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见再无转圜之地, 只好不甘心的朝苏县令跪下,“民妇……认罪。”
周盈月见母亲当真是幕后主使,只觉双目发昏。原来她受的罪, 悉数拜自己母亲所赐。若不是上天庇佑, 或许她已经摔落悬崖香消玉殒。
周夫人虽然认罪, 脸上却仍有冤枉之意, 替自己辩护道:“民妇着实是一时昏了头, 以为盈月对梓涵公子有意,想要将她们凑成一对,才会动了歪念种下祸根。”周夫人看了眼身旁同跪的老莫, 咬了咬牙,又道:“民妇一个妇道人家, 也是受了这算命之人的蒙骗, 才误以为盈月与梓涵是十分相衬的一对。”
“本想着梓涵少爷与梓柔姑娘是青梅竹马, 民妇不敢高攀苏家,谁知那算命先生却说, 只要民妇愿意,便有法子促成盈月与梓涵。民妇大喜过望,就将小女的婚事托他去办了。民妇确实给了他不少银两……可民妇断没有想到,他用的法子,净是些下三滥的龌龊招数!如若民妇知道, 他是以小女清誉作为赌注, 我断断是不会同意的!”
她叹了口气, 愧疚的看了林筱悠一眼, 又补充道:“至于林夫人, 那纯粹是老莫与她之间的恩怨,与民妇断无半点联系……”
周夫人一边申诉, 一边落泪,而身旁跪着的老莫,却一直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宛如石雕。
苏县令见状,以为老莫是默认了周夫人的话,便继续盘问周夫人,“你若不知情,为何你的侍女会特地去误导苏梓涵呢?”
周夫人脸上浮现悔意,她痛心道:“那丫头不过是我房中一个端茶递水的普通侍女,平日我也不甚注意她。那日听说盈月在城隍庙失踪了,府里上上下下都乱作一糟,民妇也让许多侍女家丁一同出去寻找。那丫头……便趁乱也溜出了府。现在想来,她怕是早就被老莫收买了,才会去梓涵公子面前做戏。”
苏县令跟老莫确认一遍,“周夫人所言,你可有异议?”
老莫表情辨不出悲喜,只低垂眼眸,无波无澜的回道:“草民……并无异议。那侍女,并非被我提前收买,而是被我简单利用罢了。梓柔姑娘在东山上的消息,是我故意走漏风声,那侍女信以为真,便她又转告给了梓涵少爷知。”
“大人明鉴!民妇自始至终,都不知这幕后一切的计划,所以适才,方会以为主谋是旭风公子……”周夫人此刻双目含泪,委实可怜的望向苏县令。
苏县令沉吟片刻,环顾堂下众人,问道:“众人可还有何想说的?”
话是对大家说的,可苏县令看着的,确是文档君。
梓柔梓涵自然无话可说,周家父女此刻相互搀扶,也默默无言。林筱悠明知周夫人在为自己开脱,却奈何没有证据,证明所有龌龊的主意都出自于她,只好跺了跺脚,移了目光。
文档君依旧是那幅事不关己的清淡表情,环顾众人反应,他朝苏县令浅浅道:“在下并无异议,唯有一事好奇,为何老莫……要易容呢?”
这其实并不是此案的关键,他既然选择了不择手段,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易容也是寻常之事。可既然文档君开了口,苏县令也就发问了。
老莫低声道:“我……无话可说。”
倒是周夫人又凄婉的开了口,犹豫道:“此事……民妇或许能说出个所以然。其实,民妇与老莫,也算是旧识了。他、他曾对我有意,可我对相公忠贞不渝,遂对他避犹不及。若不是方才林公子揭开他的真容,民妇至今也认不出他……”
老莫终于在此刻接了话,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道:“也正因如此,草民才会如此不择手段的想要帮她圆了周姑娘的心愿。”
语毕,他朝苏县令俯身拜下,道:“是我迷晕了两位姑娘,还吩咐两名大汉绑走周盈月;也是我将林筱悠弃于陷阱,周夫人只负责给我提供银两。而林筱悠,则是因为我与她的私人恩怨被牵扯进此事中,周夫人并不知情。”
老莫顿首,道:“这些罪,我都认了。恳请大人,从轻发落。”
认罪全程,他没有再看周夫人一眼,眼角挂着几分绝望与失落。
苏县令思虑片刻,终于拍了惊堂木,给老莫和周夫人定了罪,“罪人老莫,坑骗成瘾,指使山贼绑架周家小姐周盈月,意图谋害林筱悠,事后嫁祸林旭风,不择手段,其行可恨!现罚以杖责一百,并辅以黥面之刑,以儆效尤!”
“罪妇周氏,因一己私利,工于心计,意图拆散他人姻缘。事后不加悔改,意图掩饰罪行。然,念其被人利用,对绑架杀人等事并无所知,遂允与轻判,现杖责二十,禁足百日,罚抄《女诫》百遍。”
两人均磕头领了罪,便有衙役上来将两人带到后院空旷的地方,执行杖责之刑。
虽然只是区区二十杖,但这对身子娇弱的周夫人而言,每一杖下去,疼痛都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叫苦不迭。待二十杖完毕,已经损了她半条命,惨白着脸,满头冷汗,趴在长凳上一动也不能动。
而旁边的同样受刑的老莫,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大概五十杖的时候,臀部已有血迹洇出。他憋得满脸通红,却在周夫人离开的时候,艰难开口,颤抖道:“从此……你我,再……无情谊。”
周夫人哪里管的上他,在侍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离去了。待老莫生生受完杖刑,已经是气若游丝,黥面的时候喊疼的力气都没有,林筱悠莫名就觉得他可悲,对他的恨意,也随之散了大半。
шшш ¸ttκan ¸¢ ○
结案后,文档君带着林筱悠准备离去,却没想到衙门口,周盈月却独自侯在那儿。
“周姑娘……”林筱悠见她双目红肿,不由心疼了起来。
周盈月却上前几步,敛起衣袖作势就要跪下,林筱悠连忙将她扶住,无奈道:“周姑娘,你这是何苦!”
“林公子,林夫人,是我连累你们,我们周家愧对于你……”
虽然母亲将罪责都推给了老莫,可她自己心底里却是知道的。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还连累了这么多的人,周盈月就无比愧疚,觉得自己无颜活在这世上。
林筱悠急忙安慰道:“傻瓜,说到底你也是被连累了啊!而且,我的事情,的的确确与周夫人无关,你也无需介怀啊!”
周盈月摇摇头,“可即便如此,母亲她、她也污蔑了林公子,若不是能有证据证明林公子的清白,不然,林公子便……也被母亲害了啊!”
林筱悠清晰的察觉到文档君对周盈月的疏离态度,果然,文档君只淡淡的的回了一句:“无妨。”
然后便拉着林筱悠快步离开,林筱悠扯了扯文档君的袖子,不放心的回头看着孤零零的周盈月,一边小声咕哝:“文档君你怎么能生盈月的气呢,她才是最无辜的人啊……”
周盈月自小不得母亲关怀,周夫人对她动辄便冷面斥责,导致她对周夫人一直都是百般恭顺惟命是从,根本不敢有半点自己的意见。这唯唯诺诺的性子,终究是苦了她自己。
文档君终于停下了脚步,顿了顿,才回身看着周盈月,好似轻叹了一声,他无奈开口劝道:“盈月,一切都过去了。何必执着于心,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吧。从今往后,做你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周盈月似懂非懂,呆愣了片刻,才收了泪水,抿唇朝文档君点了点头,欠身一福。
文档君再无停留,转身离去,一路都没有开口说话,却不自觉的将林筱悠的手,越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