你欺负我,让她为我做主。”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耍无奈,她也会,哼!
“呵,是该欺负欺负你……”傅城恒就暧昧的低笑了一下,然后大手已不老实的探进了她的衣襟里,嘴上却是一派的风轻云淡,“你去告诉姐姐好了。”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这人的脸皮怎么能厚成这样?……孔琉玥不由有些尴尬,脸上也有些发烫,没好气将他不老实的大手捉了出来,护住胸前后,方小声嗔道:“你怎么能这样,是时候该去祖母那里问安了!”现在可还是大白天,就算她出去时头发乱一些,都可是会惹人背地里笑话儿不尊重的,要真作了什么,明儿她也就不用见人了。
好在傅城恒也懂得见好就收,大手只又在她脖颈间巡游了一番,便收了回去,正色道:“待我换件衣服就过去。”说着叫了晓春和知夏进去净房服侍他更衣。
这里孔琉玥才忙着平息了一下心跳,又略整理了一番衣妆,等到傅城恒梳洗出来后,夫妻两个一道去了乐安居。
给老太夫人见过礼后,傅城恒坐到左下首第一张太师椅上。
初华领着傅镕和洁华出来见过父亲母亲。
见过之后,傅镕忽然问傅城恒道:“爹爹,再过几日便是姑母的生辰,儿子想着姑母平常待儿子极好,允睿表哥也跟儿子好,所以想着到了那一日,能否告假一日不去学里,去给姑母拜寿?”语气怯怯的,惟恐他不同意似的。
老太夫人和初华也怕他不同意,待傅镕说完后,老太夫人先就笑道:“镕哥儿这阵子上学也辛苦了,到了那一日,就让他散淡散淡罢。不止镕哥儿,铮哥儿钧哥儿也都休息一日,待他们大姑母过完生辰后,再去学里也不迟。”
初华则道:“前阵子姑母还使人送了上好的雪浪纸过来给三弟,三弟也没时间过去给姑母道谢,如今姑母生辰,于情于理三弟都该过去给姑母磕个头的,爹爹您就允了罢?”
傅城恒近来可说是心情极好,况且他本来也是乐意见到儿女们与晋王妃及其名下一双儿女亲近的,又岂会不答应区区这样一个要求?只不过面上仍然要摆出一副严父样就是了,“要去可以,不过那一日的功课不能落下,该写的大字也必须写完,万不能因此而荒废了学业!”
孔琉玥站在他身旁听了,不由暗暗腹诽,不过休息一天,哪里就至于荒废了学业?而且傅镕还那么小,真是摧残幼苗啊!
傅镕却很高兴,忙不迭应了,“爹爹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荒废了学业的!”满脸是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初华,初华也笑了起来。
正说着,太夫人一行走了进来,彼此见过礼依次落座后,太夫人说起四爷傅颐恒的亲事来,“……请慈源寺的得道高僧看过八字了,说是命里不宜早娶,我想着正好明年他就要下场,倒不如等放了榜后,再议亲也不迟,未知娘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老太夫人早已就此事私下里问过傅城恒的意思,知道他的观点是只要傅颐恒不娶郭家的小姐,爱娶谁都跟他和晋王妃没有关系,这会子听得太夫人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道:“也罢,大丈夫业未立,何以家为?还是待考完试,出了成绩之后,再议此事罢。”算是将此事正式揭了过去。
用完饭,回到新房,孔琉玥再次问起傅城恒该送晋王妃什么生辰礼物来,“……虽说姐姐什么都不缺,但我们该尽的心意还是要尽的,就算姐姐不介意,旁人却未必不介意,我们是姐姐最亲近的人,总要给姐姐把面子做足了,依你说,该送姐姐什么好?”
傅城恒闻言,蹙起了眉头,往年因为他没有妻子,在外人看来,房里的事便没人打点,只要永定侯府官中送了礼物,便不会有人说他的嘴,何况他私底下也都是送了晋王妃礼物的。但今年却不一样了,他房里有孔琉玥了,且这还是孔琉玥过门后晋王妃的第一个生辰,也是她第一次以永定侯夫人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只怕人人都会有意无意关注着她,不但关注她本身,也会关注她打点了什么礼物送给大姑姐,的确是该郑重一些才是!
他想了一回,方道:“这事儿交由我来办,你不必担心了,你只需担心你那日吃什么戴什么即可。”又问,“要不要做几件新衣衫?打几套新头面?若是有需要,只管叫了纤绣坊的人上门来。”
孔琉玥笑了起来,暗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傍大款的好处?只可惜她的衣服根本穿不完,首饰也戴不完,且有了韩青瑶给的那两万两银票,现在手上也很宽裕,“我之前做的新衣衫还没穿完呢,首饰也还有很多根本一次未戴过,没有必要再浪费了!”
傅城恒闻言,深深看了她一回,什么都没有再说。
只是在第二日不到午时时,便使了玉漱送种子回来,还一并带了两个人回来,说是傅城恒给她找的精通菜熟种植的行家。
孔琉玥心下不由有些感动,她昨晚上才说需要更多的种子,他就这么快就给她弄了回来,还给她找了两个种菜的行家来,可见是真把她放在了心上的。他虽然沉默寡言,却高大英俊,心思缜密,体贴温柔,还不乏小情趣,正是她所欣赏的那类男人,也许,他们真的可以有很美好的未来?
当天下午,孔琉玥便让梁妈妈再去了一趟庄子上,不但将种子和那两个行家给带了去,也将珊瑚的母亲和嫂子一并带了去,一来可以照顾照顾吴秉正父子的起居,二来她们婆媳两个也是能干的,去了那里,总比留在府里作用更大。
等到梁妈妈回来时,已经是晋王妃生辰的前一天了。
给晋王妃的生辰礼物是傅城恒前两天就准备好了的一尊白玉观音,所以孔琉玥眼下惟一担心的,便是庄子上的事。在听梁妈妈说完庄子上一切都好,一切都比之前更井井有条有条之后,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安心等待起明日正日子的到来。
第二日,便是晋王妃生辰的正日子。
孔琉玥一早起来,送罢傅城恒早朝后,也没有再睡回笼觉,而是打扮妥帖后,径自去了乐安居跟老太夫人等人回合。
想着这是自己第一次以永定侯夫人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且又是晋王妃的好日子,她今天有意打扮得很华丽,但又不会喧宾夺主:一袭深碧色织锦华丽长裙,裙裾上和裙摆上都绣着洁白的点点梨花,由下而上花瓣逐渐减少,使得那明净的白色好像是在轻柔的向上升腾一样,到腰间的时候,长裙却被一只宽大的月白色绣淡金色华文的腰带紧紧束住,纤纤楚腰,不盈一握,外面还罩了一件狐皮比肩小马甲;一头乌发则挽成华丽的天仙髻,用雕琢成玉兰花样式的碧玉簪子点缀,上面镶嵌着圆润的珍珠,另一侧则戴了镶嵌着蓝宝石的蝶翼金步摇,使得她整个人于清新之中别有一番华丽优雅。
以致乐安居的人见了,都禁不住眼前一亮,尤其年轻的丫鬟们,待她一进了内室,更是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大夫人生得可真是美,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人!”
老太夫人见了孔琉玥,也是禁不住笑赞:“娇嫩得跟花骨朵儿似的!”
老人家今天也打扮得很华丽,穿着团花绛纹贡缎袄,戴着华丽的祖母绿玉簪,缀着同套的耳坠,因十一月中下旬的天已有些凉了,又罩了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羽毛缎斗篷在外面,一下子就与和蔼慈祥之外,更多了几分久居高位者的庄重和端凝。
孔琉玥上前给老太夫人见了礼,“祖母!”因不见初华姐弟几个,又笑问,“怎不见大姑娘三少爷和四姑娘?”
话音刚落,就见姐弟三个已经被一众奶娘丫鬟簇拥着走了出来,她不禁眼前一亮。
姐弟三人今儿个也都打扮得很华丽,初华是一身浅黄色衣衫,如同烟雾一般笼罩着她,脖颈之上用丝绳系着一个勾云莲纹的碧玉环,水光柔润,越发映衬得她面容莹润,虽是小小年纪,一身的风流却是流淌而出了;傅镕是一身深青八宝如意团纹的衫子,唇角带着温润的笑,看起来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虽然这个君子还有些小;洁华身量尚小,头上却也梳了三丫髻,缠着五彩头绳,于往日的怯弱之中,就多了几分玉雪可爱。
孔琉玥不由暗叹,傅城恒这三个儿女长得可真漂亮,只怕是将他和他们生母的优点都继承到了,也不知道将来她和他的孩子,会不会也继承到他们两个人的优点,也这般漂亮?
念头闪过,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忽然想到生孩子上去了,她不是打定主意至少也要等到四五年以后,再考虑这个问题的吗?可刚才那一瞬间,一想到她和傅城恒的孩子,她是真的期待了,期待能早些看见他(她),看他(她)是不是真集中了他们两个所有的优点!
她忙甩了一下头,以期能将这个荒诞的想法甩出脑海去,却不但没能甩出去,反而更清晰了,她甚至已经能看见那个长着她的眉他的眼,她的鼻子他的嘴巴的孩子在对着她笑,在叫她“妈妈”……
还是太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及时赶到,方暂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太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今儿个也都是妆扮一新,打扮得十分华丽,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脸上都满满是笑,看起来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
至于傅铮等孩子们,不用说也是周身新衣衫,把老太夫人的内室挤得满满当当的,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
老少四代人坐软轿的坐软轿,步行的步行,被奶妈子抱着的被抱着,热热闹闹到得二门外,上了马车,被一众跟车的管事婆子并护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着,浩浩荡荡出发前往晋王府。
因老太夫人一个人照管不过来三个孩子,于是孔琉玥自告奋勇让初华和洁华坐了自己的车。
算起来,这还是母女三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孔琉玥见洁华坐不稳,于是抱了她在怀中,不经意抬头,却瞥见对面初华一脸的羡慕,察觉到她在看她,又忙移开了视线,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孔琉玥的心一下子软软的,初华再懂事再早慧,充其量不过一个才只八岁的小女孩儿,又自小没了亲娘,只怕内心深处对母爱还是很渴求的罢?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初姐儿,你要不要过来跟我和妹妹一块儿坐?”
“不必了,我自己能坐稳!”初华的语气淡淡的,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孔琉玥不由笑了起来:“你虽能坐稳,我和妹妹却坐不稳,要不我们过来挨着你坐?”说话间,已不由分说坐到了她身侧去。
初华不由淡淡嘲讽了一句:“都这么大的人了,连个车都坐不稳!”话虽如此,却坐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显然是默许了孔琉玥和洁华挨着她坐。
孔琉玥就偷偷笑了起来,真是个别扭的小破孩儿!
马车到得晋王府门口,早已换了鲜亮衣裳的下人们见了,便朝内高唱:“永定侯府老太夫人、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到——”
孔琉玥等人坐着车一路进去,身后吟唱声不断,耳畔不时听到诸如,“秦王妃娘娘并世子妃娘娘到——”、“辅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到——”、“平昌候夫人和世子夫人到——”等语,可以想见门口是怎样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
到了二门外下了轿,早有陶妈妈领着人接了出来,行礼后赔笑着:“王妃娘娘这会子实在不得闲儿,特遣奴婢来接老太夫人、太夫人和众位夫人少爷姑娘们,还请恕罪!”
别说晋王妃今儿个的确走不开,便是她走得开,依礼她也是不能亲自出来迎接众人的,老太夫人自是不会怪罪,笑着命陶妈妈引路。
一群人于是逶迤着往里面走去。
孔琉玥是第一次来晋王府,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打量起四周来。果然不愧是王爷府邸,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四周都装饰得金碧辉煌,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辉。
一行人分花拂柳,踏着青石铺地的雕花石板路,绕过几个回廊并甬路相衔的敞轩,再经过一座由山石点缀而成的大大的假山亭和荷花池,终于到达一座富丽堂皇的正厅。
守在门口的丫头婆子们见状,忙去了几个去里面报信,另外几个则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
片刻,便见晋王妃被簇拥着亲自迎了出来。
晋王妃今天穿了一身金银丝混织百鸟朝凤花纹的水红色衣衫,挽了繁琐的高椎髻,戴了掐丝含珠金凤,耳畔垂着明晃晃的玳瑁耳珰,端的是雍荣华丽,贵气逼人。
老太夫人忙领着永定侯府众人行礼,早被晋王妃亲自搀了起来,满脸是笑的迎入厅中,让了座,吩咐丫鬟上了茶来,又跟孔琉玥寒暄了几句,摸了摸初华和傅镕的头,却是看也没多看太夫人等人一眼,便又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太夫人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面色不善的坐在那里,活像谁欠了她八百万似的。倒是来的客人里有不少是三夫人认识或是跟她娘家勇毅侯府交好的,忙着与那个打招呼与那个寒暄,出了一阵不小的风头。
除了永定侯府的人和晋王妃,孔琉玥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因只是含笑侍立在老太夫人身后,若是有人看向自己,不管其目光里的真正含义如何,都回以一个善意的微笑,一派落落大方的样子。
老太夫人看在眼里,便暗暗点了点头。
正说着,又听得人唱:“柱国公府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并几位姑娘到——”
随即便见尹老太太被尹大太太、尹二太太等人簇拥着进来了。
一阵寒暄过后,尹老太太满脸是笑的走到了老太夫人面前来,领着媳妇孙女们给老太夫人见礼,老太夫人忙起身还了礼,孔琉玥也见过了外祖母和舅母们,双方方彼此落了座,笑着说一些闲话。
让孔琉玥高兴的是,尹慎言也来了,穿一身淡雅的浅绿盘金彩绣长裙,外罩一件银鼠小夹袄,戴了碧玉珠花和翡翠耳坠,看起来很是清新动人。
感觉到孔琉玥在看自己,尹慎言趁人不注意朝她眨了下眼睛,两人便都微笑起来。
尹慎言的到来还不是最让孔琉玥高兴的,让她高兴的还在后头。
她正时不时与尹慎言来个眼神的交流,就听得门口又有人唱道:“伏威将军府老夫人、二太太并大小姐到——”
孔琉玥闻言,意外之余,差点儿没高兴得跳起来,暗想前日与韩青瑶通信时,都还没听她说今儿个她要来,而她也认为她毕竟是定了亲的人了,不好多在外走动,因此即便猜到伏威将军府极有可能会来人,却没想到她忽然来了,难道又是打算像上次那样,给她来个意外的惊喜?
她忙翘首往门口方向看去。
果然很快就见韩青瑶跟在一位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是矍铄的老太太身后,款款走了进来。一走进来便小幅度的四下张望,直到与孔琉玥的目光碰上后,方高兴的笑了起来。
这还是孔琉玥第一次见韩青瑶打扮得这般正式,但见她身着一身玉兰花暗饰的银白色迤逦曳地长裙,身量苗条,柳腰纤纤,头上戴着银凤衔玉拢丝,将一头乌发拢成流云髻的式样,簪侧斜插一朵珍珠攒成的簪花,再配上如远山般的黛眉,精巧玉立的遥鼻,巧夺天工的樱唇,和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端的是波光流转,顾盼神飞,一下子就将厅里其他人的光芒掩盖了去。
她不由暗自得意,想不到穿越一场,她和若淳都年轻了几岁不说,还都成了真正绝色的美人,可见老天待她们终究还是不薄的!
而厅里其他人方才已经被孔琉玥的美貌震慑过一回了,都在暗中或是感叹或是艳羡或是惋惜,想不到这么快便又来了一个竟跟她美貌不分上下的女子,便又将目光都移向了韩青瑶。还有那知道她已经蒙今上指婚给了庆王世子的,本来还在暗中不平凭伏威将军府的门第,凭什么能出世子妃的,这会子也都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老太夫人本来身份就高辈分也高,又是今儿个主角晋王妃的祖母,自是更受人瞩目,几乎所有来宾走自发上前来给她打了招呼见了礼的,伏威将军府的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韩老夫人上前给老太夫人见礼,老太夫人忙又起身还了礼,笑着寒暄了几句,又笑着问了韩青瑶几句话,见韩青瑶应对得体,瞧着比上次又更大方了几分,因向笑韩老夫人道:“……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女大十八变,一天比一天漂亮了!”
“您过奖了,不过略微生得齐整些罢了。”韩老夫人忙谦笑道。不经意却看见老太夫人身后一个漂亮得跟自家孙女儿不相上下的年轻女子,正满脸热切的看着韩青瑶,猜到女子就是永定侯的新夫人,想着孙女儿跟这傅夫人是神交已久的,只怕这会子有体己话儿要说,有心为孙女儿制造机会,因笑着看向孔琉玥,问道:“这位便是大夫人罢?老太夫人才还夸我们家瑶瑶,要我说,大夫人才真真是漂亮呢!”
孔琉玥正发愁众目睽睽之下找不到机会跟韩青瑶说话,这会子见韩老夫人说到她,忙出列屈膝行了个礼,笑道:“正是妾身,给您老人家请安了!”因着韩青瑶说韩老夫人对她很好,连带的孔琉玥也对这位老人家很有好感,因此这个礼是行得再真心不过。
看在韩老夫人眼里,便觉得这位新傅夫人真是谦逊有礼,一点都不拿大,难怪能让孙女儿那般惦记,便是她,也跟着喜欢上她了,因笑着搀了孔琉玥起来,又顺势捋下腕上的绞金丝镶三色宝石的镯子给她戴了,方笑道:“大夫人客气了!”命身后的韩青瑶,“快上前来见过傅大夫人。傅大夫人这般会行事,你可得跟着好生学学。”
韩青瑶闻言,自是正中下怀,忙上前盈盈给孔琉玥见了礼,口称:“见过傅大夫人。”
孔琉玥还了礼,称了一声:“韩大小姐。”两个人便相视笑了起来。然后孔琉玥便故意问起韩青瑶多大了,平常都有什么爱好之类的话儿来,等到十来句后,便越发“亲密”了。
眼看离入席时间还早,有那些跟母亲嫂子来的小姐们坐不住,于是三三两两去了花园里,便是三夫人,也跟着娘家的姊妹们去了园子里说体己话儿,孔琉玥于是趁机笑向老太夫人道:“祖母,我今儿个虽是第一次与韩小姐见面,倒是投缘得紧,又跟表姐表妹们好些时日不见了,想逛逛姐姐家的园子去,可以吗?”本不想拉上尹敏言她们的,想着在旁人看来,她与她们毕竟亲近些,总不能拉了韩青瑶却反不拉她们罢?因只得连她们一块儿捎上。
因着赵天朗的关系,老太夫人也乐于见到孔琉玥与韩青瑶交好,闻言自是再无不允的,呵呵笑道:“去罢去罢,你们年轻人难得聚在一起,正是该好生散淡散淡才是。”
倒是一旁太夫人无声的冷哼了一声,暗想庶女就是庶女,只会钻营那些旁门左道,不过区区一个将军府的小姐,还不是世子妃呢,就值得她这般放下身段去奉承结交,真是丢尽了他们永定侯府的脸!
孔琉玥装作没看见太夫人脸上的讥讽之色,与韩青瑶并尹府三艳鱼贯出了正厅,由丫鬟领着去了晋王府的花园。
晋王府的后花园面积甚大,中间备了瓜果点心,夫人太太们都在屋里说话,在外面玩儿的大都是年轻小姐,远远的便听见一串串莺声燕语,将花园点缀得热闹不已。
孔琉玥走进花园时,觉得沿途一直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其中大多是同情的,还有一部分是不屑的;同样的,韩青瑶也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那些看向她的目光,都以艳羡居多罢了。但两人都不是真正养在古代深闺的女儿家,在现代时又不是没遇见过比这更多得多人的场合,于是都一派的坦然,管那些人看不看,倒弄得那些目光的主人反不好意思起来,都很快将目光移开了。
倒是尹敏言姊妹三个都被这些目光看得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尤其尹谨言,她今儿个来本来就是抱了其他心思的,这会子却不得不跟在孔琉玥和韩青瑶这样两个大美人儿的身边,只觉自己都快要被她们比进了尘埃里,这会子又被人这样那样的打量,便有些后悔起刚来该留在厅里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