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只有风声。
崖顶上的打斗和叫声,早已弱不可闻,就连自己的惊呼也像是才一出口便已被风吹散一般。
我很怕。但到了这时,心头反而清明。呼救显然没有用,眼下罗思存侍琴和小狗只怕自顾尚且不睱,哪里有空来救我,就算他们脱得身来,只怕也没什么办法立刻来拉我上去。如果不想死,只能靠自己。但处于现在这种情况,我自己又能做什么?
向上能看到蓝天白云,下面则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身体依然在飞快向下坠落。胸口依然剧痛不止,但我却仍然觉得庆幸。若黑衣人那一掌力度再大一些,只怕我就算没有被当场击毙也会被打到深渊中间。现在我离崖壁尚不算太远,而崖壁也并非只有光滑的山石,间或还是能看到有些小树在山石峭壁间顽强生长。如果能抓住这样的小树,也许尚有一线生机。
这样想着,我努力向崖壁伸出手去。手一伸出去,才发现我竟还握着那把短剑,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便向着崖壁刺下去。
那短剑果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我一刺之下,便大半没入山岩之中。我下坠之势骤然一阻,我只觉得胸中一阵血气翻腾,“哇”地又吐出一口血来。短剑被我的重量带着又向下滑了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来,我强压着胸口剧痛紧抓着短剑不敢松手,整个人便吊在那里,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我向下看了一眼,心不由得便凉了。
虽然现在已能看到悬崖谷底的树冠,但是这样的高度跌下去,大概也一样没有活路。
我现在虽然停下来,但是抓紧短剑吊在这里已让我耗尽全身的力气,之前想的抓着旁边的小树慢慢爬上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现在连移动都做不到,每次踩到崖壁上想移动一下,都会被风吹得滑下来,到后来短剑也因为风力和我的动作开始慢慢松动起来,掉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我还有没有力气再次将它插入石壁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只能保持着目前的状态,一动不动地等死。
虽然不甘心,虽然不想死,却已明白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了。不会像小说里一样,大难不死在崖下遇到绝世高人,也不会有人飞身前来救我。
对于这后一点,如果说心里没有一丝念想,那是骗人的。我也想也许罗思存或者花平他们能脱身来救我,甚至也想到过萧萍汹和温浪漫。但吊在这里越久,就越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做梦。罗思存若能脱身来救我,也就不会让我掉下来了。其它人则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赶来?
我不知自己在那里吊了多久,也许有十几分钟,也许半小时,也许只有一瞬,手便渐渐开始酸麻,身体渐渐不听使唤,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最后终于再也无力抓住剑柄,直直向谷底坠下。
中途被树枝拦了一下,但还是重重摔在地上。我想我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然后就失去了知觉。但不知为什么意识竟然还在,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却有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从眼前晃过。
也许,之前人家说“人死的时候,一生的画面都会快速在脑海中回放”之类的话是真的。
我看着那些记忆深处的画面如同老照片一般,一页页翻过。
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场那时,母亲出走那时,父亲再婚那时,……被那恶魔**那时,坠河那时……
在桃树下无邪欢笑那时,绕着母亲膝下奔跑那时,蹭进花平怀里撒娇那时……
意识里隐约有一点清明觉察到这不单只是我的记忆,还有花芙蓉本人的,但却没有力气去分辨,只看着它们纷纷扰扰,来来去去,然后揉在一起,然后隐隐又浮出一个男人的脸来。
面如冠玉,清朗俊雅,飘然出尘,宛如天外飞仙。
但我的意识却已开始焕散,一时也分不清是温浪漫,还是更像小狗多一点。
只觉得一切的光与热都已离我远去,我只是一缕神思,向着一片漆黑冰冷的深渊坠下去。
“……主。”
“……谷主。”
“……芙蓉。”
似乎有人在叫,但声音在我听来细若游丝,若有若无,就似完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我在那漆黑的深渊里越坠越深,坠到底,就是阴间了吧?
这时我的意识里已经没有惧怕,也没有悲喜,反正已是个死人了,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但这时这无边的黑暗里却突然射进了一道光。
那声音也骤然清晰起来。
沙哑而急促的男人的声音在大叫道:“雷小文!”
有人在叫我。
我的意识突然停下来,然后便向着那道光浮上去。
那人又叫:“小文,雷小文,撑着点,我会救你的。”
的确是在叫我。
我只觉得头顶那道光芒越来越亮,于是努力挣扎着,向那道光芒而去。
有人撬开了我的口,喂了什么东西进来。
我努力睁了睁眼,眼皮重逾千斤,隐隐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
然后黑暗便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