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的黎明来得特别早,一丝冷风夹杂着深秋的寒意吹进船舱中,老妪轻手轻脚地将帘幕压紧,不让冷风冒进来。一盏油灯迸发出豆点大小的火焰,照亮了整个船舱。
老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易含烟,此时她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虽然不是那种红光满面,但是也红润了不少。
老妪走出船舱。前面的甲板上,老叟在整理渔网。老叟见到老妪,指着地上一头活蹦乱跳的鳜鱼,轻声道:“这条鱼,咱们今天就不买了吧,这两个孩子万一醒来,也好补补身子。”
老妪干巴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开口道:“先放那吧,我去喂下马。”说着,端起甲板上一个箩筐,里面盛放着昨晚割好的嫩草。
已是深秋,老人家怕把这马冻着,就将它钱到了后舱,还特地用编制的芦苇席给它遮住,防止下雨。踏雪一听到脚步声,就苏醒过来,看到老妪,欢快地摇着尾巴,嘴里发出“嘤嘤”地昵声。
老妪将草料放下。踏雪亲热地用毛乎乎的脸蹭着老人的脸庞。老妪裂开嘴笑了,心想道:要是这两个孩子都能醒过来,那该多好呀。船上就热闹多了。
当东方的鱼肚白越来越多,江山的白鹭、水鸟也渐渐欢呼起来。一声桀厉的隼鸣,响彻了半空,惊飞了一群鸥鹭。
易含烟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是哪里?简陋房间中摆着一张几案,透过帘幕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鱼腥味。
“墨白。”易含烟脑海中猛地闪现出这个名字,顿时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来。
这时,老妪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鱼汤,掀开帘幕,一看,脸上一喜,开口说:“姑娘,你醒了。快趁热吃点。”说着,将鱼汤放在桌子上,给易含烟倒了杯茶,又道:“漱漱口吧。”
易含烟眼看着这和蔼的老妪所做的一切,急切地问道:“老婆婆,你看见一个少年了吗?”老妪咧着嘴一笑,道:“他对你很重要?”易含烟顿时脸上升起两道红云,却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你先吃点吧。”老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易含烟正淑着口,见到老妪脸上的表情不自然了,立马放下了被子,双手抓住老妪的胳膊,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话语之间不知不觉,夹杂了哭腔。
“他…在隔壁,可能不太好。”老妪见易含烟水灵灵的大眼中,泪光莹莹,不忍心欺骗她。
“我去看他。”易含烟起身从床上爬起来,留下了一句话,跑出舱外。
“哎,姑娘先吃点吧。”老妪看着易含烟的背影喊道。
另一个用芦苇编织的草席隔开的船舱里。
易含烟愣神地站在床边,那个以前活蹦乱跳地无赖现在静静地躺在木板拼凑的床上,眼睛变得浮肿了,清秀的脸上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一阵阵紫气在脸上氤氲着。一只右手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得,白布边上渗出的血迹已经结痂了。
易含烟双腿一软,跪坐在床边,伸出一只皓腕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姬墨白的脸庞。眼前突然闪现出第一次蔡世楼前的相遇,第二次宿阳城中的离别,第三次这傻瓜浔阳城中救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傻?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易含烟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眼泪顺着光洁的脸庞上滑落,啪嗒啪嗒地落在地板上。
或许,不是因为自己,墨白还是定阳城中那个无拘无束的富家公子,犬马声色,纸醉金迷,过完一生。但是,现在……易含烟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责备着自己。父王、三王叔、三婶的身影也逐一在眼前浮现,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群恶人嚣张地笑声。
下一幕,天枢老魔那令人恶心地声音在她脑海里徘徊“哈哈,中了仙魔倒,他死定啦。”天枢老魔的声音渐渐变小,摇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时辰功力散尽,三天内化成一滩臭水,臭水呀,哈哈哈。”
“不要。”易含烟双手捂住耳朵,摇着头,大声哭喊道。
这时,一直守在船舱外的老妪夫妻二人闻声,连忙掀开帘幕,赶紧来。
老妪看着易含烟泪流满面,状似疯癫,赶忙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没事的,孩子,没事的,孩子。”心里想着:这可怜的孩子,这样的一对郎才女貌弄成了这样,那个天杀的能制造了这场悲剧。
老妪轻声地安慰这怀里的易含烟。易含烟渐渐平静了下来,抹干眼角地泪水,仰起头看着老妪淹没这浑浊泪水的眼眸,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救他。”
老妪连连点头,用粗糙的手指拭去易含烟的泪珠,说道:“救,我和阿公也会帮你的。”说着,看着老叟一眼。
一旁一直束手无策地老叟,连连点点头,嘴里喃喃道:“伤成这样,除非有神迹啊。”像姬墨白伤成这样,浑身经脉寸断,手臂上的血管爆裂了数条,而且还中了毒。
“神迹,神迹?”易含烟一听喃呢道,“有了有了。”突然她脸上一喜道。
易含烟扭头对老叟说:“老人家找个为我安静地地方吗?”
“可以,可以。”老叟转身走出船舱。
易含烟扭头对老妪说:“老婆婆,我想先为墨白驱毒。船上有艾叶么?”东南方有端午割艾叶的习俗,说是神农氏传下来的习俗,深秋时节用艾叶煮熟洗澡能够祛湿,保人平安度过寒冷的冬天。
老妪一点头道:“船上还有些,我去给你拿。”老人将易含烟扶起稳,起身也出去了。
易含烟深情地看了一眼姬墨白,双手挽住姬墨白的左手,轻声吟唱道:“生子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同老。”
……
老叟将船驶到了一个江心的小洲上,指着那小洲对易含烟说:“姑娘啊,这江心的小洲想来很安静,老头子几次捕鱼也都在洲上栖息过,里面还搭了一个简陋的屋子。”
易含烟弯腰深深地对老夫妇俩施了一礼,说道:“施阿公、施婆婆的大恩,含烟今生没齿难忘。”
老妪连忙扶起易含烟,说道:“哎,姑娘,我们两个老家伙只是举手之劳,帮不上什么大忙。”
易含烟在老叟的帮忙下,将姬墨白扶到了洲上的屋中。简陋的小屋中只有几块木板胡乱拼成的房顶,仰头还能看见一大片天空,用树皮围城的门。
将姬墨白先放在屋中的甲板上躺好,易含烟有搬来大木桶,这时特地放老叟从集市上买了的。
老妪在不远处屋外搭起锅炉,烧起热水,一个大铜釜里开水剧烈地沸腾着。这个大铜釜是老叟从江心捞上来的,东西太大,一直就放在这里了,这次正好用来烧水。
日落月升,此时正值十五,月朗星稀,洲上只听到虫鸣窸窣,还有柴火烧着时噼里啪啦地爆名声。
易含烟望着已经沸腾的水,放下艾草,用木棍搅拌着。一会儿工夫可以闻到一股艾草的清香气息。
破屋之中,一个大木桶上滚烫的热水倒下,水汽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两个老人和蔼看了屋中的两个孩子,退出了门外。
易含烟扶起姬墨白。他还是昏死中,要不是那时有时无地心跳,证明着这人还活着。突然想到接下来的事,她此时脸上一片红艳,心中默念了冰心诀,内力运行了几个大周天之后,灵台空明,心神平复下来。
她轻轻地褪去姬墨白的衣物。待水温可以触手时,将姬墨白放入大桶中,有些褐色的水桶漫过姬墨白壮实的前胸。易含烟也褪去自身的衣物,姣好的玉体映衬着月光,有些熠熠生辉了,此刻若姬墨白醒来,一定惊为天人。
易含烟跨进桶中,与墨白赤身相对,翻手捻起一根银灿灿的银针,插在了姬墨白头顶的百会穴中。银针进入头皮数寸,但见姬墨白脸上的肌肉一抽动。第二针入膻中穴,银针颤颤。接着关元穴、曲骨穴、肺俞穴……易含烟出针的手速越来越快,待姬墨白周身除气海穴之外的一百零七要害穴都扎满银针时。易含烟长舒了一口气,执起最后一根银针,俏脸上渗出了汗珠,手上也黏糊糊的。
最后一针要入气海穴,这气海穴也就是习武之人所说的丹田,入针不善,戳破气海让人武功尽废是小。更有甚者让人彻底断送了生还希望。
易含烟身体内的内力运行不息,头顶也有丝丝雾气腾起。她心中念道:姬郎,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含烟愿陪你共赴黄泉。死志既生,易含烟也少了几分顾虑,入针气海。
她在定睛一看,按在乳根穴的银针还不时地颤抖,说明还有心跳。易含烟心中一喜,顿觉得眼前发黑。毕竟她也是重伤初愈,要施展这套“太公针法”可是要全身的精气神齐聚,精神消耗极大。
易含烟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剩最后一步了,她口中含了一颗玉露丹,运指成剑,点在姬墨白的眉心处,一丝丝内力从指尖传输到姬墨白身上。
只见,那根根银针震动,最先是扎在脐下的气海穴银针中有丝丝的紫气冒出,针尖处一丝丝紫黑的血迹印出,接着姬墨白周身的银针都渐渐变成紫色,一丝丝紫色雾气伴随着水雾渐渐氤氲了整个木桶。
月华流淌,屋内紫色的雾气更加妖艳了。而屋外,施老夫妇二人相互依偎在火堆旁,一脸希冀地看着那扇用树皮拼凑的门。而不远处,一只游隼轻轻地梳理这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