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七章

我不知当日在山崖上罗思存说已通知了各大门派是不是真的,但是毫无疑问,到现在花迟谷被魔教袭击这件事已经众人皆知。

我在西泽城养伤这段时间,不时有各门派的人来探望我。连正义堂也派了一名红衣卫带了一些礼物前来慰问。他说岳盟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眼下正在调集各门派的精英,要组一支精锐人马,探查魔教的老窝,然后一举消灭他们。让我不必担心,只要好好养伤就行。

花平陪在旁边,说了一些感激岳盟主关心,我们花迟谷一定会鼎力支持岳盟主的计划之类的客套话。

我只是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老实说我很怀疑能不能真的一举消灭魔教。武林大会的时候,有那么多人在,却依然让曾纯洁如若无人般来去自如。虽然说签了协议,但是武林中门派之争由来已久,会不会真的派出本门的精英,会不会真的能合作无间,实在也是个未知数。罗思存那边怎么想我不知道,但花平自己**出来的人,他肯定一个也不会让岳盟主调走。这样想来,曾纯洁那封信倒是没说错。中原武林虽然名义上有个武林盟主在,实际上,还是一盘散沙。这样才会让魔教有机可趁。

才送走红衣卫没多久,又有下人进来通报说,萧家堡有人来了。

我有些不胜其扰,而且坐了这么半天,也的确是累了,不由得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

花平看了我一眼,道:“谷主休息一会吧,属下去接待就是。”

我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若是今天还有别的人来,你也不用再告诉我了。”

花平应了声,顿了一下,又问:“若是温庄主呢?”

我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心跳骤然快了一拍,抬起眼来时,却看花平嘴角带着些淡淡微笑,三分挪揄三分宠溺,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意味在里面。我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不待伴书来扶,自己滑下去躺着,也不敢再看他,侧身向着床里,才轻轻道:“……也……不见了。”

耳边听着花平笑了笑,然后应声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一时想着花平的取笑,一时又想着温浪漫今天的确是还没有来,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越想便越忍不住脸红心跳,这样怎么能睡得着?

我皱了眉,正想让伴书去拿本书来让我看,结果一翻身便看到花平正推门进来。

花平看着我,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谷主还没睡便最好,只怕这个人谷主还是应该要见一见。”

我怔了一下,他已回身去吩咐侍琴,然后向我解释道:“是萧堡主本人。”

我不由有些吃惊,虽然这些天各门各派的人也见过一些,但除了温浪漫之外,倒还没有哪一家的掌门帮主亲自来过。

花平轻轻道:“只怕还是和上次提亲的事情有关。他非得见谷主一面不可,我也推脱不过。不过谷主不用担心,不管他说什么也不用急着回复,只管像平常一样就好,理不理他都无所谓。”

我点了点头,侍琴便领着两个人进来,当先一个正是之前在武林大会上见过的萧堡主,金冠华服,衣料配饰显然都是精挑细选,但是衬着他那又矮又胖的身材,怎么看也只是俗不可耐。

这人倒是毫不在意别人看他的目光,一张圆脸上推着笑,见伴书过来扶我,连忙道:“别忙着起来,花谷主身子不方便,躺着就是。”

于是我也就没有坚持,直接躺了回去。

他倒是没有提上次托岳盟主做媒的事情,骂了几句魔教,又问了几句我现在的情况。我一直没开口,都是花平在应答。

萧堡主大概也看出我没什么兴致理他,又寒暄了几句便笑道:“花谷主重伤未癒,我也就不多打扰花谷主休息了。这次事出突然,我也没什么准备,药材补品什么的,大概等闲也入不了花迟谷的眼。所以只略备了一份薄礼,让花谷主闲时解解闷。”

他说完招招手,跟在他身后那人便捧上了一锦盒,在我面前打开。

这时还只是午后,外面阳光灿烂,房间里光线充足,但是盒子打开那一瞬间,我还是被那珠光宝气晃了眼。

那是一盏小巧的走马灯。不说那些精美已极的雕花刻纹,单质材已令人乍舌。纯金的灯座镶嵌着各种我根本叫不出名目来的宝石,灯面也不是纸或纱,而是八片打磨得极薄的上好白玉。萧堡主拿起那盏灯来,微微背了一下身,以自己的身体挡了挡光,然后转动了灯座上的机簧。随着轻微的转轴声,几道淡淡的影子出现在半透明的白玉灯面上。随着灯面转动而出现种种不同画面,一开始像是狸猫扑蝶,后来又变做万马奔腾,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看得目不转睛。

现在是没有电力的古代,刚刚并没有看到他点灯或者蜡烛,这灯上便映出了光影,我有些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它为什么会亮?”

萧堡主又笑起来,道:“这灯内装了一颗夜明珠,另有种种机关,根据转动的速度,可以有几十种画面和花样。虽然上不得什么大场面,但是闲着没事把玩解闷便还不错。谷主可还喜欢?”

走马灯我以前也曾见过,但是却从没有见过这么精巧华丽的。不说里面的机关设置,灯座灯面再加上一颗夜明珠,即便是我,也知道这绝不是一份什么上不了大场面的薄礼。这一声“喜欢不喜欢”我又怎么敢应声?当下不由得又看向花平。

花平淡淡微笑道:“萧堡主这份礼实在太重了。”

“诶,钱财身外之物,有什么重不重的。最重要的是花谷主能早日好起来,过得开开心心。”萧堡主笑眯眯地看向我,“花谷主你说是不是?”

我正要推辞,萧堡主又道:“既然花谷主喜欢,就只管拿去玩。我知道花总管你在担心什么。这个只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跟咱们这桩亲事成不成,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是什么聘礼。花总管大可放心,萧某虽然粗俗,强娶硬聘这种事情,倒也做不出来。我虽然有意想结这门亲,但总归也还是要花谷主和我家老三自己点头才行吧。”

他这么一说,花平似乎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推辞,也只微笑着点点头,抬手让伴书将那走马灯收下来。

萧堡主提起萧萍汹,我不由得也想起他来。老实说,我还是很难接受那样俊秀漂亮的萧萍汹会是面前这个矮胖中年的儿子,实在是怎么看都不像。

萧堡主好像也发现我在打量他,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呵呵道:“我家老三花谷主见过的吧?还好那小子像他娘,如果长得像我这般丑怪,萧某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来攀这门亲的。”

想法被他看破,我不由有些脸红,微微垂下眼,问:“萧公子他现在在哪里?”

“我本来是想带那小子一起来的,但是他非说空手不好来见你,要先去杀几个魔教的重要人物来给花谷主出口气。”萧堡主无奈地一摊手,“花谷主是知道的,那小子想起来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八头牛也拖不回来。”

花平笑了笑道:“目前魔教行踪不定,实力未明,萧堡主就真的放心萧公子去找魔教的人?”

萧堡主苦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放心?但是现在是魔教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总要做点什么吧,何况还有花谷主这桩事。我家老三一听说花谷主遇袭就完全坐立难安,只怕我不让他去他自己也会偷偷去,到时岂不是更麻烦,现在至少我还能派几个人跟着他。这孩子大了啊,就是不听父母管教,所以我才想早些给他定一门亲事,也许有媳妇帮着管管就好得多。可惜这小子又一直挑三拣四,难得这次没有反对,我才斗胆请了岳盟主来说媒呢。”

绕了一圈,结果还是落到婚事上来了。

我只当自己没听见,只是叫伴书拿那只走马灯转给我看。

萧堡主跟着看了一会,便起身告辞,花平送了他出去。

我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花平回来问我:“谷主意下如何?”

“什么?”我问。

花平笑了笑,“当然是婚事。”

我看向他,扁了扁嘴,“你今天已经取笑我两次了。”

“请谷主恕罪。”花平虽然躬身行礼,但声音里却还是带着笑,真是一点畏惧都没有。

不过,他本来也就没必要对我有什么畏惧吧。我又扁了扁嘴,“这个萧堡主,今天表现得就好像普通来看望中意儿媳的未来家翁。”

“嗯,所以呢?”花平问。

“如果花芙蓉是个普通正常健康的女孩子,我就信他。”我回答。

如果没有目的,谁会对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入赘给一个蓄着男宠,又疯又傻,最近还断了腿只能瘫在床上的白痴这种事情表现得这么热衷?

我只是不敢确定,萧萍汹对这件事情,是像萧堡主说那样没有反对,还是根本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