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四回

从乐安居出来,傅城恒的面色比之方才还要不好看几分。

只因傅镕被他当众斥责了之后,很是沮丧葳蕤,他本就还是小孩子,尚没有学会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于是便让老太夫人看出了几分端倪来,因问傅城恒,“可是镕哥儿惹你生气了?我恍惚听说昨儿个初姐儿也惹你生气了?你是他们姐弟的父亲,他们果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要教导也是无可厚非,但只他们虽素来懂事,毕竟还是孩子,你作父亲的难道就不能宽容一些?说来他们跟我住了这么几年,很少有出错儿的时候,这才搬回去几日,就这个也惹你生气了,那个也惹你生气了,要不,还是让他们搬回来跟我住?也可以省你好些气生!”

老太夫人说话时,语气虽很是平静舒缓,但其中的不悦却是任何人都听得出来的。不止如此,她说话时,还有意无意扫了孔琉玥好几眼,目光里似是大有警告之意。

孔琉玥看在眼里,不由低下头无声的苦笑起来,说来老太夫人这个太婆婆也算是够开明够和气的了,但只要一有个什么事,还是会不由分说便怪到她这个作孙媳的头上,果然当媳妇的都是伤不起的,不管你是儿媳,还是孙媳!

她能看出老太夫人的责怪之意,傅城恒自然也能看出,无奈之余,就忍不住心疼起孔琉玥来,明明昨儿个就是初华冲撞了她,她并没有不对,方才之事,就更是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可祖母依然不由分说将一切都算到了她头上,她处境的艰难,可想而知。

但傅城恒还不能出言为孔琉玥辩白,不然老太夫人只会越发不喜她,他只能一一应了老太夫人的话,又岔开话题陪着说笑了一回,才领着妻子儿女退了出去。

一路无言的回到芜香院,傅城恒依然面沉如水。

众人都不是傻子,都瞧得出他正不高兴,于是摆放碗箸、上菜上汤时都是有意屏声静气,屋子里也因此而显得十分安静,只偶尔听得见一两声筷子汤匙不小心碰在碗碟上的声音。

“……爹爹,您吃这个!”初华略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安静,她夹了一块水晶肘子放进傅城恒的碗里。

傅城恒眼见大女儿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满都是讨好和期冀,下首傅镕更是满脸的怯怯之色,心下不由一软,面色便也缓和了几分,低沉的“嗯”了一声,夹起那块水晶肘子放进了嘴里。

初华见状,便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夹了一块兔脯放进孔琉玥的碗里,含笑说道:“母亲,您吃兔脯。”许是中午已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这一次,她从动作到神色,都比中午时要自然多了。

孔琉玥就笑着点了点头,给她回夹了一块椒盐酥香排骨,“你也快吃罢,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初华方才之所以给自己夹菜,估计有大半原因是想让傅城恒知道她们母女已经冰释前嫌,让他高兴高兴,省得老板着一张脸,索性做足全套,又分别给傅镕和洁华也夹了菜。

等给两个小的夹完菜,再抬起头来时,孔琉玥果然就发现傅城恒的脸色不知何时又好看了许多。

傅城恒回来后一见到三个孩子,便因傅镕生了一场气,之后又去了乐安居,倒是真没顾得上问孔琉玥白日里初华可有来向她赔罪,还是这会子见了她们母女之间的互动,方想起这一茬,他原本还以为要靠自己给她们调停一番,她们方能好起来的,现在看来,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自见到傅镕后便一直抑郁的心情,至此总算是好了大半。

吃完晚饭,一家人移至花厅吃茶。

傅镕看起来仍有些葳蕤,孔琉玥惟恐傅城恒见了他这副样子又要生气,便笑向傅城恒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让孩子们都散了罢?”

傅城恒听她话里明显带了回护之意,暗自冷哼了一声“果真是慈母多败儿”,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初华素来机敏,见状忙起身笑道:“那孩儿们就告退了,爹爹和母亲也早些歇息!”领着弟弟妹妹给傅城恒和孔琉玥行了礼,方被簇拥着鱼贯退了出去。

余下傅城恒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了之后,方收回视线,有些不满的看向一旁孔琉玥道:“不过稍微说了他几句,你就护着,岂不知‘慈母多败儿’的道理?”

他的意思,难道是在说她是‘慈母’?孔琉玥有些汗颜,她只是觉得以傅镕的年纪,能懂得那么多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她像他那么大时,再是因为打小生活在孤儿院所以早熟,也还没有他懂得一半多呢,傅城恒待他也委实太严厉了些,难道没注意到傅镕一见他就吓得半死的样子?她只是有些看不过眼罢了,所以才会出言为他解围的,倒是没想到,竟会得了傅城恒这么一个评价。

因撇嘴说道:“我可不是什么‘慈母’,倒是你这个‘严父’,也委实太严了一些罢?要我说,镕哥儿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不称赞奖赏他也就算了,也不该这样动辄得咎罢?难道你像他这么大时,就比他做得还要好不成?别说赞扬的话,连个好脸子都轻易不肯给,也难怪他一见了你,就跟避猫鼠儿似的,哪里还像父子?”

傅城恒闻言,冷哼一声:“什么叫‘像父子’,我们本来就是父子,难道我当老子的,教训教训他也不可以了……”话没说完,见孔琉玥已皱起了眉头嘟起了嘴巴,只得顿住,但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服气,因又补充了一句,“我像他这么大时,的确比他做得好得多,不信你可以问姐姐去!”

说得孔琉玥翻了个白眼,“你是你,他是他,就算你们是父子,连你自己的五根手指头还不是一样长短呢,怎么能要求他事事都跟你一样?那岂不是在强迫他重复你的人生轨迹?还有什么意趣!”

傅城恒皱了皱眉,“我也没要求他事事都跟我一样,我只是希望他能成器一些,至少也要比我强啊,要知道将来这个家还要靠他支撑呢!”

当人人都跟你一样猛呢?难道不知道一般作老子的很猛,作儿子的便多会很平庸?况照她看来,傅镕其实也已经够猛了,真不知道他还想怎么样……孔琉玥暗自腹诽,嘴上却道:“他毕竟还小呢,七岁都还不到,你却当他大人一般来要求,要我说,他已经做得够好了,假以时日,必定能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理解你望子成龙的苦心,可现在你不还正年富力强呢?有你在,这个家又何须他支撑?等到你老了,支撑不住了之时,他自然知道支撑的,你就放宽心,对他也宽容一些罢,动辄就黑着一张脸,也不知道他晚上睡觉时会不会一想到你便做噩梦?”

“我是他老子,他敢想到我就做噩梦!”一席话,说得傅城恒气笑不得之余,倒是暗中思忖起是不是的确该改一下对待傅镕的方式了?自己这个作父亲的对他严厉一些他尚且那般害怕葳蕤,这要是明儿上了金銮殿,岂非连话都抖不利索了?看来不能让他只一味的读书,还是得适当的带了他出去接触接触人,见见世面才是!

傅城恒暗自打定主意,便也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问起她是如何跟初华冰释前嫌的来,“……我原还想着,没有我居中调停,只怕短时间内你们且好不了呢,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好!”

孔琉玥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说着偏了头,举起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摇起来,浑不知自己现在巧笑倩兮的娇俏模样到底有多诱人。

已是五月中旬的天,暑气逼人,衣衫自然都穿得很单薄。

孔琉玥今日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半袖小衫,内衬淡绿色的抹胸,下面则是一袭月白色的多褶绣裙,配着斜斜挽就的堕马髻,看起来很是清雅干净。

彼时她因正摇头晃脑的笑着,使得胸前的凸起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再配上不盈一握的腰肢,和精致小脸上的娇憨孩子气,端的是既有少女的天真,又有少妇的妩媚,真是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傅城恒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便再挪不开了。身体热得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会燃烧起来,全身的气流更是在四肢百骸里乱涌乱窜,有点走火入魔的前兆。本就苦苦压抑了好几个月的**,在这一刻终于再压抑不住,像溃了堤的河一样,在他体内肆无忌惮的咆哮起来。

以致他根本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能凭着本能,几步上前便猛地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快速朝里间走去。

孔琉玥摇了几下手,正打算将白日里发生的事与傅城恒复述一遍,下一瞬已是天旋地转,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锁在了自己的身体和湘色绣喜鹊登枝的丝被之间。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本能的伸出格在了自己和傅城恒的胸膛之间,近乎惊慌失措的说道:“傅城恒,你要做什么,我、我还没准备好……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傅城恒双目赤红,里面似是燃烧着两丛火焰,让人只一望,便觉得会被那火焰烧成灰烬似的。

他似是没听见孔琉玥的话一般,敏捷的伸出手便抓住了她格在他们之间的手,然后双臂一伸,把她的手臂固定在了头顶上,就低头含住了那让他梦寐以求很久的樱唇,有些急切的辗转吸吮起来。

孔琉玥惊慌至极,她是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虽说他们已经从新同床共枕两晚上了,但前晚上因为有洁华在,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昨晚上则因为她心情不好,根本顾不上去想别的,且她也相信傅城恒既然说过不会勉强她,就一定会做到,因此并不害怕。

可现在,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她是真的害怕了!

“唔,你放开我……你说过不会勉强我的……”孔琉玥挣扎了一小会儿,总算趁着傅城恒大口喘息着换气的空档,委屈的叫了出来。

然傅城恒却依然置若罔闻,很快便又低头覆在了她的唇上,并且渐渐将自己极富雄性气息的吻,从她的嘴唇移到了耳珠上,轻轻的含咬起来。

黑暗中,感官变得更敏锐,酥麻感立刻从脊柱低端急急的窜了上来,让孔琉玥忍不住轻颤起来,渐渐忘记要挣扎了,——耳珠向来是她的敏感点,这一点傅城恒比她更清楚。

但她仅仅只迷醉了一瞬,便已清醒了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恼怒和难堪。她知道他手段高超,对她的身体又比她自己还要熟悉,果真他坚持要做到底,她一定会抵挡不了,最终只会半推半就从了的。

他是不是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罔顾她的意愿的?他难道至今都还没意识到,她也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独立人格的人吗?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别人,尊重她?

浓浓的失望夹杂着伤心,让孔琉玥似是瞬间被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别说挣扎,连动都懒得再动一下了,他爱怎么折腾,都由他折腾去罢!

傅城恒吻得忘情而投入,甚至还带了几分贪婪,大有要将过去这三个月以来没有吻到的都给找补回来的趋势。

然他吻着吻着,却忽然顿住了,只因他赫然发现,方才还在他身下犹犹豫豫回应着他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动也不动了,亦连呼吸都变得若有似无起来,就像是死过去了一般……与当初刚事发不久后那次他想碰她时一样。

傅城恒如遭雷殛,就一下子回过了神来,想到了自己说过绝不会勉强她的,可现在……忙忙自她身上翻下的同时,已近乎惊慌失措的将她捞起来,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边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轻拍着她的背脊,一边急声说道:“玥儿,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你不知道,我几乎每天做梦都会梦到跟你……,连个安稳觉都没办法睡,我……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太想你了,我下次不会了,只要你不点头,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对不起……”

感受到他的身体明明还紧绷着,他的声音也还因**而喑哑着,但他却已顾不得自己,已经在柔声抚慰她了,孔琉玥心里的失望和伤心忽然没有了,反而还有些想笑,他都憋了这么久了,这会儿又是事到临头了才踩急刹车,次数一多,他会不会自此就那个……不行了啊?她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想笑的同时,又有些想哭,明明他的行止都快称得上粗暴了,就算及时收了手,她依然该觉得生气觉得难堪的,可她却为何会有被珍视的感觉呢?她怎么就能这么别扭,这么矫情,这么矛盾呢?而且她的别扭、矫情和矛盾,好像从来都只针对傅城恒一个人,也真是难为他能始终如一的包容她了!

孔琉玥的心就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原本被傅城恒抱着的僵硬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她张开双手,难得主动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肢,在他怀里蹭了蹭,才低声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我只是暂时还没有做好准备罢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等太久的,我一定会……尽快调整好心态,到时候我们……重新再来一次……洞房花烛夜,你说好不好?”说着,脸上已是一片绯红,羞得无地自容,万幸她把脸埋在了他怀里,他看不到。

傅城恒这会儿哪里还说得出“不”字来?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又要因一时的冲动和把持不住,而前功尽弃了,正自懊丧后悔得不行,不想孔琉玥就先已自己想通了,给了他台阶下不说,还等同于是给了他承诺,让他第一次明确的看到了希望。

——经过了方才的冷若冰霜,再一对比现在的和风细雨,自是孔琉玥说什么,他便应什么,绝对不会有半个“不”字儿了!

“我前儿个夜里就已说过以后都听你的,我既这样说了,自然不会食言,我以后都听你的……”傅城恒抱着孔琉玥,就跟抱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一般,从动作到语气都轻柔至极,旁人是绝难想象得到的。

他如今可算是彻底明白“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了,想他傅城恒英雄一世,天不怕地不怕,却惟独见不得她伤心难过,一见她伤心难过,他便会手足无措,便会不自觉的将姿态放低,变得卑微起来,平常说不出的话能很自然的说出口,平常做不出的事也很自然的做得出,就是为了能换她一笑……遇上她,他真是栽了,彻底的栽了!

所以,这辈子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他放开她了,他只栽这一次,就已经足矣!

孔琉玥窝在傅城恒的怀里,一直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放松下来,也没有方才那么火热之后,方轻轻挣扎着试图要挣脱他的怀抱,“好热……我想去净房梳洗一下,你放开我罢?”

只可惜她才试着要起身,已被傅城恒动作敏捷的自背后抱住了,热热的呼吸也随之扑在了她的颈边,“玥儿,你乖乖的,让我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小宝贝,就再抱一会儿,好吗?”话里满满都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祈求。

小宝贝?孔琉玥满头的黑线,心里才因他祈求的语气而生出的柔软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想要爆笑的冲动,谁能想到向来以“冷面侯爷”著称的某人,竟会叫出这么肉麻的称呼,而且听他的口气,还要多自然有多自然,竟是半点别扭都没有?

就在她的笑眼前已快止不住溢出来之际,耳边已传来了傅城恒低哑的声音,“玥儿,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就算你就在我眼前,就在我身边,甚至像现在这样,就在我怀里,我依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指的那方面,我是说我的心时刻都在想着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把你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玥儿,我知道这次是我错,我会改好的,我们以后再不要这样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如果有人这会儿问孔琉玥“乐极生悲”是什么意思,她一定会告诉那人,乐极生悲就是说,明明上一刻你还很想笑,但下一刻,你却变得很想哭了!

只因她这会儿,恰恰就是这样的感受……傅城恒说他爱她,很爱很爱,把她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活了两世,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就连前世的夏若淳、这世的韩青瑶都没说过!

孔琉玥泪盈于睫,就忍不住用力的回抱住傅城恒,用力的点了点头,不管他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嗯,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就在孔琉玥积极的说服自己,打算尽快克服自己心里那莫须有的障碍,尽快让傅城恒“圆梦”,而且已取得了初步的成效,初步决定就在下一次傅城恒沐休之际,便同了他一块儿去到之前她生日时他送给她的庄子上,然后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时,这一天,傅城恒破天荒上午就回来了,却是因奉了今上密旨,要去西山大营封闭练兵,为期两个月,并且下午就要启程,对外宣称是护送太子和皇后去西山别宫避暑,五城兵马司则暂由几个副指挥使代掌,所以赶回来收拾收拾的。

“皇上钦点你去西山练兵两个月?难道即将有战事爆发?”

乍一闻到这个消息,孔琉玥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有愕然,有失落,有如释重负,但更多的却是不安。

皇帝让傅城恒封闭练兵两个月,显然是在为战事作准备,可在这个冷兵器为主的落后时代,上战场就意味有很大的可能送命掉脑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关键傅城恒虽然是武将,掌过健锐营,如今又掌着五城兵马司,但却相当于是后世的武警,真要说到率兵上阵杀敌,武警又怎么赶得上正规野战军?

傅城恒没想到孔琉玥会这般敏锐,他才一说到练兵,她就想到了战事,之前因自己要离开两个月甚至更久,而衍生出来的担忧和不安瞬间去了大半,她这么聪明能干,相信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和这个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

他点了点头,因见屋里没有其他人,索性跟她直说了,“西番自今春以来,在边境上的小动作便没有断过,只怕与大秦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恶战,皇上的意思是防患于未然,让我从现在起就开始着手准备,一旦战事爆发,也不至于失了先机,但又要顾及民心,毕竟今年大秦也遭了旱灾,怕民心动荡,外患未至,反生内忧……”

说着见她面色苍白,忙又笑道:“你也不必紧张,这仗打得起来打不起来尚属未知,连皇上都说了,只是防患于未然。这话我也就同你说,出我的口,进你的耳,却不可对他人言,尤其不能让祖母知道,省得她老人家担心。这两个月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另外再帮我好好照顾祖母,好好照顾几个孩子。姐姐姐夫那里我也已经交代过了,有什么事,他们自会照应着的,再来就是外院有二弟和凌总管在,你也不必担心,只管好好待在家里,将养好自己的身体。”

顿了一顿,又道:“再有就有调治身体的事,我也已经交代过姐姐姐夫了,什么时候你想看太医了,就使人去晋王府与姐姐说一声,姐姐自会说与姐夫,让姐夫出面请老华太医上门的,老华太医虽已久不出诊,却向来给姐夫面子,有姐夫出面,必定能请动他……”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突兀的打断,“这些事情你不必给我交代得这么细,你不过就是去两个月而已,我等你回来后,再看太医也不迟,”才只是去练兵,又不是真的上战场,却弄得跟交代遗言一般,真是让人怎么听心里怎么堵得慌,“祖母和孩子们,你就放心交给我罢,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倒是你,如今天气一日热似一日的,你去了西山之后,可得照顾好自己,记得时常使了玉漱回来送个信儿,我也好放心……”话没说完,鼻子一酸,抓住他的衣袖有些再说不下去。

傅城恒低头看着她发白的指节,心里划过甜蜜也划过心酸,有人这样对自己牵肠挂肚的感觉真是好,近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突飞猛进,只可惜他就要暂时离开她了。

他抓过她白皙纤细的小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说道:“谁也说不准战事到底会什么时候爆发,指不定就在明天,指不定就是明年……看太医的事,还是宜早不宜迟,你乖乖的,别让我明儿真上了战场,也放心不下,好不好?”

一席话,说得孔琉玥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也就是说,傅城恒此番去西山说是练兵,其实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开赴战场?那岂不是很危险?

她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腰,“祖母是长辈,孩子们是小辈,照顾好他们既是我身为孙媳和母亲的本分,也是我身为永定侯夫人的职责所在,不用你说,我都会将他们给照顾得好好的。但照顾好我,让我一辈子都不受委屈,让我后半辈子有所依靠却是你的责任,我不管你去了哪里,你都要记得,还有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照顾,所以,你一定要毫发无伤,平平安安的,明白吗?”

知道此番要劝阻住他不要去是不可能的,更知道就算他听了她的话不去,皇帝那一关也过不了,她索性也不多说那些无谓的话,只是希望他时刻记住,还有她在家里等着他,他务必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傅城恒原本还以为她会哭着不让自己去,都已准备好了一箩筐打算用来说服她的话,谁知道她却只字不提不让自己去的话,只是告诉他,还有她在家里等着他回来照顾,他欣慰之余,又忍不住怜惜起她来,因轻柔的抚着她的背,缓声说道:“你放心,不管我去了哪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着,觉得这话委实太沉重了一些,因又故作轻松的调笑道:“我还等着我们的第二次洞房花烛夜呢,对了,等我两个月后从西山回来时,可以让我梦想成真吗?”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声音也变得越发低哑起来,“只可惜下午就要出发,时间不够了,要不,今儿个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记得等我回来时,不要让我失望啊!”

孔琉玥满腔的离愁和不安就随着他灼热的气息洒在自己耳后,一下子消散了个七七八八,推开他啐道:“成日价的没个正形,也不怕人见了说你不尊重!”自那天她把“大饼”画出去之后,某人只要一回来,便缠着她没个消停的时候,每每在被她撩拨得忍受不住却又不从他之时,便会撂下狠话,‘这次就饶了你,等明儿个,看我好饶不饶你!’每每弄得她脸红心跳之余,倒是越发爱逗弄他了。

“有什么好怕的?”傅城恒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连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我遵从本能有什么错,况我都憋了这么久了,再憋出去,都要憋死了……”

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满脸慌张兼羞恼的捂住了嘴,没好气道:“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也不知道忌讳忌讳!”

傅城恒见她因着了恼,整张小脸都染上了一层愠色,偏又因生得美,便是生气也自然而然带着几分薄媚,眸色瞬间变得幽暗起来,抬手抚上她脸的同时,嘴里已颇为委屈的说道:“我是已经憋了好久了嘛!我那些同僚下属们都知道我有一个比天仙还漂亮的老婆,又听说我对老婆专房专宠,还只当我夜夜**呢,殊不知我都已几月不知肉滋味了,我是要憋死……”

“你还说!”孔琉玥一把格开他的手,已是气急败坏,“你再说,等两个月你回来之后,我让你依然看得到吃不着……”话都出口了,她才堪堪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她这样说,岂非变相的答应了等他一回来,便让他如愿?

只可惜话都已说出口了,再要收回,显然是不可能了,某人也不可能会同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兴奋,“我已经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了,你休想再反悔!不行,我得让你签个字画个押才行,不然到时候你反悔了我可怎么办?”

说着果真高声叫人,“取文房四宝来!”

孔琉玥瀑布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嘛,传了出去,只怕人的大牙都要笑掉了,她才不要做这样的丢脸事,说什么也不要!

想是想的说什么也不能做这样的丢脸事,然而真当傅城恒煞有介事的将她才说的话写在纸上,满脸期冀的看着她,要她签字画押时,孔琉玥到底还是没能忍心拒绝,半推半就的任他拉着她的手摁了手印。

然后他才一脸心满意足的往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辞行去了。

目送傅城恒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后,孔琉玥叫了晓春和知夏进来,和她们一起帮着收拾东西,二人毕竟服侍傅城恒的日子久一些,自然比她更清楚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

收拾了一会儿后,孔琉玥越发觉得自己叫了晓春和知夏进来帮忙收拾是明智的,外袍、直裰、绸裤、亵衣亵裤、暑袜……每一样都带了至少二十件,并且都要分类规整好,她不由有些瞠目结舌,第一次觉得原来养那么多下人,并不是白养的,她之前不就因自己不洗衣服,所以根本不知道傅城恒有这么多衣服吗?还只当他不太讲究吃穿呢!

主仆三人忙活了好一阵,终于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傅城恒却还没有从乐安居回来。

孔琉玥想了想,命人去学堂接傅镕,又命人去东西厢房请初华洁华去,毕竟傅城恒一离开就是两个月,作为子女的他们,也该给傅城恒道个别才是……好在家学并不远,时间还很充裕!

于是等到傅城恒回来时,就见不止妻子等着自己,三个儿女也一并都在。

他的神色就不自觉又柔和了几分,与初华说话时,不用说很是和颜悦色,“我不在家,你要好生孝顺你太祖母和母亲,帮着她们照顾好弟弟妹妹!”就连对上傅镕时,也很是和颜悦色,“……功课不可放松了,我已与你姑父说好,让他过几日便过来抽查一次,等我我回来时,更是要当面考问的!”亦连洁华都难得说了几句话,“好生听你母亲和姐姐的话,多吃饭,长高一些!”

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很是温馨起来,并且一直持续到了午饭后。

吃过午饭又吃了一会儿茶,傅城恒是时候该走了,孔琉玥于是领着三个孩子,将他送到了垂花门外。

当着孩子们和下人们的面儿,傅城恒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万幸该说的话上午已说得差不多了,因只是冲孔琉玥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飞快说了几句话:“祖母那里,我说的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爷想去西山别宫避暑,我奉旨护驾,你记得别说漏了嘴。再有就是,你答应过我的事,可不能忘了,我可是有实打实的信物的!”说完又依次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才由小厮们簇拥着,疾步走出了垂花门,很快消失在了穿堂之间。

孔琉玥待傅城恒的背影看不见了,才带着三个孩子折回了芜香院。

“……接下来这两个月,你们父亲估摸着是没办法来家了,剩下咱们娘儿四个在家,可得好生帮衬着,将日子过好,让你们父亲没有后顾之忧才是,你们说好不好?”一回到屋里,孔琉玥便强打起精神,笑着像跟朋友说话时一般的对三个孩子说道。

三个孩子都是打心眼儿里崇拜热爱傅城恒这个父亲,哪怕平常他对着他们从来都是严厉的时候居多,和蔼的时候几乎没有,但父子(女)天性却是谁也改变抹杀不了的,相信只要她把话说明,让他们知道厉害关系,把责任也分担一部分到他们头上,他们素来懂事,在接下来两个月里,应当是会乖乖的。

思及此,孔琉玥不由又想到了傅城恒,如今才五月中旬,天气已是这么热,等进了六七月,岂非更热?到时候他却还要在户外练兵,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暑?他明明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被带走了似的,空落落的,真盼明儿一睁开眼,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啊!

果然孔琉玥话一说完,初华和傅镕都站了起来,道:“母亲放心,我们姐弟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和太祖母,好好听母亲和太祖母的话,让爹爹没有后顾之忧的!”

初华更是道:“母亲若是有什么地方是用得上我的,请母亲只管吩咐,我虽远远及不上母亲能干,多少也能为母亲分分忧!”

孔琉玥点头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不过一些家务事罢了,我还应付得来,你只需要帮我照顾好弟弟妹妹,就是为我分忧了。”

“是,母亲。”初华忙应了。

打发了三个孩子后,孔琉玥吩咐人去请了凌总管来,“……相信该说的话,侯爷都已对您说过了,我这会子请了您来,不过再白嘱咐几句罢了,如今侯爷不在家,府里早晚都得加强巡逻才是,再有就是外院的下人们,也得约束得紧一些,别让谁趁机生事,等侯爷回来,自然重重赏大家!”

凌总管笑着应了,知道自家这位小夫人不比那些寻常妇人,于是又将外院的一些部署大略与她说了一遍,方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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