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把目光凝聚在景剀身上,等着他说出后半句话。
“此次是朕执意要孤身离京,不带侍卫的。朕将这重责压在如玉身上,本来就是对他不公平。更何况后来杀手施迷烟,他为了救朕而自残身体,迫使自己清醒过来。这等忠心,怕是卿等难得有人比得上吧?”
几句话说得一干人面面相觑,神情尴尬不已。
本想借此机会折辱温如玉,没想到皇帝这么护着他,反而赞他忠心胜过所有人。
“所以,如果一定要说有罪的话,所有罪过都在朕身上。朕愿代如玉受这五十杖刑!”景剀面沉似水,一字字说出这些话,人已走到温如玉面前,伸出双手去扶他:“如玉请起。”
温如玉心头狂震,他怎么也想不到景剀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初在栖霞寺时已经讲好由他承担所有罪责的,谁知事到临头景剀竟然把罪责拉到了自己身上。
一下子感动之极,却更加担心由此引起的后果。
所有大臣都听得目瞪口呆,赵昶与另外四名*温如玉的人更是骇然失色,惊讶、失望、无奈、愤懑、不可思议……种种表情交织在脸上。
温如玉感到景剀扶着他的手有意在使力,分明不容他抗拒,只能站起来,心中着急,压低声音道,“皇兄不可。皇兄贵为天子,怎能受刑?此刻群情激愤,皇兄万不可再火上浇油了。若是皇兄这么做,只会将臣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而且这几位大臣在朝中举足轻重,若是他们对皇兄不满,必定会团结起来与皇兄作对,以后皇兄很难控制朝政……”
这些话他说得很低,只让景剀听到。
景剀却淡淡一笑,忽然沉声喝道:“来人!”
殿外两名侍卫奔进来,跪倒听命。
“为朕施刑!”一句话说出来,声音不高,却象惊雷一样炸响在金銮殿中。
侍卫吓得伏倒在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
“皇上不可!”所有大臣都跪了下去,个个惶恐不安。
景剀看向赵昶,含笑道:“朕这样做,爱卿可同意么?”
赵昶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来,只觉得一座大殿中空气燥热无比:“臣无意于此,臣只是一片忠心…….求皇上收回成命!”
“朕是皇上,君无戏言。”景剀挥袖,气势凛然,指着那两名侍卫厉声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执行命令?”
那两人早就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皇上!”赵昶、太傅与三部尚书见这架式,个个脸色灰败,连连磕头,“皇上万万不可。若是皇上受刑,臣等再无活路,宁愿一死以谢君王!请皇上收回成命!”
景剀依然含笑,笑得很冷,目光一一掠过这几个人的脸,字字震慑人心:“你们个个手眼通天,朕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掌握之中。你们好厉害!朕虽为皇帝,却半点*都没有。你们平时一个个装得诚惶诚恐,其实心底里不知道有多么强硬。朕警告你们,别来跟朕玩什么花样,斗什么心眼!朕玩不过你们,但也绝不会允许你们玩下去!若是惹恼了朕……”没有说下去,猛地甩袖,转身往龙椅走去。
重新坐定,手指抚到眉间,仿佛不胜疲惫,然后挥手道:“都给朕起来!”
众人站起来,个个战战兢兢。
景剀转向温如玉,脸色忽然沉下来:“如玉,你可知罪?”
温如玉愣住,一头雾水:“臣……不知。”
众人显然也被皇帝这变化莫测的行为蒙住了,个个愕然地看着他。
“今日朝中五大重臣一起联名奏你,可见你平素得罪了不少同僚。朕希望这朝廷水清河晏,众臣同心协力,报效国家,而你偏偏搅浑了这一缸水,致使朕的五位股肱之臣甘冒党同伐异之嫌,联名*你。这难道不是你的罪过?”
沐天麒几乎要失声笑出来。皇帝手段真是高明,这几句话明着责怪温如玉,其实言下之意是指赵昶等人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破坏朝廷团结。
温如玉岂有不懂,忍着浮到唇边的笑意,垂下眼帘,躬身道:“皇上责备的是,臣知罪。”
“宰相、太傅与六部尚书皆是朝廷栋梁,深谙为官之道,懂得如何团结同僚,上下一心。你今后要好好向他们学习。若是再引起党派之争,朕唯你是问!”表面上是冲着温如玉,可景剀的目光却在众臣脸上一一掠过,那目光重如泰山,压得众人齐齐低下头去。
温如玉心中暗暗钦佩。皇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赵昶等人噎得够呛。
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臣谨遵圣谕。”
回头看那五名大臣,见人人脸上露出挫败之色,垂头丧气。
景剀斜倚在榻上,长长地松了口气,经过朝堂上一番唇枪舌剑,他好象特别累,脸色也愈发苍白。
“大哥,你伤未好,今日便好好休息吧。奏折让小弟来读给你听,如何处理大哥只需吩咐一声,小弟为你去办。”温如玉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担心。
沐天麒听他这样称呼,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与皇帝之间的关系竟是如此融洽了吗?难怪今日景剀拼命护着他。心中暗暗高兴,脸上便不*露出笑容来。向温如玉挤挤眼睛,做了个“呆会儿问你”的表情。
温如玉回他一个笑容。乾清宫中顿时阳光满室。
景剀道:“朕觉得自己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你来了朕便轻松多了。”
温如玉笑道:“大哥正当盛年,哪里便老了?只是心累罢了,整日为国事操劳,哪有不累的?”
沐天麒道:“皇上身上有伤,今日又生怒气,当然觉得不爽。还是请太医好好调理一下吧。”
景剀想起朝上之事,不*悻悻然。温如玉连忙劝道:“大哥莫要再生气了,今日赵大人他们已被大哥的气势折服,想必以后会安静得多。小弟现在担心的是那些杀手的幕后操纵者。此人不除,小弟寝食难安。”
景剀倒很轻松:“如玉不必担心,朕现在在宫里,周围都是侍卫,不会有事的。”
“可杀手称雇主来自宫里!”
沐天麒神色一凛,道:“臣回去立刻着手查此事。”
温如玉看他一眼,眼里掠过一丝困惑,一闪而逝。
景剀点头,又对温如玉道:“如玉,朕不能让你分身为二,以后你是去翰林院还是兵部由你自己安排,你只需将两边都给朕治理得妥妥贴贴便行。”
温如玉叹息:“大哥一定要小弟身兼数职,小弟别无选择。今后小弟一日在兵部,一日去翰林院便是。”
三人又讨论了一些国事,期间景剀打了好几个哈欠,神情倦怠。温如玉想劝他休息,他却摆手,命小太监卓宁取来国师冷瑶光配的“安乐丸”,服下后片刻就容光焕发了。
那药丸呈金黄色,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温如玉心中困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这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和沐天麒出宫后,沐天麒问起金陵一行发生的事,温如玉一一细述,并嘱他留意洛颜与那位新任国师。
然后问道:“为何上次凤凰街发生行刺案,贤弟不担心,今日一听金陵之事,贤弟便急着要去查案?莫非……?”
沐天麒有些紧张:“大哥想问什么?”
温如玉皱眉,语气低沉下去:“其实我早该猜到了。那次……是皇上自己派的杀手吧?他只是为了试我的左手……”
“大哥……”沐天麒怔然,“小弟也只是猜测而已,因为皇上并未下旨让我去查案。”
“我明白。”