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蒋金钟又来了一趟,带了好些名贵药材,说奉盟主之令来看我,还说盟主本来要亲自来的,不过因为上山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所以盟主抽不空,希望我能见谅云云。
其实我想只怕是因为他要提前说的话,都与罗思存说完了,自然也就没必要特意跑来见那个传说中又疯又傻的白痴,派个人过来意思一下也就完了。
于是我就随便应付了一下,谁知蒋金钟话说完了,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在厅里磨蹭了半天,道:“花谷主真的没事了么?”
这人好啰嗦。我有一点不耐烦起来,道:“没事了,多谢蒋少侠关心。”
“应该的,应该的。”他忙不叠的应声,然后又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道,“花谷主是第一次来正义堂吧?”
小狗站在我身后,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
我抬头斜了他一眼,勉强维持了面上的笑容,回答蒋金钟道:“是。”
“那么……”那年轻的红衣铁卫又微微红了脸,道,“不知谷主是否有兴趣去看看此处的湖光山色?”
这时天热得厉害,我听到有湖,其实心里已很想去。但又想起昨晚的事来,不由开始踌躇,不敢轻易答应,又抬头去看花平和罗思存,以目光询问他们的意见。
罗思存笑道:“难得蒋少侠有这份好意,谷主若没别的事,去游玩一番也好。”
我怔了一下,又看向花平,他眼睛里也有浅浅的笑意,轻轻点点头,转头已吩咐伴书侍琴准备水果点心。
怎么好像春游一样?我犹自不解,罗思存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轻轻笑道:“傻丫头,人家看上你了呀。”
“吓?”我惊得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蒋金钟。
他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一张脸已经红透。
蒋金钟倒是个好导游,虽然不时会脸红,但一路上走来,古松怪石,亭台楼阁,他几乎每一处都能讲出个故事来,有时是神话传说,有时却是武林典故。
我听得津津有味,不觉已走到山后的湖畔。
湖边幽静怡人,湖水清澈见底,与周围的山色互相映衬,如诗如画。风自湖面吹来,带着一种微湿的感觉,周围的暑气顿时一扫而空。
我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好舒服。
蒋金钟站在我身边,半晌没说话,我睁开眼来看向他,“蒋少侠,这个湖叫什么?”
他看着我,并没有回话。于是我又叫了声:“蒋少侠?”
他掩饰什么一般,轻咳了声,道:“这个湖叫回头湖。”
“耶?好奇怪的名字。”
蒋金钟将我引到湖边的的小亭坐下,道:“相传若干年前,武林中曾有一个邪教,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还意图称霸武林,在江湖中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不过始终邪不胜正,在武林盟主的统帅下,各门派齐心协力,将这个邪教瓦解了。那邪教中人大多死了,有一小部分远走关外,躲了起来。十年之后,却出了个少年高手,要来中原寻仇。他苦心经营,先是接近了武林盟主的女儿,然后借机制住了武林盟主,到了这个湖边,被追兵所困,无路可逃,正要与武明盟主同归于尽,却听见那武林盟主的女儿叫他的名字。那邪教少年一回头,就见那位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站在那里,一声又一声的叫他的名字。他虽然是为了报仇才接近这位姑娘,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动了真情,这时回头看着她,心便软了。加之武林盟主又在旁晓以大义,这邪教少年终于放了剑,转身投入这湖中。从此之后,这个湖就被叫做回头湖。”
我听着这故事,看着眼前碧清的一泓湖水,不由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已听得有个声音道:“还真是个动人的故事呢。”
那声音很低,似乎远在云端,又似乎近在耳侧。音质极柔美妙曼,宛如天籁,清冷如冰雪,却又充满着似乎可以引人入梦的奇异魅力。
我不由一怔,凝神四下看去,蒋金钟却已刷的站起来,沉声喝道:“谁?”
这时只见一条淡蓝人影,竟自湖面上轻掠而来。身法之轻灵曼妙,便是凌被仙子也不过如此。这时距离尚远,只能依稀看出是个男子,长发用只灿烂的金环束着,一身淡蓝长衫,在风中不住飞舞。纵然还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种飘逸出尘之风姿,已足以令人神往。
蒋金钟这时已上前一步,抱拳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本来不过远远跟着我们的伴书侍琴也走近我身边,一左一右的戒备着。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那人已掠到亭边,却是唇红齿白肌肤如玉的一个美少年。他亦向蒋金钟轻轻抱拳回了一礼,道:“我姓曾,叫曾纯洁。”
他刚刚从湖面掠过来,却连衣摆都没湿。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我来这世界这么久,见过诸多形形**的男子,却没一个能比得上他。
蒋金钟却静了一下,眉宇间的神色愈凝重,道:“请问阁下是哪门哪派弟子?”
曾纯洁道:“无门无派。”
蒋金钟道:“眼下正逢正义堂武林大会,若阁下并非受邀而来,还请速速离去。”
曾纯洁却笑了,道:“我不过一时兴起,四处游山玩水而已。这湖不过天生地造,难道你们来看得,我就来不得?”
蒋金钟道:“正义堂出入各处要道都有人把守,阁下若只是一般游客,只怕到不了这里。”
曾纯洁顺手拈起自己一缕头发把玩,这在别人看来十分女气的动作,他竟然做得十分自然,而且并无一分让人觉得不舒服之感。他将那缕头发绕在自己手指上,又轻轻松开,笑道:“区区一个正义堂,我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蒋金钟沉声道:“只怕由不得阁下。”
曾纯洁只是轻轻地笑,道:“哦,这么说来,蒋少侠是想拿下我呢?还是想杀了我?”
蒋金钟看了他一会,却并不急着动手,先从怀里掏出一颗手指大小不知是什么的弹丸,屈指弹向天空。
只听得“咻”的一声,那弹丸在天空划过一道红色的轨迹,然后炸裂开来。
是信号弹么?
曾纯洁看向天空,轻笑道:“蒋少侠觉得你可以拖到其它的人来么?”
蒋金钟还未答话,他已动了手。我只见到淡蓝色的人影一闪,蒋金钟已跌了出去。他才挣扎着爬起,淡蓝色的影子又是一晃,他便伏在地上动不了了。
我不由惊呼了一声:“蒋少侠——”
“他没什么,不会死的。只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曾纯洁依然轻轻地笑着,走到我面前来。
我睁大眼盯着他,只觉得一股森冷的寒意自这人身上散发出来,不由怕得连手指都开始发抖,却偏偏一步也移不开。
伴书侍琴都拨剑出鞘拦在我前面。
曾纯洁笑道:“放心,我从来不跟女孩子动手。”
我咬了自己的唇,抬眼看着他,他却转头去看着湖面,轻轻的叹了口气:“姑娘觉得这个湖的故事怎么样?”
我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
他自己又接道:“难道不觉得,那个武林盟主的女儿太可怜了一点吗?”
难道他过来只是为了跟我讨论刚刚那个故事?
这时听到远远似乎有衣袂破空之声传来,我壮了壮胆,道:“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只是想看看风景。结果却碰上个不分由说一上来就赶人走的家伙。扫了兴。”他看向那边依然倒在那里不能动的蒋金钟,轻轻摇了摇头,道,“算了,不看了。我回去了。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他说完了居然真的说走就走,在林间飞掠的姿态依然轻盈潇洒,就好像真的完全没有把正义堂当一回事。
一直到看不见他的人影,我才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伴书收了剑,伸手来扶我。
我发现连她的手都已被汗浸湿。
连她都在怕!
这个曾纯洁到底是什么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