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濯心哪里敢给明永振回去找裘千夜的工夫?若是裘千夜真的来了,他又岂会轻易放越晨曦离开?越晨曦说得对,胡锦旗和越晨曦在裘千夜的心中完全是两种人,胡锦旗是裘千夜的恩人,当日为了裘千夜中毒,他冒险从京城弄得解药,千里迢迢赶来送药,日后若是两国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裘千夜肯定会报答这个人情。但越晨曦,是裘千夜此生唯一恨之入骨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时间紧迫,再不让越晨曦出城,只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越晨曦忍无可忍,抓过童濯心,逼得她和自己对视:“濯心,我不管你刚才是不是和我演戏,但你要我这样以你性命做要挟,换取自己离开,你也把我想的太无能了!”
他看着明永振:“明大人,把你们三殿下找来吧,我也不躲不逃,就在这里等他。”
童濯心急道:“他若来了,你就真的走不了了。”她对着胡紫衣使眼色,胡紫衣会意,悄悄走到越晨曦的身后,越晨曦却霍然回头瞪着她:“你不要想在我背后使阴招!纵然你现在能打晕我,等我回到金碧之后,也饶不了你们两兄妹!”
胡紫衣怒道:“不识好人心!你若死在这里,后面还要牵扯多少故事?你光顾着自己出气泄愤,根本不替别人着想!”
越晨曦负手冷笑道:“我就是替别人着想了。我就是想知道我若死在这里,能牵扯出多少故事?”
胡紫衣瞪着他:“你是想引起两国相争?”
越晨曦凉凉地笑:“裘千夜想带着飞雁休养生息,然后和金碧一决高下。我岂能让他如愿?他若是肯杀了我,内忧,外患,我便一并都回报给他了。”
他盯着童濯心,每一个字都说到童濯心的心里去。童濯心咬着唇,看着站在对面的明永振,心中思量:离开了清风客栈那个封闭的场所,在外面若是两边打起来,拳脚倒是可以施展得开,也便于越晨曦的逃跑,但越晨曦现在摆出这副不逃不躲的姿态,真的要和裘千夜对峙上了,这两边无论谁胜谁负,场面一定很难看。
她思来想去,忽然沉下脸:“晨曦哥哥,你是要成全你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名,还是要成全你的情痴之名?”
越晨曦说:“人各有志,你也不用嘲笑我。”
童濯心道:“当然是人各有志,只是我不愿意你做什么事,老打着是为我好的旗帜。世人不知真相,都当我是水性杨花,可是平心而论,你我虽然是有过婚约,但那最初原本只是口头之约,彼此未曾下定,不能做真,而后的婚事,也是你用强在先,坏我名节,我不忍向外人说穿你的手段卑劣,只得忍辱答允。而今我躲到飞雁来了,你又追踪而至,还反复游说,妄图动摇我与千夜的情比金坚。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非君子所为,但是我都不愿与你计较,只还尊称你一声‘晨曦哥哥’,但你到底要这样虚伪地活多久?”
越晨曦的脸色在她的一句句质问中越发铁青,他知道童濯心是在激他,只是没想到她为了激自己,连两个人最隐秘的那件事都敢放在众人面前来说。也许,左右的人听不清他们的话,也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但童濯心的每一句都像是用刀在削他的脸,剜他的心。
在她眼中的他,是不是真的就这么龌龊不堪?如果这些话中的确有她的真心在,那他还有什么能力奢望把她挽回?
他闭上眼,沉吟不语。
童濯心再说道:“你要等裘千夜来,你就等吧。反正他来了,我也肯定不会和你走。千夜是识大体的人,他不会杀你,你的阴谋也不可能得逞。你就算是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和前途,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但越家,便要立刻树倒猢狲散。你将越丞相的死归咎于千夜,如果这是真的,我只能说千夜做得高明,他不仅借陛下之手杀了越丞相,为飞雁除去一个劲敌,还毁了你的信仰,让你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不重要。越家是金碧第一大家族,在朝中为官者不知有多少,如果越家的顶梁柱倒了,金碧就相当于倒了一半。到时候千夜不用等太久,也能等到飞雁翱翔于金碧之上的时候。”
她笑着说:“晨曦哥哥,到时候他会感激你今日的牺牲和成全。”
越晨曦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心头翻江倒海般的纠结。此时只听不远处有人对明永振说道:“三殿下刚才在皇宫门口摆了个法事,一堆和尚正在给太子超度念经,现在人已进了皇宫,好像说是看到太子的魂魄入宫了。”
这番话,说得满场敌我两方都是一愣。
越晨曦先反应过来,眉头一皱,暗自道:看起来还是被裘千夜算计了先手。什么法事,超度,什么太子魂魄,无非是他故弄玄虚罢了。他有折腾这场闹剧的工夫,早就该来找童濯心了,除非他不知道童濯心在自己手上,或者,就是他有恃无恐。
童濯心见他脸上神色变幻,显然已经动摇,她看着胡紫衣:“紫衣,你大哥应该就在城外等候,不如你先走。你走了,我也能放一半心。晨曦哥哥要留在这里等死,你也不必等他了。”她看向明永振:“明大人,只放胡姑娘走,可以吧?”
明永振呵呵笑道:“童姑娘,真的不是我不愿意放人,实在是今晚情势特殊,如果出了一点差错,我都没办法去见三殿下的。您稍安勿躁,一会儿三殿下亲自到了,有他下令,怎么都好说。”
胡紫衣顿足道:“好啰嗦!你们这些人真是好啰嗦!我胡紫衣要出去,看谁能拦得住?大不了死几个人罢了!”
她猛地平地飞身一跃,跃上马车车顶,自马车车顶又纵向旁边的一棵大树,那树顶的树冠已经高过城门口士兵休息住宿的营房屋顶,她踩在树枝之上,借那一根柔软的树枝反力一弹,竟飞起一丈多高,眨眼的工夫已经飞到城门顶上。
守在城门顶的士兵吓一跳,乍然看到有人上来,惊问道:“什么人?”
胡紫衣仗着艺高人胆大,身子向下落的时候,竟徒手抓向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枪枪杆,然后借着下坠之势,竟将那百十多斤的汉子挑飞出去。
明永振在下面看着,不禁叫了声:“好啊!好俊的工夫!不愧是胡家的传人!”
胡紫衣身形落定,墙头上还有几名士兵立刻冲了过来,胡紫衣长枪在手,她不想伤人,枪尖在后,枪杆在前,依然使出胡家祖传的枪法,勾、挑、劈、扫……几招之下,这几名士兵便纷纷被打翻在地,胡紫衣看了一眼城墙另一边的下面,巍巍高哉,若自己冒然跳下,不死也伤。
她灵机一动,抓起一个被打翻在地的士兵压倒墙头,枪尖调转,抵住那人的脖子,对明永振大喊道:“明大人,您要是再不下令开城门,我就把这墙上的几人一一推下去了!您这害死同胞的罪名可也就背下了。”
明永振苦笑道:“胡姑娘,我一直以为胡家是光明磊落的,怎么也能做这种手段胁迫别人?”
胡紫衣大声道:“我是光明磊落的靠自己的本事上来的,你若是不服,也可上来一战。”
明永振犹豫着,说道:“姑娘真是给我出难题……”
不想在城头的角落处,却有一个人默默站起,大声道:“紫衣,明大人说得对,我们胡家向来光明磊落,不做这种要挟别人的事情,你且让开,今日我与明大人一对一对决,倘若我胜,这城门必须打开!”
胡紫衣惊喜万分,回头问道:“大哥?”
她还没有看清,只见一条人影,如暗夜黑鹰,自墙头上迎风而起,这么高的城墙,竟不凭借一点外力就敢下坠。但见他身形极快,眼见就要堕地的刹那,突然抽出腰上的长剑,用那剑尖在地上一点,剑刃压弯到几乎折断,他却又借剑刃弯曲之力弹起,由下坠改为平飞,一下子就落到明永振的面前。
这一手工夫干净利落,极为漂亮,和胡紫衣刚才那一招借树枝腾跃的工夫很像,却明显又高出不知道多少。
明永振再次脱口叫道:“好!能使出这手工夫的人看来就是胡锦旗将军了?在下明永振!”
两人先彼此行了一礼,相距不过两步远,一打眼,都对对方的人品有了个最初的判断。
胡锦旗笑道:“明大人,我堂妹做事莽撞,但并非是蛮不讲理。所谓要挟之说多少是戏言,但此时事出紧急,希望大人也能体谅她的口不择言。我听闻明大人出自兵部,是三殿下很器重的飞雁日后的重臣,说不定你我有一天会在战场上相聚,不如此时先切磋一下,也好知道个对方的深浅。”
明永振哈哈笑道:“胡将军说哪里话?你们胡家威名震天下,我明永振可不敢掠将军的锋芒。将军既然刚才就在这里,那这事态您也必定了解了……不是我不放人,实在是……”
胡锦旗虎目圆睁:“明大人,我敬你应该是飞雁的一位勇士,至少是条汉子,所以现身愿与你单挑一战。你这么啰啰嗦嗦,作妇人之态,岂不是要让我看低了你们飞雁?”
明永振挑着眉毛:“要是战场之上将军这么说,我明永振肯定是要迎战的,但是此时事关紧要,不是我自己能做的决定,将军的激将法对我没用。现在就算是说出大天去,我也是要守着这道城门,不能放任何人离开的。”
胡锦旗拱手道:“那,就请恕我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